第59節(jié)
“外頭的幾個能。”武獨說,“山洞里的不行,得分兩次,可是現(xiàn)在手頭什么都沒有,就只有這么一條腰帶,里頭的藥粉快不夠用了,只能用一次,剩下的就只能靠殺了?!?/br> 段嶺:“那就把人先引出來?!?/br> 段嶺在樹后的地上畫了個簡略的地圖,與武獨制定了一個計劃。 “然后你就……拿到東西,剩下的就都交給你了?!倍螏X征求地看著武獨。 武獨想了想,點頭,卻盯著段嶺看。 段嶺:“怎么?” “膽子挺大?!蔽洫氄f,“誰教你這些的?” 段嶺正支吾時,武獨卻說:“事不宜遲,動手吧。” 段嶺與武獨分開,段嶺深呼吸,拉開長弓,先是試著放了一箭,箭術不太穩(wěn),卻也沒有荒廢,黨項人的鐵弓雖弓力強,拉起來很累,卻也可及遠。 武獨隱藏在樹林中,撐著膝蓋,躬身等候,側頭看了段嶺一眼。 山洞內燈光昏暗,箭矢發(fā)出輕響,飛越近五十步距離,射進了山洞里,緊接著一箭射斷掛燈的繩索,馬賊還沒反應過來,燈盆便摔在地上,引燃了盆中的油脂,烈火熊熊燃起。 登時山洞內開始驚呼,外頭守衛(wèi)馬上動身入內察看,沖出來的與沖進去的撞成一團,內里馬賊推開守衛(wèi)沖出,段嶺緊接著又是一箭,那首領警惕躲避,被一箭射在腿上。 馬賊首領怒吼,發(fā)現(xiàn)有人偷襲,這才引發(fā)了一場找不到敵人的混戰(zhàn),武獨則始終等在樹林的上風處,優(yōu)雅地一晃火折,燒著了幾片枯葉,枯葉上承托著藥粉,冒出極淡的青煙,朝空地上裊裊飄去。 最先沖在前頭的人無聲無息地登時倒下,段嶺一邊退后,一邊射箭,眼看馬賊們紛紛殺出,卻又一個照面就倒在地上,武獨已閃身到了車前,躍上馬車。 段嶺低估了馬賊的人數(shù),沒想到小小一個山洞里頭涌出了近三四十人,正在對方已發(fā)現(xiàn)他的藏身之處時,武獨一聲唿哨,取到烈光劍,打著赤膊,只背著他的劍匣,從馬車后奔出。 武獨通知段嶺自己已拿到了東西,緊接著兩手一撒,漫天羽鏢飛出,將馬賊釘在地上。 段嶺忙收起弓箭,躬身從樹叢后靠近瀑布下的洞xue,只見武獨再躍上車頂,挑釁般地吹了聲悠揚婉轉的口哨,馬賊們登時大怒,彎弓搭箭朝他射去,然而武獨卻退到馬車后,翻身連環(huán)一踢,將車轅踹飛出去,近二十斤重的車轅登時壓翻了沖上來的馬賊。 段嶺用濕布巾堵著口鼻,沖進了洞xue里,內里十分廣闊,洞xue深處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是個女孩,段嶺滿臉黑煙,辨不清方向,抓著那女孩的手,用匕首挑斷綁住她的繩索,拖著她起來。 “走!”段嶺將濕布蒙在她的臉上,帶她倉促逃離。 兩人出了山洞,武獨手起劍落,在馬賊群中穿梭,頃刻間放倒了一地人。段嶺搶到馬匹,先行讓那女孩上馬。 “你先走!”武獨喝道。 段嶺帶著那女孩馭馬騰空,躍過溪流,朝著樹林里頭飛奔。 “你是誰?”那女孩問。 段嶺回頭道:“你是誰?!” 過了好一段路,進入更深的密林中,段嶺方勒停韁繩,回頭望來處,猶豫著是不是回去接應武獨,但武獨既然讓自己先走,便應當不會有什么事。 “你是誰?”那女孩又問,“姓什么?你是漢人?是嗎?不是黨項人?” 段嶺這才注意到那女孩,兩人都被煙熏得一臉黑,像個花臉貓似的,段嶺看她好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女孩哭笑不得,得不到回應。 “我想想,怎么走……”段嶺說:“得先去會合?!?/br> 突然間,遠處傳來聲響,似乎有人在靠近,段嶺道:“武獨?” “武獨?”女孩問道。 “噓。”段嶺察覺到了危險,朝箭囊里摸,摸到最后一支箭,對準密林深處,突然間林中一聲慘叫,兩人都嚇了一跳。 緊接著腳步聲漸遠,消失無蹤。 段嶺:“……” 段嶺緩緩放下箭,突然明白到這里才是馬賊營地的入口!發(fā)出響聲處有一崗哨,只是先前自己與武獨走了后面的另一條路。 段嶺馬上調轉馬頭,朝密林最深處沖去,及至到了開闊地,才縱馬馳進了麥田里。天已大亮,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天地相接的盡頭便是官道。 “在這里等?!倍螏X來到與武獨約定的地方,來到先前馬車被劫的樹下,讓女孩下來。 “別亂走?!倍螏X四處看看,喘了一會兒,問那女孩,“渴嗎?” 突然間背后橫來一掌,掌風剛一掃到,段嶺瞬間感覺到了危險,本能地格擋,架住那一掌,對方的手腕卻如同鋼鐵一般,不,那就是鋼鐵!段嶺險些骨折,痛得大叫。 這突如其來的刺客毫無征兆,說動手就動手,一腳踹來,段嶺側身出腳,對方又是一招,段嶺當場被掃翻在地。 “放開他!”女孩大叫道,撲上前去拉開刺客,卻被那刺客一把揪住衣領,扔到一旁去。 緊接著,那刺客走上前,低頭注視段嶺,段嶺朝后退了些許。 這是誰?段嶺觀察刺客的雙眼,刺客瞎了一眼,眼中帶著渾濁的灰色,用完好的眼睛看著段嶺,段嶺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恐懼——這是一個真正的刺客,毫無人性的刺客。 說時遲那時快,武獨從背后的麥田里唰然現(xiàn)身,仿佛帶著殘影,揚起漫天麥地里的屑,一劍直取那蒙面刺客咽喉!緊接著蒙面刺客以一只手臂格上了武獨的烈光劍。 段嶺猛地一驚,幾乎已預見了手臂被斬斷的一幕,然而劍與他的手臂相交之時,布帛撕裂聲中,那刺客本該是手臂的地方現(xiàn)出黑鐵鑄就的一只鐵鉤,勾著烈光劍朝后一扯。 “是你?!”武獨大驚道,繼而順手撤劍,撤劍之時手掌一撒,呼啦一陣藥粉和著掌風襲向那蒙面刺客。 段嶺不由得暗自喝彩!武獨那一手幾乎是天下無法可破,只要接他這一掌,便當提氣出掌相對,然而掌風中又帶有毒粉,一吸氣就會中毒。念頭剛在段嶺腦海中一閃而過,蒙面刺客選擇了后退,武獨第二式便隨后跟上,另一掌拍出,看也不看,將那刺客拍進了田野里,順手一摘,摘回了烈光劍。 第62章 狹路 刺客摔得十分狼狽,一個翻身起來。 “快快住手——!” 官兵來了,段嶺馬上道:“別打了!回來!” 武獨站著看那刺客,刺客卻不即逃跑,直到官兵占滿了路,一名中年人排眾而出,喊道:“小姐!小姐!” 段嶺先前救的那女孩方從這眾多驚嚇中恢復清醒,大叫一聲,撲向中年人。 一個時辰后。 武獨與段嶺共乘一騎,車也沒了,行李也丟了,武獨還赤著上半身,背個劍匣,像個打鐵的,段嶺則一臉被煙熏出的臟污,騎在武獨身前,前頭官兵帶路,徐徐而行。 “他是誰?”段嶺問。 武獨附到段嶺耳畔,低聲說:“他就是賀蘭羯?!?/br> 段嶺頓時震驚了,武獨又說:“先帝就是中了他的毒,千萬不要靠近他。” “他為什么想殺我?”段嶺難以置信道,他突然開始擔心,千萬別功虧一簣,毀在了仇人的手上。 “不為什么?!蔽洫氂中÷曊f,“他看誰不順眼就殺誰。” 這時候,騎馬在前方的賀蘭羯轉過頭,瞥了段嶺與武獨一眼,段嶺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段嶺問。 兩人騎著馬,且挨得極近,段嶺側頭時險些與武獨親在一起。 武獨:“……” “你不是很聰明的么?”武獨觀察周圍人,低聲道,“猜猜看?” 段嶺心亂如麻,殺父仇人就在不遠處,但自己對他毫無辦法,還不能告訴武獨自己的真正身份,一時間心中忐忑不安,思緒完全無法集中起來。 “怎么了?”武獨奇怪地問, 段嶺搖搖頭,竭力讓自己清醒些,開始理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 “我明白了。”段嶺喃喃道,“他投靠了邊令白。邊令白讓他過來找這個女孩子的下落?!?/br> “是的?!蔽洫氄Z氣森寒,說,“那名人質本來也去潼關,想必是前去找邊令白,半路被馬賊截了去,邊令白便派賀蘭羯出來調查,至于她是什么身份,就不清楚了?!?/br> 段嶺點點頭,也就是說,馬賊是因為認錯了人才劫走他們。 到得岔路上,段嶺看見了一輛馬車,頓時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的馬車與自己的馬車非常像,想必是劫匪找錯了人,一時糊涂,又沒法交差,只得將車拉回去?;厝サ穆飞锨『门錾狭苏鲀?,才將人擄走,只有看似管家的中年人逃了出來,并沿路求救。 果然,段嶺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潼關衛(wèi)的一名隊長正在前方的驛站中等著,原來他們從上一個驛站開始便走錯了路,被指向西涼與陳的交界處,那條小溪過去后就是西涼地界了。 就在他們離開后,那中年人帶著車夫前去就近的驛站內求救,恰好潼關也在等候這少女的前來,雙方在驛站內碰上,便火速派兵前來援助。 車夫并無大礙,在驛站后的柴房內休息,段嶺給他把過脈,并無生命危險。 馬賊終年在這處肆虐,長期過來侵擾民眾,潼關衛(wèi)已設法阻截,這次卻仍舊令客人被抓了去,當即挨個慰問一番。 “小姐請放心?!变P衛(wèi)朝那少女說,“從現(xiàn)在開始,不會再有危險了?!?/br> 少女仍在為丫鬟與跟隨自己的仆役死去傷心,吃不下飯,朝潼關衛(wèi)點了點頭,那領頭的又朝武獨與段嶺走過來。 “喂?!标犻L說,“你們是什么人?” “過路的?!蔽洫氄f,“別惹我?!?/br> 這句一出,眾人頓時紛紛拔刀,段嶺正在武獨身后躺著睡覺,聽到刀兵聲響,嚇得猛然坐了起來,武獨卻回手,按在段嶺肩上,讓他再慢慢地躺下去。 “你們賀蘭大人尚且是我手下敗將?!蔽洫氄f,“這么點人,覺得在我手下能走得過幾招?” 一名衛(wèi)士碰了碰隊長,小聲說了幾句,段嶺躺在武獨身后,武獨則盤膝而坐,好整似暇地喝茶,武獨又扔出一封名帖,說:“派個人,帶回去給你們邊將軍看看,讓他做好準備?!?/br> 隊長看了武獨一會兒,將名帖撿起來,帶著人出去了。 驛站里的人分作三波,潼關衛(wèi)與那名喚賀蘭羯的刺客聚在一處,賀蘭羯左手戴著手套,右手則是個鐵鉤,時刻盯著武獨的動作。那被劫持當過人質的少女則坐在另一側,仍在飲泣,中年人不住低聲安慰她。 武獨和段嶺則成為了驛站內的第三方勢力,段嶺一夜沒睡,困得眼睛快睜不開了,小憩片刻后,武獨又叫他起來吃飯。 段嶺問:“你呢?” “我吃過了?!蔽洫氄f。 段嶺便坐起來吃,武獨則在一旁給段嶺刷靴子,像個耐心的大哥哥一般。 那少女緩了過來,遠遠地注視他倆,片刻后,管家過來致謝,請段嶺過去說說話,武獨卻說:“我家少爺現(xiàn)在沒心情,到潼關后再說吧?!?/br> 管家只得過去回復,段嶺慢慢吃著東西,心想殺父仇人就在對面,那種血液里流淌著的恨,突然一下就被勾了起來。他咀嚼著糕點,想起若不是這個叫賀蘭羯的,自己就不會落到如今的境地,回憶重重疊疊,錯錯落落,令他憤怒無比。 武獨!給我殺了他!段嶺最想說的就是這句話。 當然他不可能讓武獨去殺,現(xiàn)在是這樣,未來如果恢復了太子的身份,也一樣是如此。 因為武獨不是一個可以被呼來喝去的,殺人的工具。 “又怎么了?”武獨問。 段嶺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每次心情低落的時候,武獨也不知道為什么,總能看出來。 “沒……沒睡好?!倍螏X說,“他一直看著咱們?!?/br> 武獨說:“他已經(jīng)廢了,上京城外,他被先帝斬了四根手指??刹恢罏槭裁矗沂忠脖粩亓?,現(xiàn)在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再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