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封你為侯不假，委沈家重任也不假?！被ㄣy聲音雖弱，但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但你要是想憑手中的力量除去太子替龍筱報仇…那你就是愚蠢至極?！?/br>
    “娘…”沈煉音色有些顫抖。

    “你如今手中是有些兵權(quán)?！被ㄣy繼續(xù)幽幽道，“但憑你對你爹和大哥的了解，他們會幫你成事么？”

    爹循規(guī)蹈矩，對沐氏忠心耿耿，更是不喜歡自己這個幼子的頑劣傲氣，大哥沈追…他比父親還要謹(jǐn)慎，手握半數(shù)禁衛(wèi)軍數(shù)載也是無功無過，哪里敢有半點(diǎn)異心…沈煉匆匆想過，遲疑著沒有開口。

    花銀看出沈煉眼中有些沮喪，她非要全都說出來，最好能磨光他的銳氣斷了他的念想才好，花銀頓了頓又道：“燕國沐氏江山已經(jīng)綿延了幾百年，夏族攻不破，北國戰(zhàn)不勝…沈煉，你又覺得自己有什么本事可以傾覆大燕？僅憑，你為龍筱報仇的信念？”

    沈煉唇齒微動，還是沒有擠出半個字。

    花銀撫上沈煉的脊背，輕輕喘著氣道：“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娘會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接了皇上的封賞，每日早朝，胸懷政事，真的是收了性子？別人當(dāng)小霸王變了個人，娘知道，你從來都沒有變。你蟄伏朝堂不過是為了積攢力量…要除去太子傾覆沐氏江山，是不是？”

    見自己的心思被母親看穿，沈煉也不再回避什么，深吸了口氣道：“路是人走出來的，事是人做出來的。昌武帝當(dāng)年也不過是個前朝臣子，還不是自立為皇坐擁天下？兒子羽翼未滿不假，爹和大哥不會幫我也不假，但只要我想做，總會有成事的那天。沐容若逼死筱兒，這筆賬我絕不會就這么算了。娘，沐容若恨我就像我恨他一樣，等他登基也是不會放過我，就當(dāng)我是為求自保，我也決不能讓他做這個儲君。”

    花銀凝視著兒子咬牙忿忿的臉孔，她在這張臉上看到了暗藏多年的王者之氣，很多年前，那個對她海誓山盟的男人，臉上也是一模一樣的表情。這一刻，花銀好像看見了那個男人。

    沈煉見母親看著他的模樣有些恍惚，趕忙收起煞氣道：“娘，您沒事吧。就當(dāng)兒子胡言亂語，您千萬別動氣傷了身子?！?/br>
    ——“不是?！被ㄣy輕搖著頭，“娘只是想告訴你…你天資異于常人，娘當(dāng)然信你什么都可以做到?！?/br>
    沈煉蹙眉疑道：“可您剛剛不是這么說的…”

    花銀按住沈煉骨節(jié)分明的手背，她淡漠的眸子忽然流露出沈煉從來不曾見過的神色，那是一種看到希望的驚喜，是一種蘊(yùn)藏著智慧的光芒。

    后院只有他們母子，花銀發(fā)白的嘴唇緩緩張開，帶著一種莫測的口吻道：“你記不記得，當(dāng)初你傾心龍筱，人人都知道龍女為后，你并非皇族身份，但娘又是怎么和你說的？”

    ——“我記得?！鄙驘捇貞浿?，“娘讓我努力上進(jìn)，當(dāng)是為筱兒建功立業(yè)也好，就算我不是沐氏皇族，也一樣可以娶龍女為妻?！鄙驘捄鋈幌袷敲靼走^來，“娘鼓勵我和筱兒一起，是因?yàn)槟镏牢也惠斻迦萑?，他有的我沈煉也可以有。娘…?/br>
    “他沒有的你也可以有?！被ㄣy撐著胸口的氣息艱難道，“你勝過他，勝過沐家每一個兒子。沐家的兒子是真龍?zhí)熳?，你沈煉，是池中的蛟龍，一旦躍起便勝過他們每一個人?！?/br>
    花銀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外頭一口氣說那么多話，一時間氣息都有些喘不上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泛起了青紫，卻還是強(qiáng)撐著毫不含糊。她飽含期望的看著心愛的幼子，像是盼著他能從自己的眼神里洞悉什么。

    沈煉搖著頭道：“之前我還覺得自己可以做到，但娘說的對，爹和大哥不會站在我這邊…我還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不是，你只是選錯了可用的對象?！被ㄣy攥住了兒子的衣襟，“你要用的，不是你手握半數(shù)禁衛(wèi)軍的大哥，也不是你爹…”

    ——“那是…？”

    花銀將兒子拉近自己，氣如游絲卻又字字有力，“龍家，是龍家！”

    龍家？！沈煉先是心頭一熱，隨即有些失望——漣城龍家雖然是燕國第一親貴，但從先祖龍淵桐開始就歸隱邊陲不再過問任何政事。龍家雖然富貴顯赫，在朝中卻沒有一官半職，貴不可言但又是毫無權(quán)力。龍女雖然一代代都是燕國皇后，可龍家這個外戚卻是無法做大，守著漣城這個小地方一待就是幾百年…這樣的龍家，能指望著幫自己成事？

    ——不可能的。

    花銀看出了兒子眼中的失望，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知不知道，當(dāng)年皇上根本不想娶皇后，皇上性子比誰都倔，先帝和龍?zhí)罂鄤穸鄷r都沒有用處，先帝沒有辦法，便安排皇上在登基之前就去了趟漣城，讓龍城主帶進(jìn)冰窟…從冰窟出來，皇上就像變了一個人，他順從的迎娶了龍家嫡次女，立為皇后…”

    ——“娘怎么知道這么多？”沈煉見母親對宮廷秘事也知道很多，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忘了娘以前是什么身份？”花銀篤定笑道，“娘是龍?zhí)笊磉叺纳攀虫九?，太后喜歡我的手藝，對我很是親厚呢?！?/br>
    ——“額…”沈煉雖然應(yīng)了聲，可心里的奇怪并沒有完全散去，“娘的意思是…”

    “娘雖然不知道冰窟里是什么，但那一定是可以傾覆大燕的東西。”花銀肯定道，“否則為什么歷代帝王都捧著毫無作為的龍家？皇上當(dāng)年何等的信誓旦旦絕不娶龍女為后，結(jié)果呢…還不是背棄了自己的誓言…煉兒，你要是可以探知龍家冰窟的秘密，就握住了可以決定燕國生死的軟肋，到那時，你要做什么都容易的多吧?！?/br>
    沈煉忽然像是有些不認(rèn)識自己的母親，她平日里明明是嫻雅溫順的模樣，對一切都看的極淡，她甚少出入宮門和其他娘娘來往，也從不和那些蒼都貴婦一道，她守著自己的夫君，愛著自己的兒子，賢妻慈母，說的就是她了?？蔀槭裁矗裉斓哪赣H看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她一字一句像是醞釀了很久，籌謀了很久，只等著這一刻說給自己的兒子聽。

    ——“你去過漣城龍府?！被ㄣy繼續(xù)道，“而下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龍筱的情意，你再去龍府，祭拜龍筱也好，看望她的親人也罷，都有得體妥當(dāng)?shù)恼f辭，絕不會惹人生疑。到那時…”

    “娘?！鄙驘挻驍嗟?，“要我利用和筱兒的感情…筱兒在天之靈也一定不想我這么做。”

    第125章 沈煉的復(fù)仇

    今天的母親看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她一字一句像是醞釀了很久，籌謀了很久，只等著這一刻說給自己的兒子聽。

    ——“你去過漣城龍府。”花銀繼續(xù)道，“而下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龍筱的情意，你再去龍府，祭拜龍筱也好，看望她的親人也罷，都有得體妥當(dāng)?shù)恼f辭，絕不會惹人生疑。到那時…”

    “娘。”沈煉打斷道，“要我利用和筱兒的感情…筱兒在天之靈也一定不想我這么做?！?/br>
    “你不這么做，就永遠(yuǎn)不能為龍筱報仇?！被ㄣy咬著被風(fēng)吹的有些干燥的唇，“血戰(zhàn)逼宮也好，利用龍家也罷，你的目的始終只有一個，過程又有什么重要？”

    沈煉像是有些被母親說動，可身子仍直立著沒有動搖，“娘別再說了?！鄙驘捿p輕嘆了聲，“筱兒在鏡湖自盡，漣城對我而言已經(jīng)是一世的傷心地，如果可以，我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去那里?！?/br>
    ——“煉兒！”花銀還想勸說幾句，沈煉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開，他的哀傷透過背影，讓花銀看著也是心痛。

    花銀沒有追上去，她知道，她的話已經(jīng)進(jìn)了兒子的心里。

    沈煉才想回屋靜一靜，外頭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煉都不用回頭，就知道這咋咋呼呼的聲音一定是沐青辰來了。

    ——“沈煉，沈煉?！便迩喑胶爸ぷ哟蟛阶呓?，“宮里出大事了?！?/br>
    沈煉眉頭也不抬，自龍筱走后，對他而言哪還有什么大事，沐青辰又是個毛躁性子，說的話都喜歡往嚴(yán)重了去。見沈煉也不急問自己，沐青辰漲紅著臉道：“宮里…昭陽公主，皇上聽了司天監(jiān)阮少卿什么龜甲卦象，要把昭陽公主遠(yuǎn)嫁北國...”

    ——昭陽公主？沈煉想起龍希風(fēng)離開蒼都那天，龍筱總覺得有個人影跟著他們兄妹，他忽的轉(zhuǎn)身去看，一個白衣身影靈巧的閃躲到宮墻角落，可就是那個敏捷的轉(zhuǎn)身，還是讓自己看清了她。昭陽公主，就是她悄悄的送了龍家兄妹一路。她和龍筱應(yīng)該沒有交情…龍希風(fēng)…沈煉眉頭微蹙明白過來。

    沈煉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陰沉道：“燕國大勝北國，都還沒問北國國君要個皇子來蒼都做人質(zhì)，怎么倒把大燕的公主往那頭送？皇上也是不怕被國人恥笑？”沈煉望向皇宮方向，“司天監(jiān)阮少卿，算出卦象讓筱兒和沐容若大婚的，也是他吧？看來又是沐容若的主意…”

    “就是阮少卿?！便迩喑近c(diǎn)頭道，“本來宮里的事也輪不到咱們管，可公主遠(yuǎn)嫁北國，丟的可是你沈煉的人，我這才來告訴你一聲。沈家軍浴血奮戰(zhàn)，到頭來又要送個公主去，這不是打沈家的臉么？”

    沈煉拾起才換下的青黛錦衣，又扶了扶發(fā)束上的烏金冠，跟著沐青辰急急往皇宮去了。

    皇宮，御書房。

    宣離帝面前的案桌上，放著一面燒成炭灰色的龜甲，厚約一寸，男子巴掌大小，宣離帝嗅著龜甲上的焦糊味兒，深目滿是虔誠。

    沐容若垂著雙手自如的站立著，白凈的臉上含著得逞的笑意，不時和身旁一個中年男人對視笑看，眼中都是意味。

    這個帶著些許儒雅的中年男子就是司天監(jiān)阮少卿，面容雖端正雅致，但眸子里精光點(diǎn)點(diǎn)不失世故，看著沐容若的眼神也都是恭維討好，讓人莫名覺得厭惡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