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我還真沒想到,喬予笙跟了談梟之后,心眼都多了起來,他們夫妻兩個聯(lián)手,不好對付?!闭f來也怪傅雪自已傻,談梟若真那么好扳倒,她早就向喬予笙下手了,之所以遲遲未動,不就是顧及談梟這座靠山。這樣也好,傅雪垮了,在宋家,他們的敵人,就只剩老二了。 “來日方長,”煙霧彌漫間,宋衛(wèi)的眸子裝盡貪婪,“老爺子的財產,一定會落在我的手中?!?/br> 劉芝夏挨近他,“你說,傅雪這案子,該怎么判?” “這不是件普通的案件,談梟影響力這么大,傅雪公然誹謗,少則也得判個三年?!?/br> 聞言,劉芝夏勾起的唇角,越發(fā)得意忘形,“哈哈哈,好啊,真是太好了!” 一場婚禮下來,喬予笙耗光元氣,整個人虛脫在床上,再使不出多少精力。 她睜著一對瞳仁,直勾勾盯著天花板,想著蘇堇,想著蘇扈,滿腦子都是那些場景。 談梟洗完澡出來,落地窗外的天空,一望無垠的黑。 意大利水晶燈將百平米的臥室照耀的異常明亮,喬予笙下意識的用胳膊擋住雙眼,身邊床榻一陣下陷,爾后,她感覺到溫暖的真空被里,襲入抹涼意。 談梟躺下來,古銅色的背脊枕上床頭,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融合著煙草香,幾乎迷得人失去神智。 喬予笙一動不動,胳膊壓下了一片黑暗,“官司什么時候會開庭?” 談梟拿起床頭柜一本財金雜志隨意翻閱,“等通知。” “小堇請了法律援助,有用嗎?” 男人吐出兩個字,“沒用?!?/br> “我猜也是,”喬予笙動了動唇,“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她當眾誹謗,證據(jù)確鑿,就算有律師辯護也是徒勞?!?/br> 談梟翻過一頁,茶色目光定格在書中某處,面容的神色高深莫測,難以看出什么表情,“你擔心她?” “沒有,”她篤定的說,“我對她做的,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br> 男人輕輕勾唇,“那么,宋賢呢?” 喬予笙一怔,旋即放下胳膊,透過那道萎靡的光線,望到男人雋永光潔的下巴,“他怎么了?” “你心里不是比我更清楚嗎?”談梟修長的玉手合上雜志,他斜視而來的目光,如鷹隼般,能夠逼入她潭底深處,喬予笙知道凡事瞞不過他,只能主動開口,“傅雪雖然是宋賢的母親,可他們之間是兩回事,傅雪這個人,我從來沒喜歡過。” “你真這么想?” “法官該怎么判就怎么判,不管是小堇還是傅雪,坐幾年牢,興許她們才會長記性?!?/br> 將雜志丟到柜子上,談梟一只手臂拿給她墊著,“做了談太太就是不一樣,智商都高了不少。” 喬予笙一記米分拳垂于男人胸口,“找抽。” 她故作生氣,卻又動作親昵,談梟攬過她肩膀,將女人一把擁入懷中,喬予笙側耳靠上去,聽見男人心臟跳動的頻率,強烈,清晰,很有節(jié)奏感。 談梟在她頭頂親吻,“老婆。” 喬予笙被一股nongnong的溫暖包圍,“嗯?” “謝謝你?!?/br> 她狐疑的仰起頭,“謝我什么?” “很多?!焙芏?。 他的眸底,深達萬丈,喬予笙一時掉進去,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爬不起來。 兩天之后,蘇扈的遺體在殯儀館內被火化。 蘇堇的母親幾次哭暈,都被喬予笙照顧在身側,蘇母一直說著謝謝,她為人老實,老一輩的農村家庭重男輕女的思想嚴重,蘇母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全靠嫁給蘇扈,經(jīng)過勤勤懇懇才過上好日子,蘇母說不來客套話,用紙巾擦著眼淚,“予笙,我知道我們家小堇對不起你,你們這么多年朋友,我希望不管怎么樣,你別怪她?!?/br> “伯母,”喬予笙含淚,欲言又止。 蘇扈進了火化間,蘇母和幾位親戚在家屬休息室等待撿骨灰,她偎在喬予笙懷里,聲音哽咽,“小堇從小被我慣大的,我小時候就是過的太苦,所以自打小堇生出來,我就對她特別溺愛,我沒什么文化,不懂得教育孩子,我知道小堇平時性格上有些缺陷,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都是我的錯,是我管教無方,你要多多體諒?!?/br> 喬予笙眼眶濕潤,不斷吸著鼻涕。 婚禮那天的新聞鬧得不可開交,蘇母也是看了電視才知道,自己女兒竟然說出那種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拿了那么大筆錢給我,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br> “伯母,你別這么說,蘇伯伯去世,我,我也很愧疚?!?/br> 蘇母用紙巾捂住鼻子,泣不成聲。 殯儀館外,一輛警車緩緩停下,蘇堇被兩名身穿制服的民警押解出來時,她顧不得其他,一面哭著,一面朝家屬休息室飛奔,“爸,爸——” 上去臺階,蘇堇路都走不穩(wěn),腳尖突然踏空,整個人向前撲倒,啪地摔上堅硬的地面。 民警趕忙將她扶起來,喬予笙攙著蘇母來到門口,蘇堇聲嘶力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媽……”她膝蓋一軟,又跪下去,“媽,我不孝啊!” 蘇母蹲身,母女倆擁抱在一起痛哭,親戚都出來拉勸,蘇堇渾身無力,被她舅舅使了很大力氣才拽起來。 幾人一道進入休息室,通過墻上一個電視屏幕,能夠看見火化尸體的那個爐子,火爐大門緊閉,里面什么情況沒人知道,蘇堇悲慟欲絕,“爸!” 蘇母攬住她肩膀兩邊,“你爸進去半個小時了?!?/br> 蘇堇心臟一陣鈍痛,發(fā)緊的喉嚨哭得換不過氣,“爸,對不起啊,爸……” 有親戚在旁不停勸慰,“節(jié)哀順變?!?/br> 蘇母拉著她坐到長椅上等候,喬予笙默不作聲的守在原地,蘇堇仰起頭,擦干凈的眼角又濕潤起來,她看著喬予笙的視線,就變得越來越破碎,“我們鬧成這樣,你為什么還要來?” 喬予笙說話很簡單,“我一定要送蘇伯伯最后一程。” 蘇母抹著淚,她兩鬢的斑白長出許多,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蘇堇淚光閃爍,“這次我能有機會出來送我爸,也是你同談梟說的情?”其實不用細問,她也能猜得出來。 喬予笙點點頭,“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br> “喬予笙!”蘇堇拔高音量,不顧一切吼道,“你他媽就是個傻子!” 喬予笙抿緊嘴唇,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暗影猛地撲過來,用盡全力將她抱住。 那一刻,蘇堇放聲大哭,“予笙,啊啊啊,啊——”她這會兒,連說對不起的資格都沒有,“你是傻子,是傻子,啊啊啊?!?/br> 或許,人活著之所以會累,就是因為有太多的事情,不走到盡頭,想不通,猜不透,看不明白。 火化后,蘇扈葬在了云江市有名的青山墓園,儀式舉行完畢,蘇堇又被公安干警帶走。臨上車前,她和往日的親友依依惜別,蘇母拉著她的手,那種眼神,別說蘇堇,就連喬予笙看了都心痛。 “媽,”蘇堇強忍熱淚,“等我出來。” “好好改造,”蘇母拍了拍她的手,“若是真的判了,表現(xiàn)好些,爭取減刑,你現(xiàn)在還年輕,媽會在家一直等著你?!?/br> 蘇堇聲淚俱下,“對不起,如果我不走這么多彎路,不做這么多錯事,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局?!?/br> “改了就好,媽不怪你,不怪你?!?/br> 蘇堇揮了把淚,她扭過頭,筆直的凝向喬予笙。 四目相觸,彼此潭底的面容都很清晰,仿如又回到那種熟悉的感覺。喬予笙挽起唇瓣,同蘇堇相視一笑,到最后,兩人之間,什么話都沒說。 蘇堇弓身,坐入警車。 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影,喬予笙抬起手腕,沖車尾揮了揮。 她知道自己正在告別的,是一份友誼。 回去路上,天空飄起了綿綿細雨。 喬予笙開著輛黑色奔馳,雨刮片在擋風玻璃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她調的一檔,油門踩的很輕,任由四個車輪緩緩的向前平移。 車窗外的世界,灰蒙蒙的,陰云密布的天空,像是隨時都要塌下來似的。 經(jīng)過一個紅綠燈路口,喬予笙打了轉向燈,她視線不由掃向內視鏡,猛然間,才發(fā)現(xiàn)身后尾隨了一輛車。 看清楚那輛車的車牌,喬予笙斂過眼睫,裝作若無其事的拐了個彎。 就在這時,后方車輛也是看準了時機,一轟油門追上來,將她的轎車逼停在路牙石旁。 喬予笙熄了火,緊閉的窗戶跟著落下,她偏頭看見一道欣長的身影走過來,最終,站定在她側邊。 120你爸還活著 細雨如絲,落在男人黑色短發(fā)上,一顆顆飽滿的猶如白糖,喬予笙靠著椅背,表情顯得很淡然,“有事嗎?” 宋賢單手放在隱去車窗的門框上,“我們找個地方聊聊?!?/br> “有什么事就在這兒說吧?!彼y絲不動,“我老公五點下班,我要趕著回家?!?/br> “耽擱不了你多久?!?/br> “我剛剛新婚,有些東西該回避還是得回避,被記者抓到把柄不太好?!?/br> 宋賢繃緊薄唇,臉色逐漸偏白,黑如墨寶的眸仁,深邃難測,“予笙?!彼灰患伪〉陌滓r衫,陰風襲來,男人健壯的體格變得單薄,“我媽……” “如果是說宋大夫人的事,”喬予笙適時打斷,并伸手去擰車鑰匙,“我想,我們之間無話可說?!?/br> 眼見車子發(fā)動,喬予笙還未來得及松掉右腳的剎車,宋賢上半身已傾下來,拔掉了她的車鑰匙,“我說過,耽誤不了你幾分鐘,”他艱難的動了動唇瓣,“談太太?!?/br> “好?!辫€匙在他手里,喬予笙索性妥協(xié),“你說吧?!?/br> “這里不方便,找個咖啡館吧?!?/br> 盡管喬予笙不樂意,可她要避嫌,在這種地方,的確非常引人注意。 兩人找了帝府宮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宋賢選了個卡座,喬予笙隨意點了杯摩卡,她一口沒喝,只是捧著杯沿把玩,“別拐彎抹角了,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br> 桌面對的男熱,輕輕掃了眼她手中,“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喝這種口味?!?/br> “人都是會變的,”喬予笙笑下,“就好比,如果你想替大夫人求情,從前我或許會答應,可現(xiàn)在,我的想法又不一樣了?!?/br> “予笙……”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喬予笙直面他的眼睛,“宋賢,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交情了,你媽向來看我不順眼,如果我撤訴,那就是縱虎歸山,下一次,誰又敢保證她會不會給我更難堪的算計?” “不會的,你給她一次機會,我會同我媽好好溝通。” “溝通?”說到這兒,喬予笙不由挽起自嘲,“當初我們在一起時,你要能做好這個中間人,我也不會被她那樣羞辱,”她拿著支匙子,在深褐色液體中輕輕攪拌,“現(xiàn)在我只知道,此刻不將她踩在腳底,總有一天,她會反過來踩我?!?/br> 這是談梟教懂她的,現(xiàn)實社會中,沒有彩排,沒有后悔藥,過于仁慈,不過是給了別人傷害自己的權力,虧吃得多了,她自然就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 喬予笙能說出這番話,宋賢著實不信,“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予笙嗎?” “以前的我,就是太軟弱了,”喬予笙望向玻璃窗外,雨勢愈漸下大,川流不息的車輛仿如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朦朧中。人的成長,不就是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得來的么?經(jīng)歷的越多,某些事就看得越通透,“剛剛出校園那會兒,我并不知道人心的險惡,我以為我對別人好,就能換回同樣的回報,是我太傻?!?/br> “我還是喜歡從前那個單純的你?!?/br> “沒有人敢保證自己會一輩子單純,包括你今天來找我,也是有私心的,傅雪是你媽,所以你可以不顧她對我的那些傷害跑來求我,宋賢,要找圣母,去教堂吧,來我這里真心找錯人了。”喬予笙掏出錢包,在桌上放了幾張零鈔,旋即站起身,“這筆賬,各自結各自的吧,畢竟,我們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