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沈煉咬下口果子,蜜水四濺很是美味,“不過是給辰世子指點一二,爹看的認真些,我還從沒有看過這么有意思的大戲。” ——戲中女主是個嬌美清麗的紅衣少女,眼波流轉勾著沐容若的黑目,沐容若定睛看去,只覺得這個少女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卻怎么也想不起。 “這個女戲子可是花了大工夫才找來。”沐青辰和端王小聲道,“沈煉說戲魂就在她身上,父王覺得如何?” 端王爺撫須點頭道:“美而不艷,出塵脫俗,選的好,選的好?!?/br> 這出戲不難看懂——少女芳心暗許一個英俊男子,二人你儂我儂讓人羨慕,可就要大婚之時,少女的父親與她徹夜長談了什么,少女落淚整夜,次日委身男主,又與男子揮淚訣別…男子一步三回頭,卻再也不見心愛的女人。少女的父親忽然出現(xiàn),匕首寒光驚現(xiàn),刺進了男子的心口… 沐青辰看的出神,低呼道:“死了?怎么就殺了他?” 端王爺?shù)闪搜勖ё驳膬鹤?,沐青辰趕忙捂住嘴,可眉間還是震驚不解的模樣。沐容若篤定的看著戲中所演,可一眨不眨的眼睛已經泄露了他的入迷,他像是也好奇戲中的故事,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最后的結局。 少女換上了繡著霓凰的繡袍,鳳冠霞帔變作美艷動人傾世新娘,但微腫的眼圈卻昭示了她的委屈悲傷,臺下幾個臣子也竊竊交談著,像是也為戲中人坎坷的命運唏噓動容一般。 少女要嫁的夫君從幕后步步走來,雖然是男兒的裝扮,但這妝容卻有些奇怪。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在燕國當紅的戲板里,演男人的戲子都要黏上胡須,可少女的夫君卻唇角干凈,連一根胡子也看不見。 沐青辰只顧著看戲沒有留意許多,端王爺捻須蹙眉覺察出了不妥,可再看這幫戲子嫻熟老練,明明是老戲骨,怎么會犯這樣的差錯?難道是有人故意為之?端王爺瞥向兒子,沐青辰一向心思簡單,不會是他的所為。難道是… 端王爺幽幽看向對面的沈煉,沈煉神色輕松,眉間竟也是看不出異樣來。端王爺隱隱覺得這出戲不簡單,但心思如自己也是費解的很。端王爺可以肯定,這出戲絕不是自己兒子所想,而是…沈煉所為。 太子登基在即,沈煉意圖何在?居然還是打著端王府辰世子的名號…端王爺脊梁骨陣陣發(fā)冷,老辣的身子也禁不住抖了抖——要真是發(fā)生什么,就憑剛剛沐青辰幾句話,端王府上下已經是逃不掉的干系…該怎么做,該怎么做? 本該小心伺候著的崔公公也看的有些出神,其余伺酒的宮人都低著頭動也不動,崔公公卻鬼使神差的抬起半邊臉,凹陷的雙目死死盯著那個沒有胡須的男子,愣了些許忽然露出驚恐之色。自己五歲入宮凈身,活到五十歲也是沒有長過一根胡須。太監(jiān),只有凈身失了寶貝的太監(jiān)才會這樣…戲中少女的夫君,是個太監(jiān)! ——少女腹部隆起儼然是有了身孕,卻日日以淚洗面看起來很不快活,夫君徘徊在她的屋外面容沉重,卻沒有踏進屋門一步…臨盆之日,少女艱難的產下一個孩子…父親和夫君在屋外竊竊密謀,面無表情的父親大步走進產房,冷酷的奪走新生的孩子,少女哭喊著跪倒在父親腳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帶走。 沐青辰眼眶有些發(fā)紅,他有些不明白沈煉為什么要給太子挑一出這樣的戲,太子登基是喜事,看出悲劇做什么,戲是好看,可卻和本該有的氣氛不搭。也不知道太子看了會不會覺得堵心,沈煉啊沈煉,你可別害了自己才好。 ——面容冷漠的宮人給臥榻的少女端來一碗湯藥,少女注視著黑色的藥汁良久,兩行清淚緩緩落下,終于仰頭喝下藥汁,不久便沉沉睡去,再也沒有醒來。 沐容若死死看著戲中少女的臉,他終于想起了那張臉——漣城龍府那個暗夜里深藏的祠堂,夜風竄進吹起了半邊掩絹的白紗,畫中女人有一張和她酷似的臉:黛眉細彎,杏眼俏麗,有著傾世的美貌和雍容的貴態(tài)。是她…沐容若記起了那個名字——蝶妃,龍小蝶。 戲子有一張可以任意雕琢的臉,卻故意化妝得酷似龍小蝶,就是為了讓自己認出。龍小蝶,世間沒有幾個人還記得這個死了數(shù)百年的女人,自己卻偏偏見過,在龍家神秘的祠堂里,那個只供奉著一個女人的祠堂,一個嫁給皇家的女人。 第156章 戲如人生 畫中女人有一張和她酷似的臉:黛眉細彎,杏眼俏麗,有著傾世的美貌和雍容的貴態(tài)。是她…沐容若記起了那個名字——蝶妃,龍小蝶。 戲子有一張可以雕琢的臉,卻故意化妝得酷似龍小蝶,就是為了讓自己認出。龍小蝶,世間沒有幾個人還記得這個死了數(shù)百年的女人,自己卻偏偏見過,在龍家神秘的祠堂里,那個只供奉著一個女人的祠堂,一個嫁給皇家的女人。 沐容若蜷起手指,他已經和崔公公反復交代,自己只要輕敲案桌三下,這個老內侍就會按下手里酒壺的機關,給沈家父子斟滿劇毒的鳩酒。沐容若本想等看完這出戲在伺機動作,但他忽然涌出大片莫名的害怕,他還沒有完全看懂這出戲,但他已經察覺到步步逼近自己的陰霾,他忽然有種驚悚的感覺,大戲落幕一定會發(fā)生可怕的事。 沐容若竭力平穩(wěn)住有些搖晃的身體,見崔公公也偷看著殿中上演的戲,不滿的低咳了聲,指尖點住冰冷的案桌,一下,兩下,三下。三下敲完,崔公公卻保持著姿勢像是沒有聽見,沐容若又重咳了聲,崔公公一個激靈抖直身子,惶恐的看向臺上端坐著太子,蒼老的頭顱微微動了動。 ——一下,兩下,三下…沐容若重復著剛剛的動作,眼中暗藏狠意。 崔公公見沈煉面前的酒盞已經喝空,顫著腿肚子上前半步,指肚摸向酒壺柄上那個凸起,閉目按下…沐容若注視著他的動作,唇角泛起絲絲毒辣的笑容。 酒水倒進沈煉的空酒盞,沈煉低頭看了眼,對崔公公輕笑示意。 ——戲中少女的尸體被幾個宮人面無表情的抬了下去,那個襁褓里的新生孩子很快便長成了俊逸的少年。少女的夫君彌留之際把自己的岳父喚到身前,將一個金黃色的錦囊塞進了他的手里,又耳語了幾句垂頭咽氣。 殿中的大臣有些按耐不住的小聲議論起來,一人指著那錦囊疑道:“那里頭會是什么?” 老太傅撫著花白的胡須若有所思,“該是玉璽吧?少帝年幼,一定是委派老岳父輔佐才對?!?/br> “有道理,有道理…”身旁有人附和道。 ——戲中少年身披黃袍意氣風發(fā),外公藏起錦囊謙順跪地,少年目露不舍,招手讓身后的宮人送給外公一個物件,外公感恩戴德潸然淚下。少年起身退下大殿,偌大的戲臺上只剩下一人,手執(zhí)一卷白絹,眼神深邃莫測。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那卷神秘的白絹,男子高高執(zhí)起白絹,指尖一松墜下畫卷,沐容若倒吸一口涼氣癱坐在椅子上——龍小蝶,是龍小蝶。 鑼聲一響大戲落幕,男子收起白絹,朝殿上的沐容若跪地磕了三頭,又向兩邊坐著的親貴重臣鞠了幾躬,把手里的白絹呈到沈煉手里,恭順的緩緩退下軒轅殿。 軒轅殿一片寂靜無聲,大家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懂了戲中所說,每個人都覺得這出戲雖然好看但很是奇怪,卻又說不出那里不對勁。 沈煉忽的笑了幾聲打破了大殿的沉寂。老太傅看向他道:“老夫有些看不明白,驍武侯要是看的明白,能不能和老夫說說?” 沈煉指著對面坐著的沐青辰道:“老太傅,我笑的是,戲中那個美貌女子,有幾分像辰世子的夫人呢?!?/br> ——“龍家二小姐?”——“龍家二小姐?真是有些像吶。” ——“龍家的女兒容顏都有幾分相似,既然像龍二小姐,肯定和淑貴妃也有些相像吧?!庇钟腥藫u頭晃腦道,“龍女傾國傾城,戲子空有形似,卻沒有龍女的貴氣。” “那是當然。”沈煉高聲道,“龍女世代為后,顯赫不可方物,哪是一個戲子可以相比的。”沈煉說著站起身,“不知道太子殿下看懂沒?若是看懂,不妨和大家說說?!?/br> 沐容若冷冷一笑,舉杯道:“本宮好像也有些沒看懂,還等著驍武侯給大家解惑呢,大家先干了杯中的酒,在讓驍武侯給咱們細細說說那戲里說的到底是什么?!?/br> 眾人舉起面前的酒盞,齊齊飲下。沈煉也淡定的仰頭一口喝干,將空酒盞按在了桌上。 沐容若心中大石落下,他仿佛已經看見沈煉吐出黑色的鮮血,捂著心口痛苦的掙扎到死…就是這樣想著自己也覺得痛快解恨。沐容若吐出愜意的氣息,滴溜溜的轉著手里的酒盞。 ——“驍武侯。”沐容若笑著露出駭人的一口白牙,“辰世子獻上的這出戲很是精彩纏綿,可好看歸好看,本宮有幾處地方沒有看明白,一,少女父親為什么要殺了那個和女兒相好的情郎?二,戲中君上沒有親近那個少女,為何能容忍那個不是自己的孩子誕生,竟還把帝位傳給了他?他大可以一早就殺了這對母子。三,也是本宮最好奇的地方,那個錦囊里,裝的是什么?” ——“太子說的也是老夫沒有明白的地方,還望驍武侯解惑?!崩咸迭c頭道。 沈煉撣了撣衣襟走到大殿中央,榮辱不驚氣度非凡。端王爺暗嘆著這個年輕驍武侯過人的膽識風范,要是自己的兒子能有他一半本事,該有多好。 沈煉昂頭自若道:“戲中一切,都是少女父親和那位君上的謀劃。君上無子帝位不穩(wěn),急需一個有他人有身孕的妃嬪替自己生下皇子堵住悠悠之口,少女父親是軍士的謀士,便獻出了自己的女兒為君上排憂。少女和情郎私通懷孕,再被送進君上身邊,情郎被殺死無對證,世人自然以為這個腹中的孩子就是君上的骨rou。” ——“荒謬。”老太傅搖頭道,“堂堂君上怎么會沒有子嗣?后宮佳麗無數(shù),一兒半女怎么會生不出?就算身子一時不好,宮中民間醫(yī)者無數(shù),總有法子產子??v容妃子與別的男人珠胎暗結生下孽種,還扶持孽種繼承大統(tǒng)?驍武侯,看來你也沒有看明白吶?!?/br> “老太傅。”端王沐文睿低啞發(fā)聲,“驍武侯剛剛說的雖然大膽又有些荒謬,但本王覺得倒是有些道理。老太傅留意沒,戲中那個君上下巴光潔,燕國戲板里,男子都是蓄須的,無須男子…便是…便是…”端王爺沒有說出口,蒼目瞥了眼沈煉座位后面的崔公公。 ——“太監(jiān)!”沐青辰一拍大腿大悟道,“哎呀,父王看的真是仔細,我說怎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對,戲中男子沒有胡須,可又是一身男子打扮,太監(jiān),只有太監(jiān)了。妙啊,這出戲真是精妙新穎,有趣,有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