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節(jié)
說著,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而且就算你能把沾手過這東西的所有人都找出來,那也要先懷疑他們不是?待到一個個的問過了,就算沒人招認(rèn),你也不能僅憑這件東西就認(rèn)定了我與陛下的駕崩有任何的關(guān)系。沒有人看到我當(dāng)場行兇,所以這個罪名就不可能成立,誰也不能隨便的往我的頭上來扣帽子!” 她的口齒伶俐,這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宋家的這位女家主還狂妄放肆,目中無人,這一點更是許多人都感同身受的。 殷紹早就料到她不會乖乖就范,倒是不覺得意外。 只是劉皇后,她高高在上慣了,哪里想到殷紹質(zhì)問兩句,眼前的這個丫頭居然你說一句她頂十句,直接就把人駁斥的體無完膚。 “宋楚兮!你不要太放肆!”劉皇后一怒,當(dāng)即上前一步,指著她道:“這里是什么地方?豈是容你這樣囂張的?你也不看這是什么場合?皇上駕崩的事情疑點頗多,既然你有嫌疑,太子問兩句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氵@是什么態(tài)度?” “皇嫂!”這一次,開口的是殷湛。 他往前挪了一步,態(tài)度鮮明的將宋楚兮護在身后,“皇兄的死因有待追究,這的確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這件事和兮兒之間有必然的聯(lián)系嗎?” “宣王,你這又是什么意思?”劉皇后一愣,隨后就更加惱怒了起來,“皇上的死因未明,這就是天大的事,本宮和太子要主持查明真相,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你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嗎?別忘了,你不僅是臣子,同時也是皇上的兄弟,他死得含冤莫白,你卻擺出這樣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真是叫人心寒!” “本王有說過什么不該說的嗎?”殷湛淡淡說道,但即便只是這樣,他本身的氣質(zhì)就很冷,生生的就叫人覺得心里發(fā)涼,“你們要查便查,本王不會攔著,可是皇嫂你執(zhí)掌后宮多年,難道還不懂規(guī)矩嗎?凡事都是要講證據(jù)的,更何況這還是弒君大罪!現(xiàn)在就僅憑這一點東西,皇嫂你這是欲加之罪?” 他不是個話多的人,以前和劉皇后之間更是連交到都幾乎不打,劉皇后卻也知道,這個人,其實并不是個可以講道理的。 “你——”她張了張嘴,還想要說話,殷湛卻已經(jīng)再度開口,冷冷道:“你們要做什么,本王都不攔著,但是這件事,你一定要說是和兮兒有關(guān),那便就只能是無稽之談?;市脂F(xiàn)在人已經(jīng)不在了,事實的真相到底怎樣,這里的奴才又全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僅憑皇嫂你和太子的一點猜測——恕我宣王府的人沒這個義務(wù),需要配合你們的猜忌和盤問?!?/br> 言罷,她扯了宋楚兮的手腕,轉(zhuǎn)身就走。 殷紹的目光沉了沉,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的冷意。 他站著沒動,居然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殷湛!”劉皇后沒想到他會說走就走,當(dāng)即追出去兩步。 這一聲,她帶著十足的怒火,喊得更是中氣十足。 院子外面的侍衛(wèi)都被驚動了,還以為出了什么事,馬上拔刀要往里闖。 殷湛面上神情冰冷,只一記凌厲的眼波橫過去。 侍衛(wèi)們只覺得心上一抖,再見到出來的人是他,卻又不敢直接上去攔了,遲疑著反而想后退。 “給本宮站??!”劉皇后大怒,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才要下令侍衛(wèi)阻攔,從后面跟出來的殷紹卻一把壓下她的手腕,神色凝重的沖她搖了搖頭。 劉皇后一愣,但也就只是這一瞬間怔愣的工夫,殷湛就已經(jīng)拉著宋楚兮出了院子。 “紹兒!就這么放他們走嗎?”劉皇后不禁著急。 皇帝在時,猶且都還把殷湛當(dāng)成眼中釘和威脅,現(xiàn)在皇帝駕崩,殷湛在身份上就高了殷紹一頭,這又叫人如何能夠放心? 更何況還有一個手里握有兵權(quán)的宋楚兮? 眼下擺在前面的是弒君大罪,這個罪名,誰都擔(dān)待不起,在劉皇后看來,別說是有證據(jù)能和宋楚兮掛鉤的,就算沒有—— 也要想辦法將這個罪名強壓在他們夫妻身上。 雖說皇帝駕崩,殷紹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牡腔^位,但是隱患和禍害,自然是要一手除去了才能高枕無憂的。 殷紹眼中神色變幻莫定,并不說話。 劉皇后就更加著急,加重了語氣道:“紹兒!” 殷淮也從里面跟出來,面色憂慮的看著他,“太子哥——” “你去看看!”殷紹道,給他使了個眼色,“如果他們要出宮,那就讓他們走,誰也不要攔著!” 殷淮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殷紹卻容不得多說,又道:“去啊!” 殷淮無奈,這才一撩袍角,大步追了出去。 殷紹轉(zhuǎn)身回了殿內(nèi),彼時一群宗親后妃們都還在竊竊私語,殷紹走過去,在和殷述錯肩的時候,腳步下意識的頓了一下。 事發(fā)之后殷述就一直沒有言語,幾乎叫在場的眾人都忽視了他的存在。 此時殷紹側(cè)目看來,他倒是不避不讓,勾唇露出一個近乎可以說是挑釁的笑容來。 殷紹深深的看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些惱火,但是這種場合卻不是他質(zhì)問或者發(fā)怒的時候。 他忍著沒動,繼續(xù)前行。 郕王見只有他們母子兩個回來,就也皺了眉頭,道:“皇上駕崩,這事情非同小可,雖說皇上的死因確實有待追查,但是為了朝綱穩(wěn)固,國不可一日無君。而且皇上的死因離奇,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本王覺得,是不是暗訪的好?” “叔公說的是,本宮也是這樣想的?!币蠼B道,他頓了一下,但是面上神色卻并不見樂觀,又道:“本宮已經(jīng)讓靖王去安撫皇叔了,不過皇叔的脾氣,叔公您也是清楚的,只怕——” 殷湛的性格內(nèi)斂,平時不怎么爭風(fēng)頭,但如果事情惹到他身上,他卻是個絕對不會手軟的人。 皇權(quán)更替的這期間,最容易出問題,更怕是會引起動亂。 郕王立刻就捏了一把冷汗,正色道:“本王過去看看!” 他的位份高,并且平素里的人緣也不錯,對這個皇叔,殷湛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殷紹拱手,“辛苦叔公了!” 殷淮在殷湛面前根本就不夠看的,這時候當(dāng)然得長者出面了。 方才他沒讓劉皇后和殷湛正面沖突,是因為早就看明白了,殷湛不怕把事情鬧大,不僅不怕,恐怕還巴不得就這么沖突起來,把事情鬧到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步呢。 別人沒往這方面想,是因為這些年來,大家都覺得他沒有染指皇位的野心,可現(xiàn)在殷紹卻不這么認(rèn)為了,只沖他身邊的那個宋楚兮—— 這個人,已經(jīng)和以往大不一樣,不得不防了。 誠如宋楚兮所言,現(xiàn)在的證據(jù)雖然顯示皇帝的死可能和她有關(guān),但也僅僅就只是“可能”,只要沒拿住手腕—— 她不認(rèn),倒也誰都拿她沒辦法。 如果要來硬的,反而會落人口實。 郕王的年紀(jì)大了,走得急了,雙腿都感覺有點顫顫巍巍的,他的仆從不敢大意,見他出來,馬上從院子外面進來攙扶,“王爺!” “宣王走了哪邊?快追!”郕王道。 眼見著他這體力不支,隨從趕緊傳了步輦。 皇帝的寢殿中,其他人還都是愁云慘霧的杵著。 但既然是有疑點,那就要一點一點的查清楚的,殷紹就轉(zhuǎn)向高金立道:“父皇這里的布置你最清楚,別亂動?xùn)|西,再找一找看有沒有別的線索!” “是!”高金立連忙應(yīng)了,找個幾個手腳干凈麻利的小太監(jiān)進來,幫忙查看皇帝的東西。 皇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如果是壽終正寢也就罷了,現(xiàn)在起了這樣的風(fēng)波,高金立也只是想方設(shè)法的希望能澄清自己。 他心里也是怕,目光凌亂的四下里一瞥,瞧見還倒在地上的那把椅子,突然心里一冷,出了一身的汗,顫巍巍道:“殿下,事情——好像是真的有蹊蹺的?!?/br> 眾人齊刷刷的朝他看過去。 高金立的冷汗立刻就糊了一臉,硬著頭皮道:“皇上最近的身體不好,奴才不敢擅離左右,陛下睡著的時候,奴才就守在外面,如果真是陛下自己想不開——” 他說著,頓了一下,眼神還是有些畏懼的去看那把傾倒的椅子,“從頭到尾,這屋里子可是一點格外的聲響也沒有的,按理說——這——似乎不應(yīng)該??!” 眾人的心神一凜。 劉皇后馬上道:“當(dāng)時外殿侍候的宮人還有誰?就沒有一個人聽到動靜的?” 皇帝都被掛在房梁上了,總沒辦法自己還把踩過的椅子輕拿輕放吧? 那些個宮人都已經(jīng)在角落里跪了半夜,不敢大聲的哭,眼淚也流不動了,聞言只瑟瑟發(fā)抖的伏低了身子,俱都是搖頭,“奴婢——奴婢不知道,什么也沒聽見。” 正在說著話的時候,那龍床右側(cè)的一扇窗戶前,一個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驚呼,“大總管!” 管海盛趕忙過去。 那小太監(jiān)也是驚得不輕,指著窗臺上的一個花盆和兩只裝飾用的瓷瓶道:“大總管您看,這些東西,是不是有被人動過了?” 這里的盆栽,每天早晚會有人過來澆水修剪,可是這天比較特殊,皇帝一直在睡,傍晚的時候?qū)m人就沒敢來打擾,本來就是喜陰的蕨類植物,澆水很多,花盆底下常年洇濕出一塊痕跡,但是這會兒那塊濕了的痕跡卻有些偏移,從花盆下面露出來了。 而且顯然也不是早上宮人擦花盆的時候挪動的,因為那塊痕跡很有些濕氣。 “這應(yīng)該是這三兩個時辰之內(nèi)被人動過的吧?”管海盛道,回頭去看殷紹。 而這三兩個時辰之內(nèi),是不可能有人進來動過這東西的。 殷紹冷著臉,對身邊高茂道:“仔細(xì)看看!” 高茂于是搬開窗臺上的東西翻窗出去,在外面又檢查了一陣,果然就說外面有些被人刻意破壞了的痕跡。 當(dāng)然,具體的腳印和有價值的線索是拿不到的,都被人仔細(xì)的隱藏好了,但卻幾乎可以篤定的判斷—— 之前有人從這窗戶進來過皇帝的寢殿。 “這——這怎么會有這種事??!”人群里一片抽氣聲,有人覺得荒唐,想笑,可是這種場合之下,又有誰笑得出來,大家就都只是覺得頸后寒毛都豎了一片起來—— 皇帝的寢宮,居然真的有人摸進來行兇了? 這簡直是曠古爍今的奇聞。 大家都不再說話,殿內(nèi)的整個氣氛靜悄悄的,殷紹緊抿著唇角站了半天,最后才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可以判定父皇的死因確實有蹊蹺了吧?” 眾人都自顧低垂著腦袋。 大家都不想趟渾水,只能是默認(rèn)。 這里的眾人正在拉鋸戰(zhàn)中沉默,外面就有一名禁軍校尉滿頭大汗的求見。 殷紹立刻意識到了什么,眉心一跳,“進來!” “殿下!”那人進門就單膝跪了下去,滿面急色道:“前面出事了了,您是不是過去看看?” 殷紹沒說話,劉皇后這會兒心亂,膽戰(zhàn)心驚道:“怎么了?” “靖王爺和宣王爺不知道為什么,在宮門口起了爭執(zhí)?!蹦切N镜?。 殷淮算是個比較周到謹(jǐn)慎的人,應(yīng)該不會直接和殷湛沖突的。 而且如果只是他們兩個爭執(zhí),也不至于讓這校尉這么恐慌的。 殷紹立刻察覺了事情不對,他臉一沉,“郕王呢?” 那校尉倒是一愣,愕然抬頭看他一眼,一臉茫然,過了會兒才趕緊定了定神道:“屬下沒見到郕王爺,只是之前前來赴宴的百官出宮,按照慣例,今兒大家都是要走的西宮門的,但可能是有百姓放煙火時候的火星不小心濺出來,御道附近的小樹林燒了起來,把大家的行程都給阻了,這會兒——那里事情鬧得有些大了?!?/br> 殷紹倒抽一口涼氣,袖子底下的手指不由的用力捏了捏。 本來他就是怕鬧,才讓殷淮跟過去的。 “著火了?”劉皇后先是一驚。 “是!”那校尉苦著臉,“再加上今天入宮的客人多,各家的馬車都停在宮門外和御道上,火勢一起,就波及了不少,所以……” 那些人,哪個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燒了車駕,難道還能徒步回去嗎?自然是要被堵在宮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