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到底葉勝男先熬不住了,道:“三爺這是在烙餅嗎?” 少時,一個腦袋從帳子里探出來,面無表情道:“這是吵著你也睡不踏實了?那爺就放心了?!?/br> 葉勝男一口氣堵喉嚨眼上,坐起身來一個枕頭就砸了過去。 薛云上一閃躲了過去,葉勝男的枕頭便沖薛云上床里頭的墻上砸去了。 “好大的膽子,還敢跟爺動手了。”薛云上道。 葉勝男干脆連枕頭也不要了,拿鋪蓋往身上一卷又躺下了。 薛云上卻不依不饒了,估摸著地方拿手指直往葉勝男腰眼上戳。 憑身上還蓋著被子的,也受不住薛云上的sao擾。 葉勝男還是個怕癢的,沒出半刻便告饒了,“三爺你就說吧,你要怎樣才肯睡?” 薛云上拿金鉤掛起帳子,道:“要不你陪爺說說話吧。” 葉勝男無奈道:“也沒個話頭,什么好說的。” 薛云上也不以為然,不知怎么的就說起了他小時候的事兒來了。 薛云上兩手枕在腦后,道:“小時候我可淘了。咱們府里花廳前頭的那棵香樟樹,你可知道?” 葉勝男翻了身子側躺著,輕應了一聲,“嗯?!?/br> 薛云上道:“我曾在那上頭摔下來過?!?/br> 葉勝男雖未在府里的花草樹木上頭留心,但那樹她記得,縱然算不得是參天大樹的,可也絕不比屋子低矮出多少的,于是道:“又哄我,若三爺真從那上頭摔下來,豈還有命在的?” 薛云上道:“可不是。雖說當年那樹還不及如今的高,但底下卻是嶙峋的假山子石。我摔下來一腦門便磕那上頭了,當下便磕出一個大口子來,血水四濺的。當時便嚇傻了多少人?!?/br> 葉勝男素日沒少給薛云上通頭,對他頭上各處還算是清楚的,于是坐起身來指著薛云上頭發(fā)里的一處,道:“就如今你額角里頭那處長得跟蜈蚣一般的地方嗎?” 薛云上抬手摸摸,道:“如今到底長什么樣了,我自己倒是不知道的,但就是這兒。那時候多少人來瞧,都說我不中用了,只能用一味獨參湯吊著我一口氣兒的。” 葉勝男坐在腳踏上兩手交疊放在薛云上床沿,下巴擱手背上道:“那后來三爺是怎么被救活過來的?” 薛云上沉默了片刻,道:“是父王舍了臉面,求來童神醫(yī)出手相救的?!?/br> “童神醫(yī)?”葉勝男一怔,這人她在宮里倒是聽說過,聽聞大公主的生母當年是難產(chǎn)了,太醫(yī)院眾太醫(yī)皆束手無措,正是這位童神醫(yī)毅然剖開僖嬪的肚子取出大公主來,這才母女平安了。 ? ☆、第 35 章 ? 之后,童神醫(yī)卻被太醫(yī)院眾位御醫(yī)齊參了一本,彈劾其手段血腥,有違醫(yī)道。 童神醫(yī)被罷官了,悒郁不忿地誓言從此再不救治皇室宗親。 回想罷,葉勝男問道:“三爺說的童神醫(yī),可是那位只喜歡往別人身上動刀子的神醫(yī)?” “你也知道?!毖υ粕险f著點點頭,道:“就是他。” 葉勝男暗道:“真是這位童神醫(yī)!也不知當年襄郡王到底許下了何種好處,才說動了這位童神醫(yī)的。但也可知代價定是不小了的,不然也不能讓童神醫(yī)違背了當初的誓言,出手相救。” 這里薛云上還接著道:“神醫(yī)就是神醫(yī),來瞧過我后,只說不過是小傷。就隨手把我腦袋上的口子跟縫衣裳一樣地給縫上了,又說我是什么失血過多,得補血?!?/br> 似是說到有趣之處了,薛云上側過身子躺來,一手成拳撐在太陽xue上,道:“你道他要怎樣給我補血?” 葉勝男想了一會子,道:“不外乎就是開些什么補氣補血的方子唄。” 薛云上笑道:“非也。神醫(yī)讓父王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處,每個人都扎一回手指取血,最后說是只父王的血合適我,讓父王給我獻血?!?/br> “???”葉勝男驚詫,“他這是要取生人之血補給你嗎?” 薛云上點點頭,一手比劃著,“我也是后來聽我母妃說的。童神醫(yī)有一根細皮管子,兩頭各一枚細長的針。那針也不知是怎么做的,看著已足夠細小,可里頭卻是中空的。神醫(yī)拿管子一頭接我父王血rou里,一頭連上我的手上。就這么著我父王的血就流給了我?!?/br> 說著,薛云上陷入了回憶當中,聲音放輕了不少道:“你是不知道,當時父王為了救我,血都快流干了。若不是父王又給了我第二回生命,我如今還不知道在那兒了。” 罷了,薛云上又長長吐了口氣,喟嘆道:“其實天下間,那里會有不愛子女的父母。只論偏疼誰多些罷了?!?/br> 聞言,葉勝男一怔,不禁想起葉父來。 那個別人眼中不務正業(yè),敗家禍業(yè)的父親。 捫心自問,葉勝男是怨過葉父的,可她記得不管葉父如何,還是愛護她的,時常抱著她道:“沒兒子又如何,我葉子魚的女兒不知比男兒強多少的。就這話了,我閨女日后就叫勝男吧……” 葉勝男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因薛云上的話翻騰而起。 不管是曾經(jīng)一家團圓時的美好,還是家破人亡的悲愴…… 一時間,葉勝男恍恍惚惚的,再想起如今只剩下她孤魂野鬼般的存在,多少思念如潮洶涌。 葉勝男口中不禁喃喃,“爹,娘,勝男好想你們……” 薛云上見葉勝男趴在床沿睡著了,嘴里念叨些什么也聽不太清,只聽到爹和娘二字,想起她素習雖聰慧能干,到底也是父母早亡孤苦無依了的,對她不禁又心生幾分憐憫和愛惜來。 當葉勝男淚水溢出滴落在手臂,薛云上便抬手幫她拭去了。 “也許你說得對,”薛云上道,“我可不止有爹,還有娘和兄弟姊妹。為了他們,我無論如何也要爭一口氣?!?/br> 次日一早,關雎不放心這兩人,早早便過來瞧的。 只見屋里昏暗,薛云上躺床上,葉勝男則趴在薛云上床沿睡著了,一條被子同蓋兩人身上。 關雎忙幾步過去拍醒葉勝男,輕聲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睡這了?” 葉勝男迷迷瞪瞪的,見是關雎便道:“他磋磨我呢。” 說罷,葉勝男才要伸展下手腳,卻覺著全身骨頭酸痛得不得了。 這時一聲噴嚏傳來,可知床上的人也是醒了。 就聽薛云上甕聲甕氣道:“到底是我磋磨你,還是你磋磨我呢。都沒見過那個姑娘家睡覺那么霸道的,半夜搶被子搶得那么兇的。” 葉勝男頓覺赧然,張口就要分辨。 薛云上指著還掛葉勝男身上的被子,又故意搶先道:“罪證還在你身上呢,豈容你狡辨?!毖υ粕险f著下床靸了鞋就往外頭去。 葉勝男看看身上的錦衾,頓時張口結舌了。 關雎忙讓外頭的人進來伺候薛云上盥洗。 葉勝男也忙起身收拾床鋪被褥,再給薛云上取來已熨燙齊整的官袍。 只是薛云上盥洗清楚回來要更衣,瞧見床上的官袍道:“今兒不去衙門,隨便一身就成了。” 葉勝男算了算日子道:“今兒又不休沐的,怎的不去衙門了?” 薛云上道:“我到驛館去走一遭?!?/br> 葉勝男一怔,她知道兩淮鹽商被遞解入京,因皇上有旨不可以將他們人等以疑犯而待之,所以如今這些人都被安置在驛館中,再由大理寺看護。 薛云上瞧葉勝男的神色,道:“可是覺著稱愿了。” 葉勝男抬頭一笑,回身從箱籠里另取了一身衣裳出來,嘴硬道:“和奴婢什么相干的,奴婢遲早是要回太妃身邊伺候的。” 薛云上道:“我今兒要吃流沙春卷、南乳扣rou、荷香鴨翅?!?/br> 流沙春卷是用咸蛋黃蒸熟碾爛,再加以栗粉油鹽等物攪拌成可流淌狀,包進春卷皮里,入油鍋炸。 吃的時候,咬一口便能看到流淌而出的金色蛋沙,香得不得了。 薛云上吃過一回就喜歡得不得了。 南乳扣rou便不必說,而荷香鴨翅,這道菜的關鍵就在荷香與南乳上。 這三道菜,是薛云上如今最是喜愛的。 葉勝男笑道:“行,奴婢知道了。” 薛云上更衣用了早飯,到正院去給“病中”的襄郡王和王妃請了安,便出門了。 兩淮鹽商的花名冊,薛云上早記住了。 就是安歇鹽商的履歷,薛云上也心中有數(shù)了。 到了驛館,薛云上遞上腰牌。 今兒在驛館當值的是大理寺少卿亞齊融。 薛云上的官職雖不比亞齊融,但薛云上到底是皇室宗親,且這案子大理寺不過是協(xié)同之用,亞齊融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只是聽說襄王府又忽然來人了,亞齊融心里有了些疑惑。 都知道這差事不好辦,所以襄郡王“病了”,亞齊融也不覺意外。 可薛云上這會子忽然又來,又是什么道理? 亞齊融心中不解,到底也不敢宣之于口,與薛云上敘說片刻后,便領著薛云上去見眾鹽商了。 那些個鹽商雖早商議定說辭,有恃無恐,但到底是到了天子腳下了,他們也知道收斂的。 故而在見到薛云上和亞齊融時,眾鹽商禮數(shù)倒是十分周全謙卑的。 眾人各自歸坐后,薛云上也不著急著直奔主題,倒先問起眾人在驛館的起居。 鹽商中有一姓洪名吉的,似乎在鹽商中頗得推崇,薛云上的問詢皆是多以他為主答言的多。 薛云上便將此人的言行記在心上了。 待薛云上出來,亞齊融問道:“薛大人以為如何?” 薛云上笑道:“果然是商人,滑不留手?!?/br> 亞齊融道:“正是?!焙筮t疑了片刻后,又道:“就不知王爺是個什么章程?” 薛云上道:“父王抱病,不堪勞累。此事還要請亞大人能者多勞了?!?/br> 亞齊融只道這是襄郡王有意栽培薛云上了,便連稱不敢。 后,薛云上一連幾日都到驛館去。 只是這些鹽商著實圓滑,讓薛云上不管是旁敲側擊,還是單刀直入,都無可下手,一時案子難有進展。 也是薛云上從不曾想要掩藏行蹤之故,所以沒幾日大爺薛云起便知曉了。 大爺薛云起倒是沒另添了一篇話,照實說了薛云上近日頻繁出入驛館之事。 襄郡王深知薛云上的性子,知道薛云上是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道:“這里頭定有什么緣故,我且叫他一問便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