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可陛下離開不到半個時辰,臣便聽到有士兵來報說,陛下被叛軍圍困住了,叫臣去救駕。臣大驚失色,急忙帶了兵前去救駕,可臣還是去遲了一步。”說到這里,張煊一臉沉痛,“臣到的時候,陛下幾乎已經(jīng)全軍覆沒,而且,他當(dāng)胸也中了一箭,血流盡而死,臣帶著幾個死士拼了命才將陛下的尸身搶了回來。” 此時,張煊已經(jīng)泣不成聲,頓了半晌,才接著說道,“臣沒用!臣沒有護(hù)住陛下,要不是為了將陛下的尸身帶回定州,臣真想當(dāng)場撞死為陛下殉葬!” “太后!”張煊將頭磕在石板上,咚咚作響,“請?zhí)笾纬妓雷铮〕妓蓝鵁o憾!” “阿煊,你起來吧!”田太后面上已經(jīng)老淚縱橫,“阿禎的死,怎么怪得了你呢?要怪,也只能怪那司馬珩??!” “司馬珩!”陳皇后咬牙切齒地叫道,“你太狠了!你若落到我手中,我非對你剝皮啖rou!” 聽了張煊的話,劉意映猶如萬箭穿心一般,心痛到無以復(fù)加。她恨司馬珩,她恨他為何會如此狠心,奪了劉禎的性命!以前她求劉禎放過司馬珩的時候,劉禎就說過,若他落到司馬珩手中,他必不會放過自己。沒想到,當(dāng)日這話,居然一語成讖。 她曾天真的以為,司馬珩會看見她的份上,不會對劉禎痛下殺手。誰知,卻是這樣的結(jié)果。劉意映,你太高估了自己。在江山面前,你算得了什么?待他奪取江山之后,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他又怎么還會再在乎你一個小小的亡國公主? 想到這里,劉意映心痛如絞,淚如雨下。正在這里,陳皇后猛然轉(zhuǎn)過頭來,緊緊地盯著她,眼中似有怨毒之色。 劉意映一呆。她看得很清楚,陳皇后盯著的,是她的腹部。想到先前陳皇后叫著要對司馬珩剝皮啖rou,她心里一緊。她腹中的,是司馬珩的骨rou,陳皇后是知道的。難道陳皇后要對自己腹中胎兒不利?想到這里,劉意映不禁寒從心起,渾身發(fā)顫。 ☆、第59章 劉禎死了,大齊的江山必須要立一個新的皇帝,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于是,由田太后下詔,由劉禎唯一的兒子,三歲的劉哲即位為帝,同時任命張煊為大司空,輔政。 張煊輔政,對眾人來說,似乎是情理之中。不僅僅因為他救出劉禎時,劉禎斷氣前曾托孤于他,況且他手中握有龍騰軍,又是劉哲的姑父,似乎也找不到比他更適合輔政的人了。 劉意映看著張煊忙前忙后,不僅要處理劉哲登基及劉禎身后之事,還要應(yīng)付軍機(jī)大事。雖然自己與他是夫妻,可他卻少有來仁和宮探望自己。偶爾見面,看到張煊一臉冷沉的模樣,劉意映竟然有一種站在自己面前之人是司馬曜的錯覺。如今這情形,與當(dāng)年劉禎登基的情形何其相似,同樣都是弱主強(qiáng)臣,只是如今的劉哲,比當(dāng)年的劉禎還要年幼,更是令人心疼。 想到劉禎,劉意映心中又是一痛。當(dāng)年父皇劉愈駕崩之時,許是年幼不懂事,還沒有失去至親之人的這種山崩地裂般的痛苦。而劉禎這一回,情形是完全不一樣了。這種你以為他會陪著你慢慢老去,護(hù)你疼你一生的人,突然就這么毫無預(yù)兆的消失在了人世,那種感覺,真的是令人痛徹心扉。 劉意映閉上眼,淚流滿面。每一回想到劉禎,她都會傷心難過已,她不知道還要多久自己才能走出來。自己尚且如此,母后和陳皇后想必比自己還要難受。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劉意映總覺得劉禎死去之后,陳皇后對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異樣。特別是她那陰冷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盯過自己的腹部。 對于自己腹中這個孩子,劉意映心中也特別無奈。劉禎死了,還是被司馬珩所殺。而自己肚子里的,卻是司馬珩的骨血,也難怪陳皇后會恨他??墒?,要她不要這個孩子,她又實在狠不下心。 不管司馬珩這個人再壞再狠,孩子是無辜的。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因為他父親作的孽,便要奪去他幼小的生命。 可讓她每回一看見陳皇后時,便要面對著她那怨毒的目光,她也實在受不了。她思忖再三,決定與陳皇后把話攤開來談一談,希望她不要因為司馬珩之故而對這孩子存有敵意。 想到這里,劉意映便獨(dú)自離開仁和宮往陳皇后所居的丹陽殿而去。劉禎剛駕崩,劉哲還未繼位,再加之又剛大敗而歸,宮里更是人心惶惶。聽秋霜說,有不少宮人怕叛軍攻進(jìn)來被殺,便偷跑出宮,混在百姓之中逃難去了。這樣一來,宮人便少了許多,劉意映這一路走來,倒也不引人注意。 到了丹陽宮,守門的宮人見到劉意映,微微一愣,遂趕緊恭敬地上前行禮:“公主可是來找司空大人的?”如今張煊位高權(quán)重,劉意映在眾人眼中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張煊也在?”劉意映一怔。 “是啊?!睂m人一臉殷勤地說道,“司空大人是來與皇后娘娘商量新皇登基事宜的?!?/br> “哦?!眲⒁庥承牟辉谘傻攸c(diǎn)了點(diǎn)頭。 “公主可是要進(jìn)去?”宮人又問道。 “嗯,我找皇嫂有些事?!眲⒁庥畴S口應(yīng)道。 宮人忙將身子閃在一旁,躬身說道:“公主請進(jìn)?!?/br> 劉意映也不在多說,抬腳進(jìn)了殿門。一進(jìn)院子,便看見陳皇后的貼身侍女扶蘭低著頭站在正殿外,看來,陳皇后與張煊應(yīng)該在正殿里說話。只是,商議劉哲登基一事,并非機(jī)密之事,為何扶蘭會在門外? 想到這里,鬼使神差般地,劉意映原本邁向正門的腳突然拐了個彎,向著正殿后方走去。如今宮里大亂,丹陽宮中人比較少,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偷偷跑到正殿的后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將耳朵貼在窗戶上。很快,便聽到張煊猶豫的聲音響起:“如果孩子沒了,我怕意映會受不了的。上回她為了保住孩子所做的事,你也看見了,我擔(dān)心她會做傻事!皇后娘娘,其余之事我可以不管,但我絕不容許意映出事。” “上回是陛下太心急了,直接就灌她墮胎藥,意映自然受不了?!标惢屎蟛痪o不慢地說道,“這一回我們換一個策略。” “什么策略?”張煊問道。 “這回我要給她服的,不是那種喝了后便立即滑胎的那種藥。這種藥起效慢,她每天吃一點(diǎn),那孩子便會在她肚子里慢慢死去。”說到這里,陳皇后的聲音陰冷,“死胎是留不住的,那孩子自然便會掉下來。到時,我們便讓御醫(yī)跟她說,她是因為悲傷過度小產(chǎn)的,她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被藥墮下來的。到時她最多也就傷心兩天,不會有事的?!?/br> 張煊似乎被陳皇后說動了。頓了頓,然后回答道:“這方法能行嗎?” “保證萬無一失!”陳皇后應(yīng)道。 張煊似乎還在思慮,沉默著沒有說話。 “張煊,意映腹中之rou畢竟不是你的骨血,你何苦要為司馬珩養(yǎng)孽種呢?他長大之后若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僅不會感激于你,說不定還會與你我為敵。”陳皇后對著張煊勸道,“而且意映今年也不過才十八,你們倆的日子還長。待她調(diào)養(yǎng)好了身子,總能為你生下你的親生骨rou的?!?/br> 張煊似乎被陳皇后說動了,然后聽他輕輕一嘆,說道:“那好吧!不過,那藥可一定要配好量,萬萬不可傷了意映的身子?!?/br> 陳皇后連忙說道:“這個我知道,你就放心吧?!?/br> 劉意映聽到這里,那種冷到骨子里的寒意又涌了出來。原來,他們倆是在商量著要如何除掉自己的孩子。自己該怎么辦呢?自己要怎么才能保住這個孩子呢?想到這里,劉意映的身子不住的顫抖。 她想要向外跑去,趕快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墒莿傄黄鹆诉@個念頭,她便猶豫了。守門的宮人是看見自己進(jìn)來的,若是自己就這么離開了,張煊和陳皇后聽說之后,心里反而會起疑心的,說不定就下猛藥墮掉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里,劉意映強(qiáng)迫自己定下心來。不管怎么樣,先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穩(wěn)住陳皇后與張煊再做打算。于是,劉意映從正殿后面悄悄地走出來,沿著原先的道路徑直向正殿大門走去。 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響,扶蘭抬起頭來,看見劉意映正往殿門走來。她一怔,然后趕緊行了一個禮,高聲叫道:“奴婢扶蘭見過昭平公主?!?/br> 劉意映知道,扶蘭這是給殿內(nèi)的陳皇后和張煊報信。她平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皇嫂在殿里嗎?我來看看她。” “回公主,皇后娘娘正在屋里與司空大人說話呢。”扶蘭回答道。 正在這時,陳皇后與張煊也出現(xiàn)在了殿門前。陳皇后看見劉意映,神情一怔,隨即說道:“意映來了?快進(jìn)屋坐吧?!?/br> 雖然陳皇后對著自己就這么淡淡一瞥,但劉意映還是感覺到了,她盯著自己的肚子時,似乎在看一件極其厭惡的東西。其實劉意映也不怪陳皇后會如此。她與劉禎是少年夫妻,感情極深,如今劉禎被司馬珩所害,她恨自己肚子里這個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自己是這孩子的母親,卻不可能任由別人肆意奪去他的性命。 張煊上前扶著劉意映,往殿里走去,柔聲問道:“意映,你怎么來了?” “我見皇嫂這幾日精神不好,過來看看她。”劉意映應(yīng)道。 “我沒什么事了?!标惢屎筮M(jìn)了殿便坐在蒲席上,抬起頭來望著劉意映。 “我聽說這幾日皇嫂都沒怎么吃東西?!眲⒁庥匙呱锨?,坐到陳皇后的身邊,拉過她的手,凄然說道,“皇嫂,你別太傷心了,可要顧著身子啊。如今阿哲還小,一切都要仰仗你這個母后。” “我知道?!币妱⒁庥成裆啵惢屎笥旨t了眼睛,“只是你皇兄去得這么突然,我一時受不了?!?/br> 聞言,劉意映低下頭,垂淚道:“皇嫂,對不起?!?/br> “傻丫頭,關(guān)你什么事?”陳皇后抹了抹眼淚,說道,“當(dāng)初嫁給司馬珩,也不是你愿意的,你也是為了你皇兄才嫁的。” “可我給皇兄傳了假消息。”劉意映泣聲道。 “那也怪不得你?!标惢屎筮煅实?,“要怪,只怪司馬珩太過陰險狡猾。”說到這里,陳皇后的眼睛似乎又在劉意映的肚子上若有若無的瞥了瞥。 見狀,劉意映咬了咬唇。自己腹中這孩子生下來之后,就算讓他姓張,也改變不了他身上流著司馬珩的血,所以,皇嫂才會如此容不下他。自己如今不能與陳皇后硬碰,先避開她再說。 想到這里,劉意映抬起淚眼,望著陳皇后,泣然說道:“皇嫂,以后阿哲便要靠你多加照顧了?!?/br> “這就便放心吧!”陳皇后拍了拍劉意映的手,“阿哲是我兒子,撇去淑妃肚子里那個暫且不說。他如今是阿禎如今唯一的子嗣,就算他不是我兒子,我也會拼命維護(hù)他的?!?/br> “多謝皇嫂。”劉意映緊緊握著陳皇后的手。 陳皇后長嘆一聲,看著劉意映,頓了頓,又說道:“意映,我從今往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皇兄和阿哲。希望你能明白皇嫂的心?!?/br> 劉意映知道,陳皇后指的應(yīng)該是她要慢慢殺死自己腹中胎兒一事。她拭了拭自己頰上的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我明白的,皇嫂,我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都不會顧的?!?/br> 聽了劉意映的話,陳皇后微微一怔,隨后嘆聲說道:“你能明白便好?!?/br> 張煊坐在旁邊,默默地聽著兩個女人說話,一直未摻言。 劉意映抬頭瞥了張煊一眼,然后說道:“對了,你們還有事情商量吧?那我不打擾你們了,我回去看看母后。” “我送你回仁和宮吧。”張煊扶著劉意映起了身來。 “不用了。”劉意映搖了搖頭,“過兩日阿哲便要行登基大禮,時間這么緊,你還是留下來與皇嫂好好商量一下吧?!?/br> “那我送你出宮門?!睆堨佑终f道。 劉意映頓了一下,點(diǎn)頭應(yīng)道:“好?!闭f著又跟陳皇后道了別,便與張煊出了宮門。 走到宮門前,看見沒有人陪著劉意映,張煊有些意外,問道:“秋霜和冬雪呢?怎么不陪你一起來?!?/br> “我讓她們留在母后那邊呢?!眲⒁庥澄宋亲?,說道,“如今這么亂,人手又緊缺,她們?nèi)ゴ畎咽忠埠??!?/br> “那你獨(dú)自回去可要小心點(diǎn)?!睆堨右荒橁P(guān)切道,“小心顧著肚子里的孩子?!?/br> 聞言,劉意映一怔。他剛剛才與陳皇后一起商量如何除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卻又在自己面前卻裝作如此關(guān)切??磥?,自己雖然與張煊從小一起長大,卻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心思竟然如此深沉。 想到這里,她不動聲色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張煊,說道:“對了,阿煊,皇兄才過世,母后悲傷過度大病一場。我不放心她,我還是先留在宮里陪著她。” “好?!睆堨狱c(diǎn)了點(diǎn)頭,“如今這情形,你多陪陪太后也是好的?!?/br> “嗯?!眲⒁庥硲?yīng)了一聲,“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自己路上小心?!睆堨佑侄诘?。 劉意映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往仁和宮的方向走去。走到園中拐角之處,她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張煊仍然站在殿門前定定地看著自己。見她轉(zhuǎn)過頭來,他向著她用力地?fù)]著手。 劉意映一怔,隨即也向著他揮了揮手,心中默默說道:張煊,這一別,你我便再也不相見了。 ☆、第60章 劉意映回了仁和宮,便去了田太后的屋里。自從劉禎的死訊傳了回來,田太后的身子更是一落千丈。 劉意映進(jìn)屋的時候,田太后正昏昏沉沉地睡著,秋霜與她身邊的大宮女紫蕓陪在她身邊,服侍著她。 劉意映對著紫蕓與秋霜輕聲問道:“太后今日如何?” 紫蕓搖了搖頭,嘆著氣說道:“跟前幾日一樣,沒什么起色?!?/br> 聞言,劉意映臉色一黯。她輕輕走上前,看著床榻之上,母親那蒼白的臉,心里一陣難受。母后膝下只自己與皇兄兩個孩子。如今,皇兄死了,自己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也不得不離開皇宮。也不知道母后醒了之后,得知自己逃出皇宮,受得了不。想到這里,她眼中瞬間便濕潤了起來。 “公主,別傷心了。”秋霜上前勸道,“好好調(diào)養(yǎng)著,太后的身子會好的。” “嗯。”劉意映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轉(zhuǎn)過臉,對著紫蕓說道:“紫蕓,你跟隨母后多年,她一直待你不薄。往后的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公主放心,奴婢定會盡心服侍太后的。”紫蕓應(yīng)道。 劉意映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囑咐了幾句,然后叫上秋霜悄悄出了門來。 兩人走到殿外一偏僻之處,秋霜忙問道:“公主,叫奴婢出來,可是有事?” 劉意映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對著秋霜悄聲說道:“秋霜,我要離開靈宮了。” 聞言,秋霜一驚,忙問道:“公主,你要去哪里?是司空大人讓你回張府去嗎?” “不是。”劉意映搖了搖頭,“張煊不知道我離開,我跟他說我要留在宮里陪母后。我這一回,要偷偷離開。” “那公主為何要離開呀?”秋霜不解地望著劉意映。 “秋霜,如果我不離開,我的孩子就會被他們害死?!闭f到這里,劉意映鼻尖一酸,眼淚便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