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見著長安的皺眉看著他手里的東西,許珩突的就笑了,心情也突然好了許多,揉了揉她的頭笑道:“這個東西,我待會兒回去給你解釋清楚?!?/br> “誰要你解釋了?”長安有些惱,不大喜歡許珩總?cè)ト嗨念^,這總會讓她覺得他是在哄小孩子,他也才二十出頭,她明明就是個活了一世的人,心理年齡不知比他大多少。 “好好好,你沒要,是我怕你誤會,要跟你解釋?!痹S珩見她這樣,心底更是開心,收起簪子跟著少年進(jìn)了屋。 他們這樣旁若無人的說笑吸引了慕容遠(yuǎn)的注意,許珩進(jìn)屋后,他才抬眼開始打量長安。 她看上去也才十五六歲,青絲及膝,用藍(lán)色絲帶隨意的綁著,頭上沒有任何事物,臉上亦是未施粉黛,緊咬著下唇時不時的望向房間門口,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感覺到他的目光,長安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見著他正打量著自己,心跳徒然漏了一拍,直覺的就想要逃。 ☆、第一十三章 長安局促不安的樣子讓慕容遠(yuǎn)微微皺起眉頭,她似乎很怕他?這樣想著,也這樣問了:“你好像很怕我?!辈皇菃柧洌侵卑椎年愂?。 他的突然開口打破了這大廳中的寂靜,顧謹(jǐn)聞聲也往這邊看過來。長安更是一個激靈,強(qiáng)自定下心神,想著許珩進(jìn)來前特意提醒她的話,朝著慕容遠(yuǎn)行了個禮,道:“三爺想多了!” “你的臉色很差?!蹦饺葸h(yuǎn)徑自道,她蒼白的面色總讓他覺得熟悉,卻又怎么也不知道這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 不說慕容遠(yuǎn),連顧謹(jǐn)都看出了長安的心思,說實話,在長安沒想跟他聯(lián)姻的前提下,她并不討厭長安,今日看著慕容遠(yuǎn)這樣問長安,長安分分鐘想要逃離,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這樣的天還穿這么少,該是凍成這樣了吧?你上次的外衣落在了我的馬車上,你自己去拿吧!” 她根本就沒有坐過他的馬車,別說外衣在他馬車上了,就連一根頭發(fā)都不可能掉在他的馬車上,顧謹(jǐn)這明顯是在幫她,長安感激看他一眼,又有些猶豫不決看著依舊緊閉的房門,暗自擔(dān)心要真離開了,待會兒許珩出來會不會很著急。可若不離開,在這兒跟慕容遠(yuǎn)獨處,她又覺得萬分壓抑。 像是看穿她的顧慮,顧謹(jǐn)又開口:“你師兄應(yīng)該沒那么快出來,若是他出來你還沒回,我再告訴他你的去向就好,只要你別亂跑,他定能找到你的。” 慕容遠(yuǎn)輕抿了口茶,倒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默默看著長安的反應(yīng),這姑娘似乎總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喜歡看她害怕他的樣子。同時又忍不住想,如果她不害怕他,他們會是怎樣的相處模式。 “那麻煩你了。”長安還是決定許珩出來之前避一避為好,她鴕鳥的想,至少她有了進(jìn)步,能對著慕容遠(yuǎn)說出完整的話來。今天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看著她跑的比兔子還快得身影,顧謹(jǐn)嘴角抽了抽,慕容遠(yuǎn)卻是微微揚(yáng)起唇,以前見她總覺得這姑娘年紀(jì)輕輕卻總是一副歷經(jīng)滄桑的模樣,今日的她總算有了這個年紀(jì)該有姿態(tài)。 確定慕容遠(yuǎn)再看不到自己,長安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喘著氣,里面的氣氛,真是憋死她了。可轉(zhuǎn)眼又有些頹廢,這么怕慕容遠(yuǎn)的她,要怎么扳倒他?要是許珩知道她逃了,會不會又說她膽小沒骨氣?揉了揉有些發(fā)疼的額頭,還是往大門口走去,就讓她再這么逃一次吧。 這府中還是她熟悉的模樣,就連一草一木都沒有變過。 走過人工湖旁熟悉的小路時,她就忽然又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她記得就是在這條小路上,春喜跟她說了慕容遠(yuǎn)和紀(jì)樂的事,那時候她就一再叮囑她,爺是天上的月亮,不是她們這些卑微如塵埃般的下人能高攀得起的,讓她千萬守住自己的真心。那時候她是怎么回來著?好像是說“我哪敢?。俊?/br> 還有那顆柳樹旁,第一次經(jīng)過這人工湖時正是夏天,湖里荷花綻放,她第一次見著這么多的荷花,一時間移不開眼,結(jié)果沒注意到腳下的路,把月夫人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剛認(rèn)識不到三天的春喜顧不得衣服臟了會被月夫人打,而是第一時間去看她的傷勢,長安仿佛還能看見春喜一遍教訓(xùn)她一遍細(xì)心給她包扎傷口,唇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揚(yáng),眼睛卻是逐漸模糊。 前世里,她只有春喜這么個好姐妹,她總是嘴上罵著她,心底卻是比誰都關(guān)心她,她被罰一個人洗全府衣服時,她就在一旁幫忙晾衣服。她被月夫人罰跪時,一干丫頭小廝也只在一旁看熱鬧,也只有春喜一個人幫她求情,陪著她一起跪。她總是明明自己都傷黑累累了,還拼命護(hù)著她。那樣一個待她親如姐妹的人,最后卻因為她身首異處。 不知不覺,她在湖邊竟是待了好一會兒,直到帶著淡淡藥草香味的外衣輕披在她身上時才反應(yīng)過來,第一次讓許珩見到她哭,她有些慌亂的就要擦掉眼淚。 又想起前世的事情了吧?許珩先她一步,大拇指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水滴,低聲安撫她:“都過去了?!?/br> 這一世有他在,什么事情都不會發(fā)生。 拉攏長安的衣服,牽著她往外走。 沒有過去,在扳倒慕容遠(yuǎn)前,她總是不會安心,在這之前,她必須先讓春喜離開這座牢籠,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這樣春喜才不會再走上前世的路。 “幫我個忙好不好。”快到府門口,長安才下定決心,另一只手拉住許珩的衣袖。 “怎么?”她今日的反常讓許珩不禁擔(dān)心她是不是看到了慕容清。 “幫我找慕容遠(yuǎn)要個人?!比羰撬_口找慕容遠(yuǎn)要春喜,肯定會突兀,會惹得人懷疑。許珩開口就不會了,他是鄰國的王爺,且是個男的,找慕容遠(yuǎn)要個丫頭也算是合情合理,等許珩把春喜要出去后,她再好好安置她。 “好。”許珩二話不說便答應(yīng)了下來,她總算肯開口讓他幫忙。 這下到輪到長安詫異了,原來還在想著要怎么跟他解釋她跟春喜認(rèn)識的事情,可他竟連是誰都不問的就答應(yīng)下來,就這么相信她嗎? 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許珩真覺長安最近是越發(fā)的可愛了,也越發(fā)的像個十多歲的少女,心底很樂,面上卻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挑眉問:“這是什么表情?信不過我?” “沒有……”長安笑了笑:“你都不問一下我是哪個人嗎?” “你總不會坑我的吧?”許珩故意做出一本正經(jīng)思考的模樣惹得長安忍俊不禁。 見著長安笑顏,許珩竟有些失神了,是有多久沒有見過她的笑了?竟忍不住道:“你笑起來真好看,就該多笑笑?!?/br> 他話說得直,長安先是愣了愣,而后悄悄紅了耳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什么時候起竟對他不再防備甚至開始依賴了?前世與慕容遠(yuǎn)成婚那么多年,她都不敢輕易對慕容遠(yuǎn)敞開心扉,都不敢全心依賴慕容遠(yuǎn),而眼前這人,才相處不過半年,這樣的感覺讓長安不禁想起剛剛在湖邊他替她擦拭眼淚的那一幕,感覺一模一樣,心底竟是出奇的寧靜。 有個人可以依賴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走吧,去看看你說的那個人。”許珩拉著她便又往慕容遠(yuǎn)的府里進(jìn)去。 “不先去跟三爺打聲招呼嗎?”長安沒想許珩這么快就去找人。 “不用,直接帶著人去找他更好?!痹S珩唇角越發(fā)上揚(yáng)得厲害,可能長安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這一次許珩牽著她的時候,她竟絲毫都沒有掙扎。 “……”長安無語了。 傾刻,許珩突地停下腳步,扭頭問長安:“那人在哪兒?” 長安:“……”敢情你不知道人在哪兒就拉著她嚇轉(zhuǎn)悠?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許珩這么…… ☆、第一十四章 洗衣院,王府中最下等的人生存的地方。 今天月夫人又發(fā)脾氣了,據(jù)說是因為三爺將云煙閣的蕭姑娘接了回來。 月夫人一發(fā)脾氣,最倒霉的無非就是她們這群下人。 春喜因為是新來的,不大懂月夫人的規(guī)矩,在衣服熏香的時候放了牡丹花粉,而月夫人剛巧對牡丹花粉過敏,身上出了一身的疹子,連臉上都沒一處好的。 這不,春喜就撞在了這槍頭上,昨兒個被月夫人讓人拖去打得半死不活,這奴婢的命也比不得主子們珍貴,一個傷風(fēng)感冒都能好好休息。 做奴婢的即便是你前一天被打得半死不活,第二天也得起來干活,更遑論春喜得罪的是瑕疵必報的月夫人。 今日清早,月夫人的丫鬟綠意便來傳話,這一個月府里的衣服全歸春喜一人洗了。 眼看就要入冬,天氣也一天一天的冷了下來,眾人更是樂得不跟冷水打交道,竟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忙的,有兩個跟春喜一起進(jìn)來的小丫頭倒是想幫忙來的,可月夫人房里的丫頭就守在那兒,她們過都不敢過去。 原本身上就有傷,還有這許多衣服要洗,春喜覺得頭疼的厲害,眼也開始花了,但她的手卻不敢停,但凡她的手里動作慢一點兒,綠意便一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了上來,但人的身體終究是rou做的,就算是個男人也不見得能經(jīng)得住這樣磋磨,更別說體瘦如猴的春喜了。在洗衣池邊蹲了這許久,站起來時頭一陣發(fā)昏,竟一頭栽倒在水里,秋水冰冷入骨。 “唉~~你這賤蹄子,是想故意偷懶是吧?”綠意的聲音尖刻,手上的藤條兒更是毫不留情的就往春喜身上抽過去。 春喜在洗衣池里嚇得驚叫連連,又不敢躲避。 長安和許珩來到洗衣院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住手?!痹S珩沉聲喝道。 綠意停了手上的動作,春喜卻還在驚叫,似乎驚叫已經(jīng)成了一種本能,根本不知道綠意的手停了下來。 見到來的二人衣著看著便不像普通人,綠意也不敢再亂動。 許珩跳到池子去拉已經(jīng)失去理智只知道尖叫的春喜。 長安見著春喜蒼白的臉色以及眼中的恐懼,想著前世里春喜是怎么護(hù)著她的,再想起前世里綠意欺辱她們時的嘴臉,她們幾次險些喪命在綠意手中。一時之間,怒火攻心,再顧不得會不會惹出什么事,揚(yáng)手就兩個耳刮子往綠意臉上招呼過去。 這兩巴掌帶著前世今生怎么也滅不掉的怒火,可想而知力氣該有多大,綠意的臉?biāo)查g就腫了起來,綠意是李月初的陪嫁丫頭,李月初都沒對她動過手,而今卻由一個外人對她動手,心中自然不服。 “你算哪根蔥?憑什么打我?”說著竟瘋了似得,就要拿著鞭子往長安身上抽過去。 鞭子被剛好把春喜救上來的許珩握住,并沒有落到長安身上。她竟敢對長安動手,許珩眸子中怒氣更甚,手上一個使力,竟將綠意單手甩到了墻角。 這兩個人綠意根本沒見過,張口就要喊人。 長安撿起綠意掉在地上的鞭子,未等綠意叫喚,便唰唰兩下往她身上招呼上去,其力道比起綠意抽打春喜的力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今天就替你主子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這狗仗人勢的東西?!闭f著,又是兩鞭子往綠意身上招呼過去。 綠意本來就是個紙老虎,仗著慕容遠(yuǎn)與紀(jì)樂不怎么管這后院之事,而府里就李月初一個側(cè)夫人,后院所有的事都是她在管,她這個月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就作威作福的。 這會兒被長安這么一頓打,更是手都不敢還,嚇得尖叫連連直往墻邊躲。 許珩就扶著春喜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沒有阻止的意思。 綠意的驚叫聲終是驚來了洗衣院里的下人,眾人見著綠意被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雖然心里覺得痛快,面上卻要裝作樣子的沖上去。 “誰敢過去阻攔試試?”許珩心知長安是在發(fā)泄,冷聲道。 他聲音不大,面上也無多少表情,可渾身散發(fā)的攝人氣勢卻讓這些人一個二個動也不敢動。 長安的確是在發(fā)泄,發(fā)泄堆積了一生的委屈與恨意。她恨,恨慕容遠(yuǎn)、恨李月初、恨紀(jì)樂,恨這王府中的許多人,更恨自己前世的癡心愚妄害的國公府家破人亡、害得春喜身手異處、害得自己的骨rou未出生便死了。每抽在綠意身上一鞭子都讓她痛快一分,她心底知道自己這樣很殘忍,可心中的恨意就是讓她的手停不下來。 春喜看著躲在墻角避無可避瑟瑟發(fā)抖的綠意,終是有些于心不忍了,拉住許珩的衣袖道:“公子能否幫忙勸勸那位小姐,待會兒出了人命對小姐也不好。” 許珩本就是經(jīng)歷幾番生死才活下來的人,內(nèi)心比誰都狠絕,對他來說這世間除去長安,任何人的命都算不得命,聞言也只是輕蔑一笑:“左右不過一個下人而已,就算她把她打死了,也有我給她擔(dān)著?!?/br> 他明明在笑,眸子里卻毫無溫度,把人命說得比螻蟻還輕賤。 站在他身邊,春喜只覺得冷,透到骨子里的冷。 長安像是發(fā)泄完了,看著綠意躲在墻角瑟瑟發(fā)抖,這才如失了魂般扔了鞭子。 見得長安扔了鞭子,眾下人才敢去抬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綠意。 “好些了沒?”許珩放開春喜上前扶過長安。 長安第一次這樣發(fā)泄,可發(fā)泄完了,心底卻并不痛快,只有她清楚,剛剛打綠意每一鞭子都使了她最大的力氣,她竟也變得這么心狠手辣了。她這樣又跟綠意有什么兩樣? 許珩一眼便看穿長安的不安,將她輕輕擁入懷中,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別怕!沒事了!” “我差點把她打死了?!遍L安哽咽著。 “沒事,有我在。”這就是他喜歡的長安,不管表面看著再怎么冷漠,心底最終還是柔軟的,就像那時候,總是木訥著臉細(xì)心照顧他。這也正是他所沒有的,若換做是他,綠意怕早就喪命。他越發(fā)的想好好護(hù)著她心底的這一份柔軟,不要讓她被仇恨所累。 院子里的人早已散盡,春喜看著剛剛還冷漠如冰的人此時卻如呵護(hù)珍寶一樣輕聲安慰著懷中的人,不禁想,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可以冷眼看著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也可以如此溫柔的呵護(hù)一人。 ☆、第一十五章 果真如長安所想的那樣,慕容遠(yuǎn)見著許珩要人,什么都沒說便同意了。春喜跟著許珩與長安回了國公府,她不知道許珩和長安為什么要把她從國公府要出來,只知道他們救了她,就是她的恩人,她以后便要服侍好他們。 因著本就體弱,還大秋天在水里泡了那么半日,春喜病了,長安放下所有親自照顧她。 許珩自從王府回來也不知在忙什么,竟是也好幾天沒有來找長安,要知道自許珩住入鎮(zhèn)國公府后,除去晚上睡覺與入恭,可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的,幾天這么反常,長安心底總覺得有些不適應(yīng),又不好去問他怎么了,若人家是真有事在忙,她這樣豈不是…… 眼看著春喜吃完藥已經(jīng)入睡,高熱也已經(jīng)退下,這才放下心,想著叫人去請大夫再來瞧瞧,尋了好一會兒沒見到一個人,才想起來先前自己怕她們不小心弄出個什么動靜吵著春喜休息,讓她們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