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說好了再也不流淚的,此時此刻,為面前這個為她放棄一切的男人,陸蕾妍眼中終究還是閃爍起琥珀般的淚光。那光芒不傷人,柔柔的,就像光線掠過貝殼。 “昕然哥哥,那你呢?你不要這一切,那你以后該怎么辦?” “我以為你應該會明白的。”他的笑容和她剛才一樣,平靜之中帶著釋然?!澳阗M盡心思懷上這個孩子,不過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一定要讓自己在這個世界留下一點延續(xù)。但是妍妍,你怎么不想一想,我要的從來不是延續(xù),只是你?!?/br> 從出生開始,他們就同地相處,同時相愛。他們依賴著彼此而生,也牽扯著彼此而死。陸蕾妍想要拋下他一個人走,他不許。 她的離開,不過是加速他的消亡。 ☆、第113章 愛不是摧殘 那天晚上,顧顏殊還是回去了。 他曾經(jīng)在心里面暗暗對自己說,一定要冷著她,一定要在她認輸投降之后,才回來。只是他到底沒有遵守自己心底的話,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他一直保持著冷靜淡定,成熟穩(wěn)重,破天荒的想要酩酊大醉一次,卻沒想到喝酒喝醉這種事情也是要看人的。 越喝越清醒,對于他而言,竟然連醉一次都變成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黎滿滿一把奪過他手里面的酒杯,話里有點生氣,又有點心疼。 “顏殊,不要喝了。你胃不好,再喝下去,疼的是你自己。”就算他在這里喝死,陸遺珠也不會出現(xiàn),哪怕一句軟語安慰都不會有啊! 他拿回酒杯,目光冷淡,在這燈光陰暗的房間里面,竟然閃著琥珀色的光輝。“你自己都說了,痛的是我自己,所以跟你沒關(guān)系?!?/br> “怎么沒有關(guān)系!”她的目光在燈光之下,頭一次亮得可怕。顧顏殊竟然隱約在她眼中看見當年的自己,固執(zhí)偏激,撞了南墻也不回頭。“顧顏殊,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我黎滿滿要不是喜歡你,怎么可能會做出這么多自己都覺得惡心的事情?沒錯,你痛是你的事情。但是我看見了,會比你更痛!” 她說的幾乎連自己都要感動,他卻還是波瀾不驚地坐在那里,目光之中連一絲一毫該有的波動都沒有。好像她的愛恨,她的痛苦,激不起他一丁點興趣。他只是坐在那里,不過聽一聽,甚至連腦子都沒有進。 “顧顏殊,你就不能裝裝樣子騙一騙我?就像現(xiàn)在這樣,在事關(guān)陸遺珠的時候,也像這樣毫無感情毫無憐惜!那樣我至少還好過一點,不會因為你心情有所改變而一起一落。顧顏殊!人情留一線,你不愿意對我仁慈,至少也要懂得選擇放過自己??!” 黎滿滿其實是不喜歡用眼淚博取同情的,可是在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似乎總是忍不住要哭。連說出的話語都帶著哽咽。 顧顏殊不知道為什么,突如其來就心軟了一下?;蛟S是因為這樣的黎滿滿太可憐太卑微,也太像當初的自己。他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痕。 “滿滿,不要哭……你明明應該知道,你在我這里,不會有任何結(jié)局。” 他想要把手收回去,黎滿滿含/著淚握住,緊緊貼在自己臉上。他的手是冰涼的,她的臉卻溫熱。就像是,她用臉龐的溫度去溫暖他一樣?!邦伿?,你摸一摸/我,你感受一下。是不是很暖,我是有溫度的。你和陸遺珠,你們兩個血里面流淌的都是冰。兩個冰人在一起互相取暖,怎么可能暖得起來?” 她沒有貶低陸遺珠,因為那沒有用。她只是想要讓顧顏殊知道,在她黎滿滿和陸遺珠之間,最適合他的是她! 顧顏殊看了她一會,目光從一開始的輕柔,到最后還是變成冰冷。他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握住了冰涼的酒杯。沒錯,黎滿滿是暖和的。但是這種溫暖并不適合他,他也沒有那個心情去享受。 “黎滿滿,你說的這些,在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明白。并且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經(jīng)想清楚,既然選擇了陸遺珠,那么其他女人,就不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沒錯你的確很好,黎滿滿,就當是我配不上你,你其實應該找一個更好的人?!?/br> 如果他是在最初開始的時候說這段話,黎滿滿或許會聽進去一兩句。但是不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的時候。 “這世界上,除了你,沒有人能夠配得起我?!?/br> 顧顏殊沒有再說話,因為他知道,即使再說什么,她也不會聽進去。一個男人偏激起來很可怕,但是當走到走不下去的時候,男人總是會很果決地選擇放棄。然而當一個女人偏激起來,便是頭破血流也要走下去,走不下去就挖個坑把自己就地掩埋。從來沒有回頭這一說。 他站起身,亂糟糟的現(xiàn)場頓時有一瞬間安靜下來。他的腳步稍微有點踉蹌,卻憑著自己,依舊站得很穩(wěn)當。 微笑了一下,瞬間如行云流水,不動聲色間就驚艷一方。“大家好好玩,我家里有點事情,先回去了。” 眾人屏住呼吸好久,直到他走了好一會,才緩緩地吐出氣來。 其實這個boss,一般來說在眾人面前總是冷靜自持的,甚至說起來有點古板。即使他長得清俊十足,也沒有人敢把視線在他臉上多停留幾秒。但是在今天,他的臉色分明蒼白,在燈光下面,看起來卻隱約有一種白瓷的細膩。特別是他的鎖骨,精致得可怕,看著看著就讓人不由自主咽口水,恨不得化身吸血鬼,在他鎖骨上狠狠咬一口。 他很瘦。卻瘦得精致清俊。 這樣的男人適合在陰暗的場所,迷離的燈光下微笑。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fā)著迷人的清越和誘/惑。 看見他這樣快出來,司機很明顯有點驚訝。他還以為顧顏殊會玩到很晚。調(diào)整了一下面部表情,“boss,是回黎滿滿小姐那里嗎?” 最近為了營造緋聞,顧顏殊總是住在黎滿滿那里,雖然什么都沒有做,在司機看來,他們之間的那筆爛賬,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說的。所以他認為今天顧顏殊還會回黎滿滿那里,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玩了這么久,其實顧顏殊已經(jīng)很累了。閉著眼睛靠在車座靠背上,隨手解開了幾個扣子,不耐煩地說:“回自己家?!?/br> “什么?”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回家,司機乍然聽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顧顏殊皺眉說:“還需要我再重復一遍?你上班耳朵不帶過來?” 這是在哪里受了刺激?今天火氣怎么這么大?司機無奈地搖搖頭,發(fā)動汽車往家里開過去。不得不說這有錢人還真是一天一個樣,剛剛還在記者面前跟黎滿滿你儂我儂呢,現(xiàn)在就想起家里的嬌妻了。說起來陸遺珠還真挺可憐,一開始被寵成那樣,現(xiàn)在卻又棄之敝履,想起的時候才回去看一看,真是叫人心寒。 不過他也不過是一個司機,能夠說什么。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默哀一下,到最后還是得該干嘛干嘛去。 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將近十點鐘。顧顏殊胡亂看了看手表,自嘲地笑笑。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回來,只是突然很想看一看她。即使知道這個時候她早就已經(jīng)入睡,還是貪婪地想要看一看她的睡顏。 “你回去吧……我今晚睡家里……” 司機點了點頭,毫無異議。這房子本身就在荒涼的地方,錢其揚當年為了陸遺珠的安全,特地選了偏遠地區(qū)。平時還有保安傭人走動,顯得不那么冷清?,F(xiàn)在那些人都被顧顏殊撤走了,一陣風吹過來,無端端就讓人覺得非常陰森。 顧顏殊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徑直往屋里走。門被牢牢反鎖著,這偌大的房間現(xiàn)在只有張媽和陸遺珠兩個人住著,往常都是不關(guān)門的,現(xiàn)在張媽卻多了個心思。本身就在荒涼的地段,現(xiàn)在更是連保安都撤走了,指不定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不過到底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的,不然肯定連張媽都撤走。 顧顏殊是沒有帶鑰匙的習慣的,再加上喝了點酒,腦子就有點不大清楚,血氣上涌,心里平白生出幾分怒氣。狠狠踹了門一腳,大喊:“開門!” 張媽和陸遺珠早就已經(jīng)睡下了,這時候聽見隱隱約約的踹門聲,一開始還當自己聽錯了,后來越聽那個聲音越大,也就將信將疑地爬起來開門。臨走到門口又覺得不大對頭,特地跑到廚房去拿了一把菜刀,膽子才稍微大一點。 其實她心里是非常害怕的,卻還記著樓上睡著陸遺珠,還有未來的小公子。因此拿著菜刀,顫抖著聲音說:“是誰?” 顧顏殊被關(guān)在門外,本身就在氣頭上,現(xiàn)在猛然聽見這句問話,更是生氣。用盡最大力氣踹了門一腳,喊道:“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怎么,現(xiàn)在我連這個門都不能進了嗎?” 張媽一聽,心下想道,完了,是先生。本身兩個人就在爭執(zhí)里面,現(xiàn)在他被關(guān)在門外,肯定是想岔了,誤會了什么。 扔了菜刀給開了門,就看見一身酒氣的顧顏殊紅著眼睛站在門口,臉上的神色陰沉得可怕,還隱隱約約摻雜著暴虐。他一腳跨進門,冷聲說:“沒事鎖什么門?” 張媽白了他一眼,“先生,我也知道自己是個傭人,不該多說什么。只是夫人她到底是個女人,肚子里面還懷著你的孩子。你現(xiàn)在把傭人和保安全撤走了,總要為她的安全著想一樣。門不鎖,這荒涼的地方,有什么人上門找事怎么辦?” “他們敢!”自然是不會有人上門找事的。 在張媽看來保安和傭人都撤走了,其實都在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待著呢。畢竟他的本意不過是要陸遺珠低頭,而不是讓她真的出事。不過這些事情,他也沒有必要跟張媽說。有一句話她說的很對,她不過是個傭人,就算再親近,也有很多話不能說。 在先前,即使他做了任何事情,張媽都覺得事出有因。可是在這一瞬間,是真的寒了心。他不過只是在意自己得到與否,根本不把陸遺珠的安危放在心上。 愛是呵護,而非摧殘。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生日,今天三更。 ☆、第114章 她愛過他嗎 脫了外套往沙發(fā)上一扔,“遺珠呢?” 過去收拾了一下,張媽沒好聲氣地說:“這都什么點了,遺珠小姐早就睡了?!?/br> 原本已經(jīng)在樓梯上走了一半,聽到這句話,眉眼之中卻閃過一絲煞氣,停下腳步,“遺珠讓你這么叫她的?” “倒也不是,是我自己想這么叫她。”張媽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諷刺?!霸缤矶际且目诘?,現(xiàn)在和以后,有什么區(qū)別?!?/br> 顧顏殊忍不住笑出聲,這個笑卻沒有半分溫度,顯得陰森詭異。 “張媽……你覺得,要是滿滿進門,你還有在這個家的可能嗎?” “恐怕沒有那個可能……”是陸遺珠的聲音。“在我有生之年,黎滿滿恐怕進不了這個門?!?/br> 兩人同時抬起頭往上看,陸遺珠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站在旋轉(zhuǎn)樓梯最上面。黑色長發(fā)披在身上,此時此刻并沒有風,乖乖地貼在身上。白衣黑發(fā),看上去就有點觸目驚心,她的臉色卻比衣服還要白上兩三分。肚子卻很大,不過四五個月,卻大得有點出奇。 目光觸及她的腳,不由皺眉,“不是睡了?怎么起來了?還不穿鞋子。” “聲音這樣大,是個人都讓你吵醒了?!标戇z珠扶著樓梯扶手慢慢走下來,“張媽,倒杯熱水給我?!?/br> “哎,”知道她是有話要說,張媽應了聲就往廚房走去。 眼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即將擦肩的時候,顧顏殊快速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陸遺珠……” 她神色淡淡,甚至連臉都沒有側(cè)一下,依舊淡然地直視前方?!胺砰_。” “我不放!”他的手又緊了幾分,聲音之中含/著憤怒和痛苦?!澳憧偸亲屛曳攀郑瑸槭裁疵看味际俏曳攀??遺珠,你告訴我!” 他力氣很大,已經(jīng)捏痛了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陸遺珠就知道,他今天喝多了。不然憑現(xiàn)在的顧顏殊,不會跟說這樣的話。 “顧顏殊你喝醉了,我不和醉了的人講話?!?/br> 雖然喝了酒,但是事實上他的確沒有醉。聽見這句話,他甚至哈哈大笑起來。對于他而言,是很失態(tài)的事情。只是誰在乎?那干脆就不要,禮儀風度了,反正那些東西,一點用都沒有。 笑了一陣,才停下來,惡狠狠地盯著她?!瓣戇z珠,我一直很清醒,自從遇見你之后,你從來沒有讓我醉過?!?/br> 她給他的從來只有清醒和現(xiàn)實,表現(xiàn)得無關(guān)緊要,其實是最深層的殘忍。 愛是放手,愛是呵護,愛是看她幸福。這樣的大話是個人都會說,可是真的算起來,誰做得到?至少顧顏殊沒辦法做到。既然付出了,他就想要回應。誰都不可能唱一輩子獨角戲,可是真要讓他落幕退場,又是真的不甘心。 “是你自己選擇的,既然非要這樣,就不要來責怪我。”她原本就自己活在一個世界里面,是顧顏殊非要拉著她見識了這個世界的五光十色,還要把她拉進這萬丈紅塵。若非如此,她實在是再清心寡欲不過的人??墒乾F(xiàn)在得到也得到了,何必貪心不足還想要心?!澳闩次伊?,放開!” 她把手用力一甩,卻沒想到用力過度,顧顏殊沒甩開,腳下卻是一滑…… 陸遺珠的第一個念頭是用另一只手牢牢護住肚子。 而顧顏殊被她驚出了一身冷汗,第一個念頭是電光火石之間伸出雙手牢牢抱住她。陸遺珠很瘦,即使加上肚子的重量,也并沒有多重。顧顏殊很容易就抱住了她,卻在抱住之后,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回過神來,抱著她甚至忍不住喘粗氣。 他在害怕。 陸遺珠被他抱了一會,才默默地問:“你怕什么?” 明明是她要出事,他又怕什么?只要她不在了,他很多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谥兴^的真愛黎滿滿,也不必再當小三,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回來。 所以,他害怕什么? 顧顏殊從背后緊緊抱著她,沒有說話。 “你這樣會讓我誤以為你還愛我?!奔词乖谡f愛這個字眼的時候,她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劇烈的心跳還沒有平復,他沙啞著嗓音,甚至有點委屈?!斑z珠,差一點我就要失去你了?!?/br> 她現(xiàn)在的身體……如果摔下去,顧顏殊簡直不敢想象那個場面。更不敢想象沒有陸遺珠,他的世界該怎么晴天。 “不,不是的。”她想要扳/開他的手,原本以為很困難的,只知道很輕松就扳/開了。她緩慢地走下樓梯,他沒有動。在樓上,眉眼似凝非凝地看著她,情緒復雜,她卻看不懂。從地面抬起頭往上望,她輕聲說:“你早就失去我了?!?/br> 顧顏殊苦澀地問:“遺珠,我得到過你嗎?你告訴我?即使現(xiàn)在你懷著我的孩子,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感覺到,我們之間的心靠近過?!?/br> 他皺著眉頭,看起來很難受。在燈光下,陸遺珠看得有點恍惚。他的眉毛很好看,是英氣的劍眉。所以即使他長得清俊,也從未有人覺得他女氣。她甚至曾經(jīng)在半夜醒來的時候,偷偷描摹過他的眉。指腹那種摩挲過的粗糙感覺,她都已經(jīng)模糊了,自然也不必告訴顧顏殊,曾經(jīng)有那樣的一瞬間。 “你為什么這樣生氣?”明明,該生氣的,是她才對啊。 “不要避重就輕,”他往樓梯下走了一步,目光深沉地凝視她:“你告訴我,遺珠,我得到過你嗎?” 就當他是醉了吧,在今晚,他迫切得想要知道一個答案,究竟她有沒有那么一瞬間,也是愛過自己的? 陸遺珠借著低頭,掩去了眼角一瞬間的異樣。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jīng)恢復成云淡風輕的模樣。 “得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