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節(jié)
我只覺得滿嘴發(fā)苦,道:“我一向都不是個特別聰明的人,干什么事兒,都屬于中間那一個,既不拖后腿,也不會當先鋒,但我現(xiàn)在難得聰明一次,卻希望自己還是糊涂一點好。” 老觀主又閉上眼,緩緩道:“人生在世,難得糊涂?!?/br> 我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不是清理門戶嗎?為什么受傷的是你?譚刃收拾周玄業(yè),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老觀主閉著眼,淡淡道:“命中注定?!?/br>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求你了,我就是個俗人,您別跟我打啞謎,什么叫命中注定?” 老觀主依舊連眼皮兒都沒動一下,淡淡道:“你問清楚了,又打算做什么?” “我……”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是啊,我問清楚了,能干什么?最終,無數的疑問匯成了一句話:“觀主,你不會死吧?你短期內不會死吧?” 老觀主終于睜開了眼,呵呵笑出聲,道:“對了,這才是你真正該問的,有些已經發(fā)生的事情,追根究底,徒增煩惱。”他微微一笑,這個神情,我竟然覺得和周玄業(yè)極其相似。 “我活不了多久了。”他笑完,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頓時有種想哭的沖動,道:“別啊,你哪兒受傷了,咱下山去醫(yī)院治療治療。” 老觀主道:“看樣子,你知道尸體塵封的事了?!?/br> 我道:“剛剛才知道,所以立馬來拜訪您了?!?/br> 他道:“見不得他死?” 我道:“見不得,我就是個俗人,好兄弟要死了,我受不了,上次離開時他還活蹦亂跳的?!?/br> 老觀主道:“他早就死了,無須執(zhí)著?!?/br> 我道:“如果不執(zhí)著,觀主您當初為什么要花費幾年的精力,將他煉制成尸王呢?” 老觀主嘆了口氣,道:“悔之晚矣。” 我道:“您一把年紀,您看開了,我還是個年輕人,我看不開。” 老觀主道:“那你現(xiàn)在想如何?” 我道:“我想知道當時發(fā)生了什么事?當然,我更想知道,怎么讓他不死?!?/br> 老觀主道:“我活著,他就活著?!?/br> 我道:“你知道金肌玉骨嗎?” 老觀主道:“我知道。” 對于他知道這件事,我并不覺得奇怪,譚刃是他煉制的尸王,在他面前,譚刃應該是毫無隱瞞的。 我道:“如果是受了傷,我可以救你,而且你知道的,我可是益壽延年的佳品啊。”事實上我心里非常沒底,之所以主動提起這個,是因為我知道,這老觀主并沒有要讓我救命的意思,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和譚刃的交情,更明白,只要他開口,我肯定不會拒絕。 可他不開口。 之前沒有,甚至現(xiàn)在也沒有。 這種情況很不妙,之前是別人窺視我,讓我感覺糟糕,現(xiàn)在這老觀主不打我的主意,我卻覺得更糟糕,所以我不得不主動提起這個。 聞言,他又笑了一下,道:“我活夠了?!?/br> 我忍下心中的不安,道:“可是譚刃沒有活夠??!” 他道:“我知道。他早逝,可惜了。” 我道:“你多活一天,他就多活一天。” 他道:“生就意味著死,我早晚還是要死的?!?/br> “可我想救我的兄弟。他不是你的首徒嗎?你怎么不問問他是不是想活下去?你知道他很喜歡炒股嗎?他的錢沒有虧完之前,他是舍不得死的?!?/br> 老觀主垂目片刻,道:“不必多言,他已經被封在尸洞,我也命不久矣,若你真要見,也不過是見一具尸體,走吧?!?/br> 我怒了,再也憋不住,整個人都炸了起來:“老道士,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排著隊求我放血??!我現(xiàn)在求著割rou給你你都不愿意,裝逼很好玩兒嗎?口口聲聲愛徒,你就把你愛徒的尸體放在一個破洞里?。∮袡C會讓他活過來,為什么你不活下去!” 我氣的跳腳,他卻依然淡定,只用了一句話,就讓我啞口無言:“我的命到了結束的時候,為何挽留?他的命早已結束,如何挽留?年輕人,你的執(zhí)念太深了?!?/br> …… 他這話看似不符合邏輯,但靜下心來一想,我卻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這老道士都看開了生死,我又怎么能因為譚刃,而強迫于他? 他已經留了愛徒這么久,還能留多久? 生生死死,既然終究要塵歸塵,土歸土,老觀主選擇了終結,我又有什么資格要求他來挽留? 一時間,我倆相對無言,他閉目養(yǎng)神,仿佛已經羽化了一般。 我整顆心都仿佛沉到了谷底,不知怎么的,腦子里居然想起了譚刃帶我去整人販子的那段經歷,那么活生生的一個人,居然是尸體?后來我接受了他尸王的身份,可現(xiàn)在一轉眼,便又被塵封,變成一具真正的尸體? 我在老觀主對面坐了許久,心中始終很焦躁,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這么順從老觀主的意思,生死順天命? 他是順天命了,可是譚刃是不是愿意就這么‘死’了? 不行,我得問一問。 “觀主,您開穿生死,境界高超,少有人及,但我只想問一句,譚刃,您的徒弟,他是不是也活夠了?” 老觀主道:“進尸洞時,他知道你會來,讓我給你帶句話。” 我問什么話,老觀主道:“讓你幫忙把唐毅的工資結了,他不想欠什么東西?!?/br> 我苦笑,道:“欠我不是欠嗎?!?/br> 老觀主笑而不語。 我知道,譚刃那龜毛,眼里揉不得沙子,他這是拿我當自己人,所以才會留下這么一句吩咐,這一瞬間,我也下了決心了,什么看破生死,我就是一俗人,我兄弟有放不下的事,不想死,那我就得盡力救。 于是我道;“觀主,我勸不了你,你給我指條別的路,我該怎么救他?!?/br> 我以為他會給我一個比較絕望的答案,畢竟這老觀主沒有后人,誰知他很淡定的說道:“當然有路,我煉尸一脈,只有兩名弟子,玄業(yè)就不用提了,剩下孤鴻,可惜,她六根不凈,又毫無天分,不能傳我衣缽,不過,我看你到是不錯?!蔽乙汇拢溃骸澳阕屛野菽銥閹??這跟譚刃有什么關系?” 老觀主道:“傳我衣缽,我煉制的尸王,自然可以傳給你?!?/br> 我道:“不是要有血緣關系嗎?” “他是尸王,和普通煉尸是不一樣的?!?/br> 我腦子里轉了個彎,頓時有種被耍了的感覺,我怎么覺著,這老道士,分明就是故意在這兒等著我呢? 黃連說他要多一個小師弟,難不成真被他一語成箴了? 說完,這老觀主又不開口了,閉目養(yǎng)神,一副你自己打算的模樣。 一時間,我別提多糾結了,要知道,打死我,我也沒想過要走煉尸的路子啊! 第643章 拜師(中) 這老觀主說完,到是顯得很淡定,一時間卻是把我給急壞了,怎么辦?難道我真的要走煉尸的路子?光是想一想以后要天天跟尸體打交道,我就覺得整個人生都灰暗了。 每個人都有一些或多或少永遠也無法克服的事,我想煉尸對于我來說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由得苦著臉道:“您老人家不是在耍我吧?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要不……你再找其他人傳你的衣缽?” 老觀主睜開眼,微笑道:“尸王的力量真正發(fā)揮起來,威力無窮。傳給不可靠的人,為非作歹,后患無窮?!?/br> 我苦笑,道:“這么說你覺得我可靠?我們還沒說過幾句話,你怎么就知道我可靠?” 老觀主道:“看清一個人其實并不難,有時候幾句話的功夫都已經多了,況且,我徒兒信任你,我相信他?!?/br> 我抹了把臉,重新坐下,開始重新思考這件事,這老觀主沒跟我開玩笑,要想救譚刃,似乎真的只有著一條路了。 思來想去,我咬了咬牙,道:“這煉尸術該怎么學?不會讓我去害人吧?” 他微微搖頭,淡淡道:“祖師爺傳下煉尸一脈,乃是為了救了、助人,卻被后世不肖子孫用來害人。是善是惡,是走正道還是走邪道,全在你自己;我么會逼你去做什么?殺人焉能怪刀?” 他這么一說,我稍微放下心了,接著道:“學這個是不是特別難?要每天解剖尸體嗎?” 老觀主哈哈笑了一聲,道:“我是有些時日,自會慢慢教導你,祖師爺傳下來的法門,自然不是隨隨便便都能學的?!?/br> 頓了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說道:“玄業(yè)天分極高,得我真?zhèn)?,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真正控制尸王,發(fā)揮出尸王真正的威力?!?/br> 我不由得心中一動,如此說來,譚刃的真正實力其實并不止我之前所見的那般??杉幢闳绱?,那實力對我來說也是相當厲害了。 如果是這樣,當初譚刃帶著周玄業(yè)回師門,強強聯(lián)手,怎么會讓周玄業(yè)安然無恙,反而刃老觀主受了重傷? 聯(lián)想到之前這老觀主所說的話,我腦子里靈光一閃,頓時啥也明白了。 這次清理門戶之所以會失敗,看樣子問題并非出在譚刃身上,很可能是出在這老觀主身上。 三子觀內,能人輩出,再加上尸王譚刃和觀主坐鎮(zhèn),要真的狠下心收拾周玄業(yè),就沒有失敗的可能。 除非這老觀主沒有狠下心來,又或者出了什么別的我所不知道的變故。 當然,這一切目前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我現(xiàn)在真正應該關心的,是學煉尸術的問題。 “那你覺得我能發(fā)揮出尸王的威力嗎?” 他看著我,臉上雖然皺紋密布,蒼老無比,雙眼卻非常清明:“你學煉尸術,是為了力量嗎?” 不,當然不是,我是為了救人。于是我搖了搖頭。 “既然不是為了力量,那么能不能最終發(fā)揮尸王的力量,或者你有多大天分,最終能走到哪一步,也同樣不重要,這就是我選你的原因。” 這一瞬間,我猛地意識到,為什么其余人形容譚刃和他的關系時,都以首徒和愛徒相稱,因為這老觀主對譚刃的態(tài)度確實不一般,簡直就像對親兒子一樣。 他煉制譚刃為尸王,并不在乎尸王的力量,只不過想用另一種方式,留住這個弟子而已。如今,他命不久矣,即便是要將譚刃托付給其余人,也并不想讓譚刃成為某個人的工具,所以他選擇了我,當他的傳人。 我知道自己是個什么天分,普普通通的人一個,從來就不屬于特別聰明的類型,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愿意把衣缽傳給我,而不是其他人。 我不由得感慨的嘆了口氣。 譚刃啊譚刃,你活在世上,有個師父如同生父般如此厚愛你,也算沒有白活一場了。 到是我……哎,不想也罷。 這老觀主像是知道了我在想什么,緩緩道:“雖是方外之人,看透紅塵俗世,但人畢竟是人,我沒有得大道,亦未羽化登仙,凡人一個,七情六欲難免。我記得當初,我三子觀中門人稀薄,那時候,我也只收了他一個徒弟,后來這些弟子,也多是由他教導,我這個當師父的,到是不稱職,一轉眼,當初的年輕道人,如今的鶴發(fā)雞皮,當時的黃口小兒,如今的已是入了尸道。就這么認認真真的帶過一個徒弟,我卻沒能護住他,畢生之痛。” 我聽得出,老觀主這席話雖然說的簡單,其中的遺憾卻是顯露無疑,我不禁又想到了那個老問題:當初在尸洞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如今,我既然已經決定拜他為師,入三子觀,那也算是自己人,將其中的緣由告訴我,應該不為過吧? 正當我想問時,這老觀主卻已經轉移了話題:“你可做決定了?” 我只得回答他:“您說的對,殺人焉能怪刀,我學的雖是煉尸術,但是用它來害人,還是來助人,全在自己心中。煉尸一脈博大精深,我愿拜您為師?!?/br> “好!”他撫須說了一句好,神色間顯露出高興之情,道:“你且下去,讓你外面那幫師兄們進來,我有事吩咐他們?!闭f完,揮了揮手示意我離開,搞的我也不好再發(fā)問,只得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