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蕭瑀忍無可忍:“你吃完了沒,吃完了趕緊回去解術(shù)?!?/br> 端木泠“嘖”了一聲,雙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站起來:“走吧!” 看眼沈晏也跟著她站起來,蕭瑀無比心塞,端起了茶慢悠悠地說道:“元娘你不是缺個端茶送水的丫鬟嗎?把這女人調(diào)教幾天再送給你使喚?!?/br> “那恐怕不太方便?!倍四俱隼蠈嵉鼗卮?。 沈晏也不滿地瞪了一眼蕭瑀。 蕭瑀更加氣不順,語氣也變得不好起來:“你不是要賣身為奴嗎!怎么不方便了!” “那什么……”端木泠心虛地看了看天,“忘記說了,老子是男人?!?/br> 蕭瑀的茶杯掉在地上,沈晏也由于吃驚坐了回去,兩人難得對視一眼。 好像忽然明白先前那個男人為何要對他殺之而后快了…… 回到郡守府后,沈晏好似沒有發(fā)生過什么,與她相反,蕭瑀一身的陰云密布,連幾個護(hù)衛(wèi)都遠(yuǎn)遠(yuǎn)地避著他。 剛進(jìn)入郡守府,就有霍將離的親兵過來稟報,霍將離已經(jīng)回來有一陣了,正在書房等他。 蕭瑀自然知道他是為了什么,不由得有些頭疼,按理說他這個監(jiān)軍不過是擔(dān)個名頭,霍將離真的有事也不會和他商量,他也沒想著去參合,可當(dāng)他真正到了這兒,不管霍將離信不信,他也是絕無可能袖手旁觀了。 一推開門,蕭瑀就聞到一股掩都掩不住的血腥味,這味道于他來說太過熟悉,幾乎是一瞬間,他全身的肌rou不自覺地一緊,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強迫自己放松,才慢慢走到了霍將離的對面。 霍將離已經(jīng)梳洗過了,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背上,只是眉梢眼角依舊殘留著利刃出鞘的鋒利。 蕭瑀端坐在他的對面,主動開口道:“霍將軍辛苦了!” 霍將離“恩”了一聲。 蕭瑀不以為杵,他知道霍將離這個人向來冷漠寡言,況且自己來這兒擺明就是要分軍功的,他態(tài)度好才有鬼了。 出乎蕭瑀意料的,霍將離雖然態(tài)度不太好,但對他詢問戰(zhàn)況也并沒有隱瞞。 “……如今本將已經(jīng)對滇西兵力的分布有了大概的了解,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近日里整個九原郡都會開始全面戒嚴(yán)?!?/br> 蕭瑀道:“但凡需要本王出力,將軍盡管吩咐?!?/br> 霍將離看了他一眼,卻突然道:“殿下上過戰(zhàn)場嗎?” 蕭瑀差點就脫口而出“當(dāng)然”,幸而及時反應(yīng)過來:“……不曾。” 霍將離點點頭,道:“殿下明日起可以跟著本將一同去戰(zhàn)場?!?/br> 蕭瑀震驚地直接站起來。 “殿下不愿意?” 蕭瑀盯著他,十分緩慢地?fù)u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霍將軍為人實在是太過大方了一些?!?/br> 霍將離沒有多做解釋,他也站起身來:“今日就請殿下早日休息,養(yǎng)好精神。” 蕭瑀又看了他一眼,這才出門離去。 蕭瑀出門后,霍將離又坐回椅子上,他的面前擺著的是要往上報的奏折,已經(jīng)寫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寫下去了。 許久,他突然開口道:“夜鳶,我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 安靜的書房內(nèi),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你同情錦王?” “不,我只是擔(dān)心,錦王真的會甘心成為一枚棋子嗎?” 夜鳶愣住了,這也正是他一直無法訴諸于口的隱憂,在好友面前,他第一次露出他的不安:“我也別無他法,魚兒太狡猾,沒有足夠的誘餌,是不會上鉤的?!?/br> 霍將離沉默了一會:“我并非指責(zé)你?!?/br> “我知道。” 霍將離又說道:“我聽說你放走了那個給沈家小姐下痋術(shù)的女人。” 夜鳶無奈地嘆息一聲:“若非如此,恐怕錦王會消極怠工?!?/br> “你真的覺得這個錦王是個將才?” 夜鳶緩緩道:“錦王和太子殿下不同,他自幼身體康健,很小的時候就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武學(xué)才華,寧國公早就屬意于他,若非如此,他怎么會和自己的親哥哥關(guān)系這樣冷淡,反而去親近異母的兄弟?” 霍將離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宮廷秘聞,一時之間竟然怔住了,沒有及時反應(yīng)過來。 夜鳶沒有再說下去,和蕭瑀一樣,霍將離是個名將,也非政客,有些東西,他知道得太多并沒有好處。 霍將離盯著桌案上的奏折,卻莫名地有些煩躁:“這就是意味著,我不僅要打一場早就知道結(jié)局是和談的戰(zhàn)役,而且還要不動聲色地將軍功分給別人?” 夜鳶說道:“如果錦王真的有才能,你也不妨讓他試一試?!?/br> “若是沒有,難道我在戰(zhàn)場上還得要保護(hù)這位王爺?shù)陌踩???/br> “恐怕是的,不然若是鳳池公主抓住了他,這戲就難以收場了?!?/br> 霍將離難得露出氣憤的表情:“這恐怕是我這一輩子打過最窩囊的一仗,簡直就是兒戲!” “便是兒戲,也是需要盡力的,若是勝了這一役,我們拿到的籌碼更多,與那鳳池公主和談才不會陷入被動?!?/br> 霍將離撐著額頭,幾乎是有些嘆息的意味:“所以殿下才讓我來,而非是楚臣灃或者杭進(jìn)?” “楚臣灃已經(jīng)被擺上了明面,此戰(zhàn)是我們與寧國公的一次試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派他來,至于杭進(jìn)……”夜鳶也沉默了,他也摸不清蕭玨的意思,只能模棱兩可道,“杭進(jìn)或許另有安排?!?/br> 霍將離皺了皺眉:“我現(xiàn)在才真是有些同情錦王,他原本不會趟入這趟渾水的,是我們將他拖下了水?!?/br> 夜鳶輕笑了一聲:“殿下也是因此極為震怒,只是……一場好戲,終究是需要名角來唱的?!?/br> ☆、第十九章 夜色微涼,明亮的月光灑滿大地,風(fēng)兒拂過葉子,刷刷作響。 蕭瑀慢慢地走到沈晏的門前,正準(zhǔn)備敲門,就看到沈晏推開了門,兩人相視一愣。 蕭瑀退開身子:“你要出門嗎?” 沈晏搖搖頭,從他身側(cè)走到庭院里,輕輕地出了口氣:“我只是想出來看看月色?!?/br> 蕭瑀跟在她身后,也跟著她一起看天。 沈晏見蕭瑀沒有說話,不由得回過頭:“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我……”蕭瑀猶豫了一下,“我想來看看你?!?/br> 沈晏奇道:“我們不是上午才見過?” 蕭瑀沒有回答,在他從霍將離的書房離開之后,他有一瞬間的怔忪,不可錯辨的,在霍將離說讓他跟著上戰(zhàn)場的那一瞬間,他心底涌上來的那股渴望。 哪怕他已經(jīng)決定今生不再上戰(zhàn)場,只是做他的富貴親王,與沈晏安安穩(wěn)穩(wěn)過兩個人的小日子,但他依舊渴望戰(zhàn)場,渴望那種血氣翻涌的感覺,渴望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他屬于男人的那個部分告訴他的追求,不管他用理智怎樣去壓抑,也依舊揮之不去腦海中已經(jīng)悄悄燃燒起的火苗。 這種時候,他想來見見沈晏,他想要以此來提醒自己,放棄掉那些不切實際的追求,安心維持現(xiàn)狀。 沈晏錯認(rèn)了他的沉默,勉強笑了笑:“你坐一會,我去倒水?!?/br> 蕭瑀拉住她的手臂,低聲道:“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br> 沈晏沒有說話,她突然意識到那手臂上傳來的軟弱的意味,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留了下來。 蕭瑀和沈晏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便問道:“你的身體還好嗎?” 沈晏有些意外,但還是回答道:“還好,下午發(fā)作了一回,后來小金魚給我吃了藥,睡過去以后就沒那么疼了?!?/br> 蕭瑀看著她蒼白的臉龐,聲音十分低落:“是我沒有照顧好你?!?/br> 沈晏咬著唇,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紅色,但很快又被蒼白蓋過去,她不自在地說道:“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蕭瑀欲言又止,語氣卻漸漸堅定起來:“我讓杭千戶給你去找巫醫(yī)了,如果他沒有找到,我也一定會抓到眉姑的,你別擔(dān)心?!弊詈笠痪湓捤Z氣放輕,竟透著一股脈脈的溫柔。 沈晏沒有看他,她現(xiàn)在心緒復(fù)雜,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轉(zhuǎn)移開話題:“你下午似乎去見霍將軍了,有什么事嗎?” 說到這個,蕭瑀的表情變了變,他躊躇著問沈晏:“有一件事情,你明知是錯,但心之所向,應(yīng)當(dāng)如何?” 沈晏身子一抖,臉上的血色褪盡,先前的旖旎心思一下子消失了干凈。 她腦中想到的是,上輩子蕭瑀逼宮失敗,整個錦王府被□□起來。她每日聽到都是蕭瑀的妾室們哭泣咒罵,她表面鎮(zhèn)定,實則心弦繃得緊緊的,唯恐第二天新帝的斧子就會落下來,到后來新帝判了蕭瑀流徙,她的心神突然就松了下來,不管后來的日子多苦,也沒有當(dāng)初她在錦王府那樣難捱。 沈晏幾乎是尖利地反問:“明知是錯為何還要去做?難道你得到的教訓(xùn)還不夠深刻嗎!” 蕭瑀愣了愣,沒想到沈晏反應(yīng)竟然這么大,他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招認(rèn)了:“是霍將軍讓我明日跟著他去戰(zhàn)場……” 沈晏在發(fā)泄出來的一瞬間就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好在蕭瑀并沒有多想,她驚魂未定地?fù)沃?,背上豎起的寒毛如針扎一般,好不容易才慢慢消退下去。 蕭瑀意識到沈晏的不適,立刻緊張地走過來扶住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發(fā)作了?” 沈晏虛弱地?fù)u搖頭,卻又疑惑地問道:“霍將軍為何會讓你去戰(zhàn)場?” 蕭瑀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霍將離并不是一個怕事的人,前輩子在這個時候他還是中立的,因為赤水一役得到寧國公的重視,后來才漸漸在朝堂上嶄露頭角。他沒有任何理由讓他人來分他的戰(zhàn)功,這是他后來的立身之本,除非…… 沈晏看到蕭瑀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難看,不由得問道:“怎么了?” 蕭瑀勉強笑了一下:“沒什么……” 沈晏便知道他有事瞞著自己,她沒有再問下去,反而站起身:“你若是想坐一會,我就去倒些茶來?!?/br> 蕭瑀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身子撐得住嗎?” 沈晏無奈:“不過是倒茶,我又不是一個瓷娃娃,你沒有必要這樣小心翼翼?!?/br> 蕭瑀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他眼中的沈晏一直是一個溫婉卻堅強的女人但這輩子短暫接觸后,他卻漸漸推翻掉這些印象。 原來沈晏并不是一個溫婉的女人,她會毒舌會炸毛會嬌嗔,還有著有奇怪的欣賞水平(端木泠)。她也不再是那個不管他多么頹廢也依然堅強地頂在前頭的女人,她會受傷會虛弱會逞強,哪怕她依舊堅強,可在他的心中有的卻只有心疼和憐惜。 沈晏的模樣在他的心中變得更加鮮活,這都是他上輩子沒有發(fā)現(xiàn)過的風(fēng)情,他本以為自己只是回報她上輩子不離不棄,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仿佛越陷越深了。 沈晏端了茶過來,她是知道蕭瑀不愛喝茶的,所以只是倒了一壺白水,又撿了幾塊點心。只是在踏出房門的時候,她又頓住了腳步,重新回去泡了一壺釅釅的濃茶,然后才端著這些回到了院子。 蕭瑀喝了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沈晏只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將點心遞給他:“太晚了,廚房沒法做夜宵,你吃些點心吧!” 蕭瑀吃了一口,發(fā)現(xiàn)是自己喜歡的甜口,才放心地吃下去,卻是不敢再碰那茶了。 沈晏心底偷笑,兩人之間的氣氛竟然就這樣慢慢地和緩了過來。 蕭瑀不再說上戰(zhàn)場的話題,而是說一些在工部的趣事,他在工部待了大半年了,雖說后來跟著岑宥專攻兵器,之前卻是在各個部門都轉(zhuǎn)了一圈的。 蕭瑀并不擅長講故事,但沈晏卻著實是個好聽眾。她上輩子沒有和蕭瑀這樣輕松地聊過天,聽蕭瑀說他在工部被老頭們欺負(fù)的事情實在是非常新鮮,她簡直能夠想象蕭瑀一邊忍著怒氣一邊又要努力工作的樣子。 蕭瑀說得興起,覺得口有些干,便拿起茶杯,沈晏順手拿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水,蕭瑀則像是算的剛剛好一般,在沈晏將將倒?jié)M一杯水的時候,就拿開了杯子,兩人這一套猶如行云流水,配合地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