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青棱無法再開口。 好在,這陣扭曲很快就過去,元神的痛苦漸漸平息下來,青棱的腳底踏上了實(shí)地。 深淵茫色漸去,眼前的景色逐漸清晰。 青棱看清了抱她的人。 果然是唐徊。 他本就是靈體,元神之物,這摧神生魂陣擋不了他。 是她疏漏了,忘記考慮唐徊這個(gè)變數(shù)。 “誰讓你進(jìn)來的?唐徊,你是不是忘了當(dāng)初我說過的話?”青棱聲音里毫無波瀾,手一甩,將他的手臂揮開。 當(dāng)初,她說——我為主,你為仆。 “青棱,在這里你我二人沒有差別。”唐徊低眼看去,眉間是些傲色。 青棱知道他在說什么。 在這里,他們都是純元神體,她控制不了他,二人之間,不再有主仆之分。 呵……這種情況下,他竟敢和她說這樣的話,青棱眼神一冷。 “青棱,這里……我們看到的地方,是一樣的嗎?”唐徊卻已不再看她,他已放眼四望,只是越看越驚,竟讓他向來冷靜的眼眸里出現(xiàn)了驚色。 青棱聞言,暫時(shí)放下這事,隨著他的視線望去。 這一望之下,她竟也片刻失神。 幽青色的天空,一片廣闊無垠的田野,深淺不一的綠色一路延伸到天上,像一條巨大而厚重的綠毯,把整個(gè)天地都嚴(yán)實(shí)地包圍。 她收回視線,不動(dòng)聲色與唐徊對視了一眼。 這個(gè)地方,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 她在這里,愛上唐徊,交付了三百年癡心。 所有的悲劇,都從這里開始。 這是……龍腹絕境。 “你們所見之景,不過幻象而已,切莫被迷惑?!迸岵换氐穆曇艉鋈粡那嗬馍砩蟼鞒觥?/br> 兩個(gè)人都看到一樣的幻象嗎? 唐徊心頭一動(dòng),卻沒說話。 “你們只有一天時(shí)間,先去尋找通天圣祖天技所創(chuàng)的小灼陽,位于正東方。你們先辨明方位?!迸岵换氐穆曇粼俣葌鱽?。 方位? 青棱放下心頭雜念,微一沉吟,道:“不必辨了,我知道正東在哪里?!?/br>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里的地勢。 她指間一點(diǎn)青芒閃起,是元神所凝的靈芒,在此里,只有元神之力可以用,別的修為全都施展不出。 很快的,這靈芒在地面之上畫出一幅龍形地圖,畫得有些粗糙,卻已看得出方位。 那年唐徊在龍血潭里浸了數(shù)年,而她則在這里探了數(shù)年山勢,對這龍腹絕境了如指掌。 沒想到這千年已過,她竟還記得當(dāng)初畫過的山脈之圖。 “走吧?!鼻嗬鉀]再追究唐徊擅自作主的事,沉聲道。 眼下沒有什么比盡快破去這陣法更重要的事了。 “等等?!碧苹怖×怂?。 青棱皺眉回頭。 “這里的方位,和龍腹里,是相反的?!碧苹驳?。 “怎么說?”青棱問他。 唐徊抬手指向了天邊,道“天光位置是相反的,和當(dāng)初真正的龍腹絕地,不一樣?!?/br> 青棱順著他的手望去,幽青色的天空中,果然唐徊所指的那一處光線更強(qiáng)些。 “你怎么知道的?”她順口問道。 唐徊眼簾忽然一垂,微頓之后才開口回她:“我在龍血潭里浸泡,每天都從洞里看洞外光線,看外面一天四季交替,然后算著日子……等你回來?!?/br> 現(xiàn)在想來,那樣的等待充滿期待,竟強(qiáng)過他日后種種妄念。 青棱眼神猛得一怔,很快便恢復(fù)了常態(tài)。 “既如此,走吧?!彼龥]說什么,縱身而起,朝著正東飛去。 那龍形山脈,原來龍身龍尾為正東,龍頭在西,如今反了過來,也就是說龍頭位置變成了正東。 而龍頭所在之處,正是當(dāng)初她拿到斷惡劍的地方,亦是他二人進(jìn)入惡龍?zhí)摽盏牡胤健?/br> 她在那里等了他三百年。 時(shí)間太少,他們只能用盡全力朝東面飛去,余事不作他想,好在這里只是幻象,可不是真正的龍腹絕境,他們很快便飛到了當(dāng)初封印斷惡劍的山上。 那山涯上依舊云霧繚繞,和記憶里的地方?jīng)]有差別。 青棱與唐徊二人站在山涯上朝天望去,天宇上果然有一點(diǎn)白光,有別于此處天色。 “青棱,這是第一處陣眼。你用靈芒控制一枚魂火,把這上面陣眼先破除,這樣幻象會(huì)破,你們就能看到灼陽了?!迸岵换氐穆曇粼倨?。 “好!”青棱沒有猜疑地依言而行。 “你們小心一點(diǎn),這是灼陽的防御大陣,破的時(shí)候恐有異變?!迸岵换囟谝痪?,便又沉默。 青棱便凝神聚力,指尖之上青光一點(diǎn),倏爾化成芒線鉆入已浮于她身前的一枚魂火之中。那魂火在她的控制之下朝天宇飛去,靠近那點(diǎn)白光時(shí)忽然炸開,整個(gè)天宇的幽青色像被水洗去一般,從天到地徹底崩滅。 地面驟然一震,天宇化作尖埃飛灰四下飄散,虛空的蒼白茫色露了出來。 那些飛灰像被焚燒的畫卷,漫天飄下,落在了四周。 除了幻象已去,一切無恙,并沒出現(xiàn)裴不回所說的異常情況。 青棱卻忽然覺得脖頸傳來一點(diǎn)刺癢,很快又消失。 小灼陽已出現(xiàn)在天空,發(fā)出刺眼光芒,這灼陽已浮到半空,一天時(shí)間已過去三分之一。 而破陣的陣眼還未開始尋找。 “動(dòng)作快點(diǎn)!”裴不回聲音再起,將尋找陣眼之法說了一遍,就催促著二人去尋找。 青棱沉默著與唐徊再度飛起。 才飛了沒有多久,青棱便覺得一陣煩躁襲來。 不對勁。 青棱死死盯著前面唐徊背影,心里泛起一陣陣古怪而壓抑的情緒來。 這股情緒來得突然,卻洶涌澎湃,不多時(shí)便已占據(jù)她的心,像要把她溺于其中般。 她想殺他! “唐徊,快走,快點(diǎn)離開我!”青棱眼里一片血色,咬緊了牙艱難地開口,她眉頭緊蹙,像在克制著什么。 “你怎么了?”唐徊聞言轉(zhuǎn)身,看到她強(qiáng)抑痛苦的模樣,心中一緊,急回到她旁邊。 “走,走??!”青棱只是厲喝著。 她說不上來自己心頭的感覺,只覺得一股怨念恨意莫名浮現(xiàn),過往一切歷歷在目,好像在心頭重演了一遍。 玉華山被他一劍刺心,打落半月巔。 神眸湖畔,何望穹身死,蜃樓覆滅。 陽曲山上,她被囚冰殿。 烈凰樹下,蕭樂生永不再回頭。 而最后,她用斷惡刺入他的眉心,結(jié)束所有愛恨。 明明已經(jīng)完結(jié)了,可為什么,她還在恨! 青棱心猛得揪起,整個(gè)元神都跟著顫抖著痛起來,痛得她忍不住彎下了腰。 好想大開殺戒,以他的血,祭她曾經(jīng)受過的所有痛苦! 她快控制不住心頭陡生的殺念了。 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她一定是足了這法陣?yán)锇挡氐臋C(jī)關(guān),以至心志受到影響,唐徊再呆在她身邊,后果不堪設(shè)想,雖然都是元神,但如果她手里有元神法寶和青芒,要?dú)⑻苹惨兹绶舱啤?/br> 那樣的話,他將面臨魂飛魄散的結(jié)局。 好痛苦……這樣苦苦壓抑的滋味,痛苦得她想要撕破元神化作灰燼! “青棱!”唐徊猛然一喝,這喝聲中帶著元神之力,想要將她叫醒。 他并不清楚這變故因何而生,她眼里的殺氣,一如當(dāng)年殺他時(shí)的瘋狂,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這種時(shí)候,那裴不回偏偏沒了聲音! “滾,快滾!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不想死你快點(diǎn)滾!”青棱顫抖著,左手緊緊按在了自己的右掌之上,右掌中青芒跳動(dòng),竟是她的元神法寶不受控制地要化生而出。 唐徊的厲喝對她一點(diǎn)用都沒有。 “青棱,你到底……”唐徊這輩子沒有遇到這樣無措的情況,清俊的容顏急色已現(xiàn),冰冷的眸色不再,只是他話沒說完,便看到青棱神色突變。 她徹底失控。 “唐徊!”青棱忽然一聲凄吼,面容之上一片恨色,宛如烈凰之上蕭樂生初死之時(shí)的她,“我好恨你!” 唐徊猛然間一震。 還在恨他嗎?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huì)凡骨重修,仍舊只是普通凡人;如果不是你,我不會(huì)初嘗情愛便遇絕境;如果不是你,何望穹不會(huì)死;如果不是你,我青棱萬華那八百年不會(huì)艱辛至此,嘗遍生離死別!如果不是你,蕭樂生不會(huì)離我而去!唐徊……”青棱一邊說著一邊凄聲笑開,手里竟然化出碧色棘藤,“唐徊……我要?dú)⒘四?,以你的血祭蕭樂生之魂!?/br> 碧色棘藤指向唐徊,青棱笑得邪戾乖張,身形一晃,已縱身躍向唐徊。 唐徊向旁邊一掠,躲過了青棱這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