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撕裂般的痛楚瞬間貫穿全身,似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從我體內流逝。我想要捉卻捉不住,只好緊緊攀著他,仿佛在風雨飄搖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 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汗水濡濕了鬢發(fā),淚水悄無聲息地滴落,我緊閉雙眼,“阿惟,好疼……” 他驟然停止動作,沒有進一步深入。粗重的呼吸聲流連在耳邊,他親了親我的眼睛,低沉的聲音極盡蠱惑:“玉瓊,別怕,睜開眼睛看看我,乖,看看我?!?/br> 我依言睜開眼睛,可眼前卻像是蒙上一層半透明的薄紗,傅惟臉龐在其中若隱若現(xiàn),看不分明。 “阿惟……” “在,玉瓊,我在。” 細細密密的吻落下來,他用柔軟的唇瓣堵住我的嘴,輕輕地廝磨輾轉。 “阿惟……” “玉瓊,我愛你,我永遠只愛你一個人。”他慢慢地深入,火辣的疼痛讓我?guī)缀趸柝?,洶涌澎湃的熱潮霎時襲遍全身。 意識漸漸剝離身體,一絲陌生的歡愉悄然溢出來,旋即便瘋狂地肆虐開去,如拍岸的浪潮。迷蒙之際,我似是被他送上了云端,又依稀是在風雨中飄搖不息…… 屋外,星夜晴好,明月遙映,流光皎潔。 屋內,翻云覆雨,金猊紅浪,顛倒容華。 第二日醒來時,傅惟已然不在身邊。 我渾身酸痛,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最終,強烈的責任意識促使我爬了起來。剛下地,竟然發(fā)現(xiàn)腰痛得連走路都變成一件十分艱難的事。 小安子和喜樂站在外殿竊竊私語,不知講什么講得嘿嘿直笑,見我出來,二人皆是神色曖昧地沖我擠眉弄眼。 面上一燙,我掩口輕咳,正色道:“喜樂,幫我準備熱水沐浴,我要去工部上班!” 喜樂笑道:“大人,熱水早已準備好了,不過皇上特意吩咐,今日您不用工作?!?/br> 我:“……” 那么我洗了個澡又繼續(xù)回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中似有一雙手滑進我的腰間,來回輕撫,溫存地摩挲著。我翻了個身,伸手抱住他,“你回來了……” 傅惟不語,輕輕噬咬我的耳垂,火熱的氣息撩起一陣酥麻。我笑著閃躲,他卻不依不饒,細密的吻從上而下,落到頸間。有力的臂膀將我牢牢困在胸前,不給我分毫逃脫的機會。推搡之間,衣帶漸散。 我無力地討?zhàn)垼骸皠e折騰了,我真的好累啊……” “那好吧,”他不再攻城略地,親了親我的額頭,笑道:“看在你昨晚還算賣力的份上,先饒你一回?!?/br> 我羞惱地捶打他的肩膀,抗議道:“你再亂說,我把你踢下去!” “好啦,不鬧了。”傅惟哈哈一笑,安撫地拍拍我的背,柔聲道:“睡吧,我抱著你?!?/br> 我“嗯”了聲,調整姿勢,舒服地窩在他懷里,貪婪地呼吸著屬于他的氣息。 良久之久,他忽然問:“玉瓊,你睡著了嗎?” “還沒有?!?/br> 似有一瞬的遲疑,“我問你,你后悔嗎?” “我這么愛你,怎么會后悔?!?/br> “那你……還是不愿意接受冊封嗎嗎?” 我一愣,嘆息道:“我都是你的人了,還要在乎那點虛名做什么?況且,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沒什么不好,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能對你有所幫助?!?/br> 傅惟沉默不語,半晌,微笑道:“好,只要你高興就好?!?/br> “阿惟,我現(xiàn)在很幸福,我們會一直這么幸福下去嗎?” 他堅定道:“會,當然會。我們一定會白首同心,永不分離?!?/br> 白首同心,永不分離。只此八字,如有千斤之重。 我曾怨恨命運捉弄,怨恨上天不公,讓我孤苦無依,飽受流離。后來我遇見傅惟,與他相知相許,并在他的幫助下手刃仇人。我終于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失去的一切,以另一種方式回到我身邊。 很多年后,我一直在想,倘若時光能在此刻停止,后面的事永遠也不要發(fā)生,即便要我用性命來換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千言萬語都抵不過這個可是。 可是,當我以為我可以擁有幸福的時候,一切卻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那個鮮血淋漓、殘忍不堪的原點。 ☆、第57章 相思相望,漸行漸遠(5) 夏日的午后格外容易疲乏,我審閱完運河工程進度的公文,趴在案上小憩片刻。剛入睡不久,忽聽簾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戚太傅在嗎?”依稀是小安子的聲音,若帶幾分焦急。 有人答:“太傅大人在里面?!?/br> 小安子蹬蹬蹬跑進來,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眉頭皺得能捏死蒼蠅。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小安子,出什么事了?” 他支支吾吾道:“這個……大人,皇上急召您去御書房見駕,您、您去了便知道了?!?/br> 我瞬間清醒了過來,不祥之感如潮水般襲來,隱約猜到或許是傅諒之事被發(fā)現(xiàn)了,心里不由寒了一下。 一路向御書房走去,我竭力鎮(zhèn)定心緒,反復告訴自己要冷靜。傅惟一貫對我極好,只要我好好跟他講道理,讓他明白傅諒根本毫無威脅,哪怕他一時難以消氣,相信假以時日他也一定會原諒我的。 可是,我越是自我安慰,懼意便越發(fā)猖獗。 御書房。 推門而入,赫然發(fā)現(xiàn)里面黑壓壓地跪了一地人,內侍丞和掖庭總管艘在其中。楊夙與秦虎坐在一旁,皆是神情肅穆??諝庵惺橇钊丝謶值乃兰牛路疬B大聲喘氣都是一種罪過。 傅惟負手站在窗前,面色鐵青,眼神肅殺如寒秋。他緩緩抬起頭,一瞬不瞬地將我望著,似是想將我看透,鳳眸中一片幽深荒涼,仿若最深沉的夜,直要吞噬一切。 我心中一緊,不覺頭皮一陣發(fā)麻,下意識地朝后退了幾步。 那……是什么樣的眼神?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他會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我。 失望?惱怒?怨恨?傷痛?仿佛都是,又仿佛都不是。 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嚴重的事? 眼下的情形由不得我多想,只得先跪下行禮,“微臣叩見皇上,不知皇上急召微臣前來,有何吩咐?”話出口時,竟不由自主地帶了一絲驚恐。 “你們先下去?!?/br> 眾人如蒙大赦,爭先恐后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御書房中,只余下我和他兩個人。 傅惟站在我跟前,卻什么話都不說,四周安靜得瘆人。 我盯著眼前那雙描龍繡鳳的龍靴,心跳陡然加快。雖然低著頭,卻仍能清晰地感覺到頭頂上那道銳利的目光。無形中升起一股凜冽的壓迫之氣,迫得我?guī)子舷ⅰ?/br> 半晌,他終于開口,語意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傅諒是你放走的,是不是?” “是?!?/br> 又是長久的沉默。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為什么要這么做?嗯?”他將我從地上扶起來,溫存地撫摸著我的肩膀,眼神之中卻滿是恨怒與冰冷。 我忙解釋道:“你聽我說……” “為什么?”傅惟輕輕撩起我鬢角的碎發(fā),手指若蜻蜓點水般劃過耳際、臉頰,最終停留在唇邊,來回摩挲,“為什么要背叛我?”話音落下,指尖倏然發(fā)力捏緊我的下頷,力氣之大,幾乎連骨頭都要捏碎,“我對你不夠好嗎?” 我疼得眼淚直掉,哀求道:“阿惟,你讓我解釋好不好?” 傅惟望著我,眼中的冷意逐漸燃燒,瞬間燒成熊熊怒火,咬牙切齒道:“你還想解釋什么!解釋你與他朝夕相對、暗生情愫,至今念念不忘、耿耿于懷,是不是!解釋你在東宮那么多年,其實早已經(jīng)變節(jié)了,是不是??!” “沒有,我沒有,我對他絕無半點男女之情,也從未改變過立場,你相信我啊……他無權無勢,與廢人無異,根本不會對你造成任何毫無威脅,讓他遠走高飛……” “廢人?”他冷笑著打斷我,從桌上抽出一封文書摔到我身上,怒吼道:“你看看,這是廢人會做的事嗎!” 我撿起地上的文書,手不住地顫抖著,艱難地整理好順序,卻將將看了一眼,便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仿佛渾身的血液瞬間凝結成冰。 “今jian妃當?shù)?,女官禍國,圣聽之蔽久矣。今率二十萬大軍起兵勤王,誓要誅殺妖孽,清君側。” 傅諒他……竟然到了彭城,與傅辰聯(lián)合起來,借勤王之名……起兵謀反??! 我滿心震驚,將討伐檄文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實事擺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你口口聲聲說他是廢人,廢人會有如此狼子野心,妄圖顛覆朝綱嗎!玉瓊,你真不愧是第一女傅啊,果然真無雙,居然能瞞過那多人的眼睛,從御書房盜走御令,然后偷天換日,將他送出長安!若非今日東窗事發(fā),我還不知道要被蒙到什么時候??!”傅惟難忍怒火,狠狠地將桌案上的東西拂落在地。 只聽嘩啦一聲,硯臺支離破碎,墨汁飛濺,連他最愛的青玉茶杯也摔了個米分碎。他還嫌不夠發(fā)泄,又踹翻了青釉提香爐。 我訥訥站在原地,望著滿地狼藉,心下愧疚難當,若有千蟲萬蟻在啃食。我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即便解釋了,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聽信于我。 當時傅諒處境凄慘,我只想讓他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重新開始另一種人生,總算是彌補了我對他的虧欠。萬萬沒想到,竟因此釀成大禍。即便再給我一百個腦子,我也決計無法將傅諒和起兵造反這四個字聯(lián)系起來。 傅惟背對我,呼吸聲凌亂而急促,渾身上下散發(fā)出森冷的氣息,“戚玉瓊,你真是好,好得很!”他低吼著,難言哽咽之音,每一個字都飽含著滿滿的絕望與痛苦。 “阿惟,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這么做,我只是、只是不忍心看到他被關在掖庭里受罪,畢竟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我想伸手去拉他,他卻驀地倏地揚掌,狠狠向我摑來。 耳朵里忽然嗡的一聲響,眼前頓時一陣天旋地轉,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渾頭渾腦地栽在了地上。好像有什么東西碎裂了,腥甜的滋味在口中彌散開去。右臉迅速腫脹起來,牽得太陽xue都隱隱作痛。 我抬頭望他一眼,吐出一口鮮血和一顆被打落的牙。 “他對你有救命之恩,那我呢!!”傅惟雙目赤紅,瞳仁一片水霧。淚水滾落,滴在明黃的龍袍上,暈開深深淺淺的一片。他蹲在我面前,沙啞著嗓子質問:“我對你來說,算得上什么?我對你這么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連天上的星星都摘來給你。而你呢,你卻利用我對你的信任和寵愛,放走了我的心腹大患。” 哀傷而怨怒的眸光如同一柄匕首,深深刺進我的心窩。我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對不起,阿惟,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呵,我現(xiàn)在算是想明白了,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冊封,是想等他娶你做皇后,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 “那你告訴我,時至今日,你可曾有過后悔?” 我一怔,抬起朦朧的淚眼望著他。 后悔嗎? 從端午節(jié)至今,我每天寢食難安,在愧疚和擔憂中惶惶度日,我想過千百種可能的后果,也想要向他主動坦承,求他原諒,卻好像獨獨沒有為當日的決定后悔過。 “沒有……”他看出了我的遲疑,薄唇抿起一道凄涼的弧度,眼淚成串地掉下來,“沒有對嗎?你只覺得對不起我,卻從不認為自己做錯。哪怕給你機會重來一次,你也還是會放他走,是不是?” 我無力地伏在地上,淚水如決堤似的怎么也止不住,反反復復說的都是“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不知還能再說什么。 “好,好,我明白了……”他幾近絕望地盯著我,“來人!” 幾名侍衛(wèi)應聲而入。 傅惟轉過身,一字一字道:“戚玉瓊私放朝廷重犯,不知悔改,現(xiàn)廷杖五十,關入鳳棲宮思過!把她……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