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枝椏干枯，一擊之下，許多枯枝散下，噼里啪啦地落在那層薄雪上，一地的寥落。

    “來人?！辟鵁ǖ穆曇粼诤L(fēng)里打著顫，呼出的白煙也一陣濃一陣淡的。

    “主上?！鄙砗箅S著的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

    嬴煥定了口氣，砸在樹干上的拳頭垂下。那盡全力一擊生出的疼痛尚未全消，不經(jīng)意間與衣袖一蹭，又被激得清晰了三分。

    戚王在冷風(fēng)里連喘了幾口氣，勉強(qiáng)讓自己冷靜下來：“國巫召進(jìn)青鸞宮的那個(gè)人離開時(shí)，你們把人擋住，本王有話要問他?！?/br>
    語畢，他突然覺得眼下的自己十分可笑。

    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強(qiáng)硬不是服軟也不是。這幾日下來，他一直都有話同她好生說一說，每一回都會(huì)好生琢磨一番措辭，可到了她面前，到底還是說不出。

    她清清冷冷的眼神或者平平淡淡的背影，都像是一柄利刃，不帶半分猶豫地劈碎他原本的打算，然后尖銳地告訴他，是他給她下了那解不了的藥，還有什么可說的。

    嬴煥自知再這樣畏縮下去不是法子，便一直沒有回玄明殿，欲在這冷風(fēng)里維持住尚存的冷靜，再盡力想出個(gè)法子來。

    天色不知不覺地一分分暗了下去，風(fēng)也越來越冽，他正思忖得頭疼，身后有了響動(dòng)。

    “殿下?！北澈髠鱽淼穆曇羝狡椒€(wěn)穩(wěn)。

    戚王回過頭，倏忽間，還是抑不住心底驟起的殺意，未及多思劍已出鞘。卿塵一驚，側(cè)身避讓，然則去路被身后的樹阻住，利刃刺入rou身的聲音一響即止。

    卿塵眼前發(fā)白，倒吸著涼氣，卻未見慌色。

    他緊咬著牙關(guān)掃了眼刺進(jìn)左肩的劍，一哂：“早年睿國還在時(shí)鍛造的寶劍，是個(gè)好物?！?/br>
    “你倒見識(shí)不少。”嬴煥切齒，握劍的手往前推了半寸，“你不是個(gè)普通的小倌。與阿追這般，你圖什么？”

    卿塵額上冷汗如珠滾落，卻猶笑出來：“那殿下貴為一國之君，在國巫面前心緒復(fù)雜至此，又圖什么？”

    嬴煥目光凜然，卿塵的手毫無顧忌地握上了劍刃：“弦國巫、睿國劍，皖國美酒榮朝權(quán)，這是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東西。在下從前見過不少寶劍和美酒，但見國巫那日，只覺那些加起來也不及她萬一?！?/br>
    意料之中卻又太過直白的答復(fù)驚得嬴煥瞳孔皺縮，他猛地將劍抽出又再度刺下：“你也配覬覦國巫……”

    “殿下何必驚怒于此？”卿塵抬了抬頭，嘲意分明，“她滿心滿眼都只有殿下一人的時(shí)候，殿下您，做了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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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猜卿塵身份不一般的姑涼們你們真機(jī)智……

    55|兩情

    阿追在兩日后聽稚南差來的人說，卿塵自上回進(jìn)戚宮后便沒有再回去，不禁心下一顫，好在尋個(gè)人于她而言并不算難。

    她將占卜石擺開，定下神闔眼靜想：卿塵如何了？

    三枚小石翻開后睜開眼睛，眼前展開的畫面陰暗得能透出濕冷感來，她好生找了找，才見畫面的一角里，一人無力地側(cè)躺著。她凝神使畫面抽近一些，便看清了卿塵的面容。

    不知他是昏過去了還是在睡，慘白的面色上無分毫血色，一呼一吸沉重得添了粗糲的聲音。肩頭不知是在何處受的傷，暗紅的血色浸了一大片。

    準(zhǔn)是嬴煥干的。

    阿追狠然切齒，拍案而起！

    這幾日她都只在青鸞宮里待著，就連昨天戚王有事央她占卜時(shí)，也是他親自過來。那一場占卜讓她得了五十兩黃金，她現(xiàn)下卻想把那五十兩黃金全砸到他臉上去。

    驀地見她出來，宮門外的護(hù)衛(wèi)都驚了一跳，未及見禮便覺出不對勁，猶豫地喊了一聲“國巫！”，卻也不見她停腳。

    阿追怒氣沖沖地一直進(jìn)了玄明殿，戚王正與幾個(gè)武將議下一戰(zhàn)的事，被她一闖，皆噤了聲。

    阿追冷眼瞪著他一語不發(fā)，嬴煥眉心微蹙，便向另幾人道：“遲些再議。”

    幾個(gè)武將也覺出這氣氛有異，聽言便知趣地依言告退了。殿門在她背后闔上，她抬了抬頭：“把卿塵還我?！?/br>
    嬴煥并不意外她會(huì)知情，便也沒有狡辯，猶自正坐著，只說：“我好歹還是一國之王，這條人命，我還要得起?！?/br>
    “你……”阿追氣得直有些發(fā)抖，奪上一步，警告道，“我告訴過你我不怕被疼死，留在戚國，歸根結(jié)底是你在求我，求人總要有個(gè)求人的樣子！”

    “……阿追?！彼⒛?，唇角忽地漫出笑意。阿追淺淺一怔，遂別過頭去，大覺懊惱。

    她不得不承認(rèn)，他確確實(shí)實(shí)是生得極好看的。就算她現(xiàn)在這樣討厭他，也總還是忍不住想多看他兩眼。

    他一步步踱到她面前，她從懊惱中回過神時(shí)旋即驚覺二人間已離得太近，正要后退避開，他忽地抬手挑起她的下頜。

    阿追驚然吸氣，即要撥開他的手，他卻穩(wěn)穩(wěn)的不容她移動(dòng)。

    四目相對，嬴煥與她對視了一會(huì)兒，眼底的幾分光彩里到底還是添上了這幾日常有的黯淡。

    他一喟：“那藥的事，是我對不住你。你……”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廢話！你把卿塵給我送回來！”阿追直截了當(dāng)?shù)睾戎?/br>
    嬴煥的眉心稍稍一跳又展開：“我從前說過，我后悔了。但我沒告訴你，我后悔是因?yàn)椤彼哪抗夂龅亻W爍起來，左閃右避的。

    然后他說：“我喜歡你?！?/br>
    “……你說什么？！”阿追的怒容轉(zhuǎn)而被詫異取代。

    她只覺整個(gè)人都懵了，心驚rou跳地打量著眼前這個(gè)男人，好似從心神到喉嚨都驀地被噎住了，讓她做不出任何反應(yīng)。

    嬴煥反倒緩回了些從容：“卿塵說你先前也……”他話語頓住，并未戳得太透。又誠懇道，“如有，你再給我個(gè)機(jī)會(huì)，好么？我決不再傷你半分，我竭盡全力給你制解藥，阿追……”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再度頓住聲，打量起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