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固執(zhí)的用自己的方式去報復(fù)自己的仇家，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

    在他看來，這種行為是極為愚蠢的。

    但依舊有人前仆后繼的去做。

    他一直不明白，現(xiàn)在卻覺得似乎懂了。

    “月薔薇說，十年過去了，我應(yīng)該放下心中的仇恨?！?/br>
    “可我怎么放得下？”

    兩行清淚緩緩從卿然的眼角滑落，一只手笨拙的用袖子為她擦去。

    蘇洛銘盤腿坐在她的身邊，為她擋出從林子里吹來的夜風(fēng)，眼睛有些無神的看著火堆。

    “我閉上眼，就是明月山莊人間地獄般的慘狀?！?/br>
    “我只要一想到仇人還逍遙自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覺得痛苦難安?！?/br>
    “十年來，我沒有一日，能夠忘記仇恨。”

    蘇洛銘嘴唇微動，想了半天還是開口問道：“為何你和月薔薇不一樣？”

    為何一個對仇恨念念不忘，一個卻天生心地善良，仿佛能夠原諒世間一切的罪惡。

    “月薔薇？”卿然嗤笑了一聲，“那個被保護得極好的薔薇仙子？”

    蘇洛銘能夠聽得出她口中的薔薇仙子，絕對不含一絲的褒義。

    “她和我怎么會一樣呢？”

    “她雖是養(yǎng)女，在我明月山莊卻并未受半點委屈，爹娘都將她當(dāng)做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看待，我也從未欺侮過這個比我年幼的meimei?！?/br>
    “明月山莊出事之后，她因為練武天賦出眾，被無忌那老尼帶走，成為了她最小的親傳弟子，又何曾受過委屈？”

    “可我呢？”

    “我被所謂的親人賣給魔宮，十二歲便被破了身子，十五歲成為江南名妓?！?/br>
    “我們怎么會一樣呢？”

    “她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xù)過她的日子，照樣有人疼著有人愛著，沒了爹娘還是師太師兄師姐?！?/br>
    “我卻是在地獄里走了一遭。”

    蘇洛銘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女子，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并不激動，唇角甚至微微上揚著，眼神明亮而又干凈，若不是知道她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也許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

    “不是我不想放下仇恨，而是仇恨放不下我。”

    ……

    這是哪里？

    蘇洛銘抬頭，明月山莊四個字赫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他下意識的后退兩步，打量起了周圍的環(huán)境，卻發(fā)現(xiàn)除了眼前的明月山莊，他的身后和左右都是一片白霧，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一人從霧里跑了出來。

    那是個扎著兩個小辮的小姑娘，看年齡約莫七八歲的樣子，小臉還帶著嬰兒肥，笑聲如同一串銀鈴一般悅耳。

    “管家伯伯，管家伯伯……”她歡喜的喊著，經(jīng)過蘇洛銘身邊的時候，仿佛沒有看到他一般跑了過去，明月山莊緊閉著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一個佝僂著身子的白發(fā)老人從門后走了出來。

    “然然誒，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經(jīng)不起你這一撞?！彼f道，急匆匆像匹小馬一樣的姑娘在他面前猛地停下，拽了拽他的衣角，老人低頭揉了揉她的頭，拉著她的手往里面走，“今天這么高興，是遇見什么新鮮事兒了嗎？”

    “管家伯伯，今天姜員外家搭了個臺子，臺子下面圍了一堆的人，可熱鬧了?！?/br>
    “那然然知不知道姜員外家在做什么？”管家伯伯問道。

    小姑娘立馬露出了一副“我當(dāng)然知道”的得意神情：“爹爹說了，這是在比武招親?！?/br>
    “什么是比武招親啊？”

    “嗯……”小姑娘只顧著看熱鬧，哪還記得住爹爹給她解釋的什么是比武招親，圓圓的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了兩圈，“爹爹說比武招親就是一群人打架，最后選出武功最厲害的那個娶姜小姐做媳婦?！?/br>
    “這樣啊……”

    一老一小手拉著手往明月山莊走去，兩人似乎都沒有看在站在門外不遠處的蘇洛銘，身后的白霧逐漸向他逼近，他猶豫了一下之后，硬著頭皮跟著兩人走了進去。

    “然然，然然……”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他順著聲音看去，從遠處走來的，是一個穿著素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容貌算不得極美，身上的氣息卻很令人舒服，面容溫和，唇角微微揚起。

    “娘！”被喚道的小姑娘興奮的喊了一聲，撲了上去。

    “小心小心，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可不能讓你亂來?！彼匾屡佑檬种傅肿×诵」媚锏念~頭，阻止了她撲過來的動作，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小腹。

    蘇洛銘這才注意到，女子略顯寬松的衣服下面，小腹已經(jīng)微微凸起，看樣子，約莫有四五個月身孕的樣子。

    小姑娘雖然被制止了和娘親的親近，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的不高興，反而是像是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寶貝一樣，小心翼翼的將手放在了素衣女子的肚子上，然后一臉驚奇的問道：“娘，你肚子里真的有小弟弟了嗎？”

    素衣女子面帶幸福的點了點頭。

    “小弟弟是怎么鉆進去的??？”她好奇的問道，然后素衣女子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小調(diào)皮，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我已經(jīng)長大了，才不是小孩子呢。”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的反駁道，不過她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jié)過多，注意力很快又被素衣女子的肚子吸引了過去。

    “娘，小弟弟還有多久才出來啊？”

    素衣女子對于她的問題沒有絲毫的不耐煩，而是溫柔的回答道：“小弟弟還要再等半年才出來呢?！?/br>
    “??？這么久啊。”小姑娘的神情有些沮喪，“小弟弟怎么不早點出來啊?！?/br>
    “噗嗤……”她臉上郁悶的表情逗樂了素衣女子，“你是盼著弟弟早點出來好讓你和你的那些小姐妹們炫耀吧?！?/br>
    被戳中心思的小姑娘有些惱怒，神情閃躲：“才，才沒有呢?！?/br>
    不過她很快又恢復(fù)了精力：“小弟弟會和meimei一樣可愛嗎？”

    “當(dāng)然會，”素衣女子點了點頭，“等弟弟長大了，就叫他做你的小跟班，保護你?！?/br>
    “不行不行?！毙」媚锇杨^搖的像撥浪鼓，“我是jiejie，怎么能讓弟弟保護我呢，以后我要保護弟弟的?！?/br>
    ……

    眼前的畫面突然變得扭曲，蘇洛銘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站在了明月山莊的門口。

    明月山莊的門依舊關(guān)著，蘇洛銘下意識的轉(zhuǎn)頭，白霧中再次跑出了一個頂著兩個小辮的小姑娘。

    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她穿著一件喜慶的紅色襦裙，兩根小辮子上面還綁了兩朵紅色的小花。

    “管家伯伯，管家伯伯……”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脆。

    但這次被她喚做管家伯伯的人沒有來開門。

    她疑惑的站在門口，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答應(yīng)。

    蘇洛銘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yù)感。

    小姑娘站在明月山莊的大門前，將兩只小手放在門上，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將門緩緩?fù)崎_。

    “管家伯伯……”她口里咬著的糖葫蘆落到了地上，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就倒在明月山莊大門的背后不遠處的路中央，鮮血在他的身下匯聚成了一個湖泊。

    “爹，娘！”小姑娘發(fā)出極為尖銳和驚恐的叫聲，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蘇洛銘看著她用袖子狠狠地擦拭著臉上的淚水，繞開倒在地上的人往內(nèi)院沖去。

    “小心?！彼嵝训?，小姑娘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被院門口躺著的一具小廝的尸體狠狠一絆，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站起來接著往里面跑，蘇洛銘跟在她的身后追趕著。

    “爹，娘……你們倒怎么在這里睡覺啊。”

    “爹，你起來，然然要玩騎大馬?！?/br>
    “娘，你別躺在地上啊，嬤嬤不是說你不能受涼嗎？”

    “爹——”

    “娘——”

    第40章 正邪（三）

    畫面在小姑娘一聲聲凄厲的呼喚中褪色成為黑白。

    蘇洛銘只覺得心里悶悶的有些疼。

    白霧散開，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的場景又發(fā)生了轉(zhuǎn)換。

    這是在一條深巷之中，陽光只能照亮三分之一的青石路，潮濕的墻壁上爬滿了綠色的青苔，一道有些破爛的門扉半掩著。

    “不要，不要——”

    “我不要接客——”

    門突然被人猛地撞開，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她赤著腳，雪白的玉足踩在黛色的地面上，身上的衣服凌亂，領(lǐng)口被大大的扯開，臉上的妝容花成了一片，教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別讓她跑了。”門里接二連三的跑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彪形大漢，小姑娘本就是慌不擇路的逃跑，連方向都沒分清楚，很快便被逼到了巷道的死角。

    “這小娘皮生的倒是好看，怪不得有人出一千兩銀子買她的初夜?！?/br>
    “誰說不是呢，mama說了，這可是未來的搖錢樹。”

    “跑，怎么不跑啊……”

    小姑娘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撐著地一個勁的往角落里躲。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br>
    “我還小，我才十二歲?！?/br>
    “等我回了家，我一定叫爹娘拿錢給你們的?！?/br>
    “回家？”像是聽到了極為好笑的事情一般，幾個大漢對視一眼，哈哈的笑了起來，“呸！進了李mama的窯子還想回家，小姑娘的白日夢還沒醒吧。”

    “哈哈哈……”

    幾個大漢一撲而上，像捉雞仔一樣將瘦弱的小姑娘抓了起來，一人將手中的帕子塞進了她的嘴里，一人用麻繩困住了她的手腳，然后將她夾在了腋下，幾名大漢yin丨笑著伸出手褻丨玩她的身體。

    “這小娘皮的身子真是嬌嫩?！?/br>
    “嘿，雖然咱哥幾個沒出錢，但比那徐少爺還要先享受到?！?/br>
    “呸，那個死胖子，不就是仗著家里有點破錢嗎？瞧他那得瑟的樣子，總有一天老子要整個麻袋打他一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