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云瑯一訝:“護送?” 阿追挑眉:“晌午?” 摸著此點她心下直揶揄——雁逸這是老早就嫌有她們在行得太慢了,否則他們豈會晌午時就接到調令? 眾人便又一道趕起路來。阿追初時并未覺得自己需要這樣讓人“護送”,傍晚時在一處小村落了腳,才恍悟間很感謝雁逸特意調人過來。 這村子頗是貧窮,更有些奇怪的,是他們這一路行過時,路過的男女老少都會駐足打量她們一陣。 那種目光看上去怪異得很,阿追想了又想也不明緣由。又或因為四處看起來都太粗陋,她心底便存了一股懼怕,到客棧后就連一步也不想出去,告訴簡臨說:“明日也早點啟程離開才是,這地方古怪!” “諾?!焙喤R應了一聲,聲音聽上去淡到透出嫌棄。阿追想想,也猜得到可能是自己那日聽他求助后卻“叛變”去幫文官說服雁逸和談的事讓這小子不痛快了,便又有意同他閑聊緩和。 她問簡臨:“我看沿途路過的其他地方都算富裕,怎么獨這一村這樣?” “一兩句說不清楚。”簡臨側倚門框,打著哈欠一副不想跟她多話的樣子,“這地方叫烏村,糾葛頗多。太史令若想知道,待回朝麓之后去稷下學宮尋書看便是,免得被在下誤導?!?/br> 簡臨說罷甩了她一臉“別再搭茬了”的神情,作揖:“告退?!?/br> 這半大孩子脾氣真夠差的! 阿追無奈,只又問了句:“哪個烏?” “烏鴉的烏?!焙喤R隨口答了,想想又補說,“舊書上許是巫術的巫?!?/br> 這晚阿追卻意外地睡不著,云瑯早已睡熟,同樣顛簸了一日、早就期盼著躺上榻的她偏偏越躺越清醒。 她在榻上翻來覆去,心里靜不下來,身上也莫名燥熱。掀了被子晾著又會覺得冷,讓她不知道該怎樣好。 再翻個身,她懨懨地欣賞起透過窗欞斜灑在地的月光來。那白色的光芒向曾薄紗,細細地看,有些許灰塵在光束里漂浮著,慢而緩。 這樣安靜的一景,看久了倒是萌生了點睡意。阿追深吸了口氣闔上眼睛,專心地往夢鄉(xiāng)里走,半夢半醒間,耳畔回蕩起歌聲輕輕。 歌者的聲音很曼妙:“巫兮巫兮,占知天下事——” 她皺皺眉頭睜開眼,窗外的歌聲猶在繼續(xù):“巫兮巫兮,卜得命中劫——” 這歌并無甚難度,來回來去皆是這兩句的調子,只有詞不同。阿追心不在焉又聽了三兩句便已能跟著哼,又迷迷糊糊地闔眼來唱:“巫兮巫兮,算得悲與……” 驀地一噎,她抽著冷氣驚坐起身,滿頭冷汗! 這句詞,方才并沒有唱過。她窒息了一會兒,窗外的“歡”字才落音。 她望著那扇窗,壓制住心底的戰(zhàn)栗,一步步走向窗前。曼妙的歌聲還在繼續(xù),現下在她聽來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空洞。遲疑了許久她才伸手推窗,木窗吱呀一響,歌聲戛然而止。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一個女人抬頭看向她,卻只是視線一觸,那人便轉身跑了。 “你……站??!”阿追立刻喊道,但那人完全沒停,很快跑進了街對面的小巷里,再看不到人影。 這事讓阿追一想就心悸,離開烏村后的幾日,她就一不小心就會回想起那黑暗中的場景。那首曲子更一度如魔咒般一直縈繞著,常是毫無征兆地涌入腦海,而后一遍遍輪轉。 再下一句也闖進了她的腦海:巫兮巫兮,萬事不由己。 . 阿追在五日后到達朝麓城,城門開啟的一瞬,映入眼簾的陣仗讓她一驚! 正中的城門是唯戚王可行的,她這一行人走的是左側大門。但見有兵士分列兩行,黑底銀甲的裝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見馬車進來,他們其一抱拳:“太史令!” 阿追一時懵住,揭著窗簾的手滯了滯,遂注意到立于道路中央的那人,是戚王身邊的宦侍胡滌。 “太史令?!焙鷾旆€(wěn)步走到車邊,拱手間帶著笑,“恭喜太史令。闕轍答應歸降了,太史令大功一件!今晚王宮宴飲,重臣同賀,奴下特在此恭迎太史令先行入宮準備?!?/br> “哦……”阿追遲疑著一應,這是闕轍歸降的事已如板上釘釘了,幾日工夫里進展如此之快,令她有些恍惚。 眼下,宴飲同賀不足為奇,戚王要她“先行入宮準備”她便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了。好在這倒也無所謂,戚王既差了胡滌在此迎她,想來是會為她安排妥當的。 她便噙笑點了點頭,頷首說:“便勞煩您?!倍蠛熥臃畔?,不多時馬車就又行起,朝王宮駛去。 到王宮后,阿追并未直接見到戚王,而是被領去了她去彌關前住的藍鳧閣。閣中早有戚王遣來的婢女在等候,另備了數套禮服和首飾,交待說是為晚上的宴飲所備,讓她先試一試。 既有“大功一件”,這些東西阿追接受得心安理得。左試右試挑了套荼白底青白花緞鑲竹青衣緣的曲裾三重衣,更衣后坐到妝臺前,等云瑯幫她梳妝。 云瑯頗精于此道,描繪的妝容既明艷又能搭這身素雅著裝。又重新梳頭,發(fā)梢向上兩寸的地方先用發(fā)帶扎住,云瑯細細挑選了一番,尋了個潔白無瑕的羊脂玉發(fā)箍出來,在扎發(fā)帶的地方比劃著,問阿追:“女郎看看這個好不好?” “聽你的,這個你比我懂?!卑⒆枫曋β牭桨l(fā)箍“咔”地一聲扣住,站起身來背對銅鏡看了看,也很滿意,“就這個吧,我也喜歡?!?/br> 嬴煥剛跨過門檻的腳一定。 眼前的姑娘身子面對著他,一襲三重衣穿得齊整,黃綠兩色的腰帶將她的腰束得纖細。他仔細打量著,她顯未注意到他在,正扭頭欣賞著扎在背后垂發(fā)上的發(fā)箍。 目光微偏,他從銅鏡里依稀能看到她的笑臉,似乎很喜歡那枚發(fā)箍的樣子。 他負在背后持著小盒的手緊了緊,略作躊躇,終還是繼續(xù)進去了。 他一聲輕咳,阿追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看清他時笑容陡滯,正正色拱手:“殿下?!?/br> 嬴煥神色微一顫。她彎腰施禮他便只能看到她的頭頂,方才她回頭時笑容明艷的模樣卻又在他腦海里劃了兩遍。 他定定神,提步走向她,一抬手:“免了,此行太史令辛苦。” 阿追直起身,笑吟吟地客氣說:“我還好,比不得上將軍忙碌。” 他“嗯”了一聲未作置評,背在身后的小盒拿了出來:“晚上戴這個赴宴?!?/br> 阿追伸手接過,烏木所制的盒子打開,里面一枚瑪瑙的圓箍紅得似火。上面刻了一圈朱雀紋,總共四只,神色各異。 戚王道:“臣工皆有冠服。唯你一個女子,本王便著人按太史令的紋飾材質制了這個,于你想是比戴冠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