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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為禍在線閱讀 - 第109節(jié)

第109節(jié)

    即便是在身份戳破后,他也并未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帶她走。而現(xiàn)在弦公親自將她托付給他的感覺,卻是比求而不得更令人難受。

    臥房里,姜懷坐到榻邊,悄無聲息地看著她。

    他們已經(jīng)分開很久了,久到他今天見到她時(shí),一眼就感覺出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好像從小到大的那么多年加起來,都沒有這三兩年里的變化這么大。他有些訝異地適應(yīng)了一會(huì)兒,繼而又驚覺他們究竟已認(rèn)識(shí)了多久。

    從她還是個(gè)五歲的小姑娘起,到現(xiàn)在。

    他都快忘了她剛被接到國府時(shí)的模樣了,只記得她那時(shí)一直哭。下人們知道她的身份,雖哄不住,也并不敢對(duì)她兇。他那會(huì)兒則是因?yàn)橐娮R(shí)太少,看她哭成那樣完全不知道怎么辦,就坐旁邊傻看著她哭。

    最后她哭餓了,抹著眼淚四處看。許是因?yàn)榭此俏葑永锖退挲g最接近的一個(gè),她就望著他問:“你是誰……”

    他木然地答了句“姜懷”,便見她從榻上爬下來,拽著他的手把他往外拖,語氣委委屈屈的:“我餓了,懷哥哥你陪我找吃的去好嗎!”

    從那時(shí)他們就親近了起來,直到她十七歲時(shí),他們分開。

    “阿追。”他執(zhí)過她的手捧在雙手間,一嗅便知她肯定又拿手抹了眼淚——淡淡的咸味在他鼻間縈著,她五歲那年拉完他的手后,他手上也是這種味道。

    姜懷啞聲一笑,薄唇在她手背上碰了碰:“你別怪我,更別回來給我收尸。你是可以一世又一世地活的,我興許也能有往生,說不準(zhǔn)我們哪一世還會(huì)碰上,眼下的恩怨,沒有那么重要。”

    熟睡中的阿追眼皮忽地跳了一跳,而后又恢復(fù)平靜。姜懷將她的手放下,又為她蓋好了被子,長長地緩了口氣,提步出門。

    街上那數(shù)道黑影擲出栓了鐵鉤的繩索攀上國府的圍墻,猶如在城門口處一樣干脆利落地解決掉了護(hù)衛(wèi),在順階而下,轉(zhuǎn)瞬已盡數(shù)入了國府。

    姜懷沒有在屬于阿追的那一方院子多留,他回到前頭,往書房走,想再看一看兵書。

    這雖是一場必輸之戰(zhàn),他卻并無直接投降的打算。弦國的這片疆土在七國里最小,但并不怯懦,更不可能在這最后一刻甘愿以屈辱做收梢。

    除卻東榮以外,他們就是唯一一處與昔日的榮朝血脈相連的地方了,誰也沒忘了這一點(diǎn)。

    書房中的燈黑著,門也是緊閉的。姜懷伸手去推門,“鐺”地一聲,一枚銀鏢劃過夜空,釘在他兩指之間。

    姜懷心下暗驚,氣息屏住。

    “夜色蒼茫,弦公身邊的守衛(wèi)有些疏于訓(xùn)練?!鄙砗髠鱽淼某脸猎捯魩е敕中Γ屗念^一緊。

    轉(zhuǎn)而卻又格外冷靜下來:“戚王殿下真是出人意料?!?/br>
    姜懷沒有貿(mào)然回頭,維持著目下的站姿。靜了一會(huì)兒后,他被銀鏢隔開的兩指稍稍收緊……

    .

    阿追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睜眼后的第一個(gè)反應(yīng),就是腦后被姜懷擊過的那地方還在疼。

    那疼痛好像在骨rou之間,揉也揉不痛快,旁邊又似生出幾條繩來扯著,扯得酸酸麻麻的,讓她整個(gè)人都不清爽。

    阿追緊皺著眉頭坐起身,好生緩了緩才恍然覺出榻邊幾尺外有個(gè)人。她又覺得口干,一邊伸手去拿榻邊案幾上的水杯一邊抬眼看去??辞迥潜秤皶r(shí),驀然間如芒在背!

    她下意識(shí)地想跟自己說這必是場噩夢,那背影卻轉(zhuǎn)過身來。

    熟悉的、好看的面容,被朝霞映出的金色圈著,面色便被反襯得發(fā)白。她呼吸紊亂地看著,目光最終落在了他側(cè)頰一道新添的血痕上,整個(gè)人都僵住。

    “你……”她對(duì)心中的猜測回避不已,終還是問了出來,“你夜襲了弦國?”

    “你沒提前料到?”他面上覆上清淡的笑容,“那看來在我下這道令之前,姜懷已將你打暈了?!?/br>
    “懷哥哥呢……”她顫抖著問。

    他笑容不改地走到她榻邊,徑自坐下:“咱們一碼歸一碼,姜懷擊暈?zāi)銓?dǎo)致的這場戰(zhàn)敗,可不能記在我頭上?!?/br>
    “懷哥哥呢?!彼龔?qiáng)壓住心底的寒意,又問了一次。

    他悠悠地說:“老實(shí)說你膽子真夠大的,明知我要攻弦還敢這樣回來。你就不怕遲了一步,正趕上戰(zhàn)事四起,被一支羽箭射死?”

    “我問你懷哥哥呢!”阿追厲聲喝道,驟然嘶啞的嗓音暴露了心底的恐懼。

    頃刻間一片死寂。

    她怒不可遏地看著他,他則看著地面,笑了一聲:“他對(duì)你這么要緊?”

    他側(cè)首睇向她,目光微凜。

    阿追到了嘴邊的下一語忽地噎住,她與他對(duì)視著,在極度的恐懼中,不由自主地開始摸索眼前“天敵”的心思。

    了然的那一剎間,心底一股傲然的不甘涌起,下一瞬又被那份理智壓住。

    她循著他的心思,迫著自己放緩了態(tài)度,甚至略笑了笑:“你多心這個(gè)?”

    他形容不動(dòng)。

    她吁著氣聳聳肩頭:“我若對(duì)他有那份心,早就嫁給他了。此番是怕你殃及百姓……”

    而后她的口氣又硬了幾分:“這地方生我養(yǎng)我。明知你要宣戰(zhàn),你說我能如何?”

    二人間相隔不過一尺,他淡看著她這份從容的笑意,幾番嘗試著信了她這說辭,卻終究無法忽視她眼底偶爾泄出的情緒。

    再捕到一縷心虛后,嬴煥心中壓制情緒的那層薄帛頃刻間在怒火中話為灰燼:“殷追!”

    她周身一震。

    他驀地拎過她的衣領(lǐng):“你為他就這樣能屈能伸?”

    阿追攥住他的手腕,眼底的笑容盡化驚慌!

    “我沒……”她話至一半便被他截?cái)啵骸拔业挂纯茨阌卸嗄芮苌??!?/br>
    他一把松開她,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字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滲出來的:“我暫留姜懷一命,你好好待在身邊,最好乖一點(diǎn)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