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推演

    臨近中午時，天氣開始炙熱起來，目光所及處，植被也變得稀少，腳下原本略顯堅硬的荒漠開始變得柔軟起來，地面的黃沙增多了，每走一步，雙腳都會微微下陷，行走了一上午,眾人都感到有些疲憊。

    初入沙漠的新奇感對我來說已經(jīng)沒有了，確切的來講，是由于時間太倉促，所以留給我的記憶就只有走路、走路和走路，雙腳跟灌了鉛一樣。

    韓梓桐看了看大漠的天空，道：“找個地歇腳，避過日頭最毒的時候再動身?！痹谶@方面她是專家，再加上眾人也確實累了，所以都沒有反對，當即扎了帳篷。這是沙漠行進時專用的隔熱帳篷，類似的帳篷比較多，但價位不同，效果的差異很大。

    王澤海財大氣粗，自然買的最好的，縮進去后，火辣辣的陽光頓時就消失了，雖然比不上空調(diào)房，但和外間的灼熱比起來，卻是好太多了。

    韓梓桐又看了看時間，說：“現(xiàn)在是12點，我們休息到兩點后再出發(fā)，有沒有問題？”

    眾人都沒什么意見，畢竟我們不趕時間，沒必要和自己的身體作對。吃完東西，我縮在帳篷里睡午覺，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說話，勉強睜眼一看，發(fā)現(xiàn)是譚刃和王澤海。

    王澤海面上的神情有些焦急：“已經(jīng)進沙漠了，有沒有算出來？”

    譚刃是一慣的油鹽不進，不冷不淡：“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這倒是實話，我們?nèi)齻€是來賺錢的，要想賺到這三百萬，自然得賣力的尋找王愛國的尸骨。

    王澤海一大老板，估計很少被人這么對待，有些憋屈的說：“我不急，但你得讓我心里有個底才行。咱們這一去要多少天？距離目標地有多遠？這次行動畢竟是我組織的，我得對隊伍里的人負責?！奔s摸是礙于譚刃強大的氣場，王澤海有些犯慫，摸了摸鼻子，說：“這話也不是我一個人問的，剛才韓小姐也在問我，你說我怎么回答她？”

    譚刃翹著二郎腿，道：“這是你的事，這點兒事都做不好，你這個老板怎么當?shù)?？”我原本在睡覺，聞言睡意也沒了，一時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歹我們是賺人家的錢，能不能對金主客氣點兒？

    很顯然，譚刃的字典里，沒有謙虛客氣這四個字，王澤海吃了個悶憋?；蛟S是大部分尋常人，對于這些身懷秘術(shù)的人都有所忌諱，所以王澤海顯得十分能忍，被譚刃擺了一道后，灰溜溜的走了。

    我見帳篷里沒其他人了，立刻翻身而起，湊過去問道：“老板，你到底算出那尸體在什么地方?jīng)]有？”

    譚刃瞟了我一眼，好歹是自己人，他到?jīng)]有像打發(fā)王澤海那樣打發(fā)我，而是說道：“如果算命真有那么靈驗的話，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去算命了?！?/br>
    我聞言一愣，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他的易占相卜之術(shù)這次不靈了？

    這么一想，我直接問道：“老板，你之前算命的事兒，難道是騙我的？莫非你其實是個神棍？”話音一落，譚刃順手就朝我后腦勺來了一下，我這才想起來，這小子是很討厭別人把他和神棍相提并論的。

    “易占起卜所得的結(jié)果，只是一個大概的整體，俗話說，成事在天，謀事在人，人不謀事，天都不幫?！边@話在理，就算老天爺要讓你中彩票，那你也得先買彩票不是？哪怕是撿張彩票，不也得出門嗎？

    我道：“你的意思是說，只能算出大致的位置，具體還得我們自己去找？”

    譚刃嗯了一聲，眼皮兒也沒抬一下：“傳說中有高人大能，易占起卜精確無比，但那畢竟只是傳說。你要知道，在現(xiàn)代來說，這方面，你老板敢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闭f到此處，頗為惋惜的說了一句可惜。

    大約是在可惜在那十年浩劫中所斷掉的傳承？或許曾經(jīng)的易占之術(shù)，真的能如傳說中那般的窮通古今，可這一切誰知道呢？畢竟現(xiàn)在所能流傳下來的東西，已經(jīng)很少了。

    譚刃不是個喜歡吹牛的人，他說自己牛，那想必就確實很牛。

    既然沒有精確位置，那么大概位置總有一個吧？我繼續(xù)追問。

    譚刃道：“東南?！?/br>
    我道：“東南方？”

    他點了點頭。

    我覺得無語，道：“可是，東南方的范圍也太大了一點吧？沒有更精確的？”

    譚刃拿出了一張紙，紙上是一個生辰八字，下方是一個手繪的命盤排演圖，以前我是看不懂這方面的東西的，但好歹也跟著譚刃他們混了幾個月，很多以前叫不出名字的，現(xiàn)在也都能說上些門道了。

    這命盤排演圖就是一種比較精確的演算法，一個人的生辰八字里，蘊含的信息量非常大。一般人去演算批命，也就批一些比較淺顯的東西，諸如開運、災(zāi)禍、婚姻等等，通常有些本事的人，基本上不用在紙上寫，閉著眼睛在心里算，斷五行，合局補缺，沒幾下也就出來了，民間所說的掐指一算，多是指這些人。

    而如果要批的更全面更準確，則需要一層一層往下推演，這就是一個極度考驗記憶力和驗算能力的活兒。批的越精準，需要考慮的因素就越多，往往憑借人自身的記憶力是做不到的，所以最終返璞歸真，老老實實的在紙上畫命盤圖挨個兒往下推。

    我雖然看不懂上面具體推出了個什么結(jié)果，但我也知道，命盤圖的層數(shù)越多，代表著越細致，我數(shù)了數(shù)，譚刃一共推了十五層，上面密密麻麻排列著天干地支，星宿屬相，五行八方，生驚九宮等等，而十六層的位置上，卻什么也沒有填。

    這讓我暗暗吃驚。

    老話說，字如其人，一個人的字寫的怎么樣，往往表現(xiàn)出這個人的行事風格或者當時的心境。

    譚刃的字我是見過的，端正有力，而且?guī)缀醪粫型扛牡暮圹E。他為人沉穩(wěn)，做事向來不驕不躁，所以寫的字也格外利落。相反，有些人做事毛毛躁躁，寫字就經(jīng)常容易出錯而導致涂改。

    而此刻我眼前的這個命盤，從十三層開始，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涂改的痕跡，到十五層，涂改的地方已經(jīng)非常多了，而十六層更直接什么也沒寫，只有幾個被涂掉的痕跡。

    難道這個命盤很棘手？

    我大為詫異，看了半天，問譚刃：“推不下去了？”

    譚刃點了點頭，道：“命格里顯示，三十二歲犯驚傷，但是……”

    “但是？”我道：“但是什么？三十二歲……嘶，王澤海昨天跟我說過，他老爹失蹤的時候就是三十二歲！我的天吶，老板，你太牛逼了！”譚刃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拍馬屁的功夫?qū)嵲诓辉趺礃?，不會給你漲工資的?！?/br>
    其實，我壓根沒指望他能給我漲工資，不扣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漲工資這事兒，還是得從周玄業(yè)那兒下手。

    譚刃接著說道：“但是犯驚傷不等于死，也就是說，按照命盤來看，王愛國應(yīng)該還活著?！彼贿呎f，手中的筆敲了敲紙面，喃喃道：“可是……一個還活著的人，怎么會……”他說話說一半，聽得我著急不已，連忙追問，譚刃卻冷冷看了我一眼，道：“說了你也不懂，閉嘴?！本o接著，這丫就蒙頭睡覺了。

    看樣子，譚刃之所以沒有對王澤海明說，是因為現(xiàn)在這件事情，還有一些連他也不確定的因素。

    畢竟，王愛國已經(jīng)失蹤四十一年了，而命盤顯示，他又確實在沙漠里，一個失蹤了四十多年的人，一直生活在沙漠深處？這可能嗎？這話即便說了，王澤?？峙乱膊粫嘈?，而我如果不是因為見識過譚刃的本事，恐怕我也同樣不會相信。

    霎時間，我意識到，這次的活兒，恐怕不會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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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7章 回光返照

    由于中途被打斷，我一時間沒有了睡意，便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離出發(fā)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外面日頭正大，即使縮在帳篷里，也可以聽見荒漠上沉悶的風聲。

    伴隨著風聲，還有一陣若有似無的笑聲，我拉開帳篷的拉鏈往外看，發(fā)現(xiàn)笑聲是韓緒那小子發(fā)出來的。他不消停，這會兒正在外面玩駱駝，用一根繩索將駱駝的嘴纏起來，說道：“駱駝駱駝，我們來玩不說話的游戲?！?/br>
    我覺得有些好笑，駱駝在沙漠里的時候為了保持水分不流失，是很少張開嘴的，自然也很少會發(fā)出叫聲。人家本來就不說話了，你還多此一舉把人家的嘴給纏上？

    我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太熱了，也怪我們運氣不好，接這個活兒的時候偏偏是夏季。那韓緒渾身都是汗，但傻乎乎的，不知道避太陽，估計再這么曬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我覺得奇怪，韓梓桐不是看他看的很緊嗎？怎么放任他一個人這么亂來？

    韓緒腦子有問題，我們自然得多照應(yīng)著一些，眼瞅著韓梓桐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我于是走出帳篷，過去把可憐的駱駝嘴上的繩索給解了，駱駝打了個響鼻，八成是在感激我。

    韓緒很不樂意，神情委屈的看著我，說：“豬天顧，你做什么?！?/br>
    “蘇?！蔽壹m正他。

    韓緒看了看駱駝，又看了看我，最后轉(zhuǎn)身往帳篷里跑，看那模樣，似乎是要找他姐告狀？

    然而，他爬進帳篷片刻，又跑了出來，滿臉疑惑的對我說：“豬天顧，jiejie不見了?！焙冒?，智障人群一般伴隨著發(fā)音不準的問題，豬天顧就豬天顧吧，懶得糾正他了。

    我心說，八成是上廁所或者干嘛去了吧，畢竟在沙漠里，都是避開人挖個坑上廁所的，難怪她會把韓緒一個人扔下。

    韓緒吵著要去找jiejie，我把他拽進了帳篷里，哄智障兒是我的老本行，于是我道：“我給你變魔術(shù)，你看，這兒有一枚硬幣，我把它放在左手上，然后捏住，猜一猜，硬幣在哪里?！绊n緒很容易就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立刻高興的猜道：“左邊?！闭f著便來掰我的左手指頭，這種弱智的‘魔術(shù)’一般只能欺騙五歲以下的小孩兒，很顯然，韓緒的智力也就那樣了，事實上，硬幣只是被夾在指縫里，這小子看不見而已。

    攤開左手后，他發(fā)現(xiàn)沒有硬幣，頓時露出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緊接著，看我的眼神霎時間就變了，變得充滿了崇拜，問我：“你是超人嗎？”

    超人？就是美國片里，把紅內(nèi)褲穿在外面的那個？

    我道：“是，我是超人?！?/br>
    韓緒道：“那你能飛嗎？”

    我道：“我要充完電才能飛，現(xiàn)在沙漠里沒有電?！?/br>
    “哦，”他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說道：“超人，你能治好我jiejie的病嗎？”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道：“面癱？你希望治好你jiejie的??？”

    韓緒立刻點頭，看來這小子并非真的傻，誰對他好，他還是清楚的。

    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不要騙他的好，正想著要怎么把話題給哄過去，忽然外間傳來一陣大喊：“有情況，快出來?！笔琼n梓桐的聲音！

    她上廁所回來了？

    有什么情況？

    由于只有我和韓緒沒有午睡，所以我倆也是反應(yīng)最快的，立刻從帳篷里竄了出去。

    韓梓桐雖然面無表情，但卻是氣喘吁吁，一見了我，立刻道：“那邊、那邊有個人受重傷昏迷了，太重，我抗不動?！?/br>
    昏迷？

    難道是受了傷的游人？

    救人如救火，我顧不得細問，立刻讓韓梓桐在前方帶路，也沒有等譚刃幾人，三人走了不過幾十米開外，便在一個沙丘下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這會兒我們還沒有進入沙漠深處，所以周圍的地形是黃沙夾著碎石的戈壁地貌，那個人就倒在亂石和黃沙中，身上可以看到很多血跡，還有飛舞的蚊蠅。

    蒼蠅這種神奇的生命，無論多么惡劣的環(huán)境都能生存下來。

    我看著那個人，有些懷疑他是不是還活著。

    韓梓桐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直接道：“還有呼吸?！?/br>
    一邊說，我們一邊朝著那人靠近，韓緒搶在最前頭，蹲在那人旁邊喊：“喂、喂，醒一醒?！?/br>
    我走過去一看，這人面上全是污跡，看不出面貌和年紀，身材挺魁梧的，只是這會兒身上全是血，大腿處還有腐爛的傷口。仔細一看，傷口儼然已經(jīng)化膿了，看起來非常的惡心，也不知他在沙漠里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還有氣，便也顧不得多看，將人給背了起來，返回沒幾步，便遇到了跟過來的譚刃等人。

    眾人將人弄回了營地，立刻開始給他處理傷口。

    譚刃懂一些醫(yī)術(shù)，因此這事兒就交給他去辦了。由于這人的衣服太臟，為了清理傷口，我們將衣服給他脫了下來，在這個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他的衣兜里，竟然什么都沒有。

    正常人的話，兜里總會有一些東西，特別是男人，一般會有煙或者打火機，可他的身上，真的是一無所有。

    由于傷口太多，處理起來相當?shù)馁M時間，因此也無法按照原計劃行動了，等一切處理完畢，已經(jīng)是兩個小時以后。

    這個看起來隨時快要死的人，在譚刃的處理下，頓時換了個模樣。

    不過，我們所攜帶的大部分外傷用品，幾乎都用在這個人身上了，紗布層層包裹著他，像個木乃伊似的。

    譚刃動完手術(shù)，摘下了手套，開始咕嘟咕嘟的喝水。

    你問我手套哪兒來的？笑話，譚刃的身上，可以沒有任何東西，但絕對隨時都有一雙手套，‘人體接觸性潔癖’患者的世界，普通人是不懂的。

    在動手術(shù)期間，我們詳細詢問了韓梓桐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經(jīng)過，一切和我想象的差不多，韓梓桐找了個僻靜處上廁所，上完之后準備返程時，隱隱約約聽到周圍似乎有人的呻吟聲。

    她覺得奇怪，便順著那若有似無的聲音尋摸過去，拐個彎兒，便見地上趴著一個人。當然，這個人當時并沒有完全昏迷，他在地上爬，非常艱難的爬，整個人的意識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混亂，只剩下機械性的爬動。

    韓梓桐驚呼一聲，立刻走過去：“你怎么了，天吶，好多血……”

    “救、救命，救救我……”那人虛弱的張嘴，只吐出了這么幾個模糊的字，便徹底暈了過去。

    韓梓桐當然不可能見死不救，她于是架著那人走，但那人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左右，韓梓桐扶著他走了會兒，就被腳下的石子兒絆倒，無奈之下，才先回頭來找我們。

    我翻動著這個人的衣服，里面別說吃食，連基本的證件都沒有，沒有錢包，沒有銀行卡，沒有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