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我一把按住她的腦門,一字一句道:“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爹是被冤枉的,他沒有與嬪妃通jian。至于其中原委,相信元睿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壺是教訓你滿口污穢,出言不敬。我告訴你,我早已死過好幾回,縱然十殿閻羅站在這里我也不怕,你用死來威脅我未免太天真了。元妍歌,你以后最好不要再來惹我,否則后果自負?!?/br> 最終,妍歌沒討到半分好,怒氣沖沖地走了。臨走時,那恨意凜冽的眼神分明告訴我——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松了口氣,好像渾身的氣力盡數(shù)被人抽去似的,軟綿綿地跌坐在鳳榻上。 喜樂關(guān)上殿門,心急慌忙地跑過來查看我臉上的傷勢,哽咽道:“大人,您的臉……奴婢這就去內(nèi)務府取一些冰塊來給您敷一敷,若是讓皇上看到便失禮了?!?/br> 我搖了搖頭,哂笑道:“不用敷,就是要皇上看到才好。去把鏡子拿來?!?/br> 喜樂怯怯地奉上銅鏡,我湊過去一照,好家伙,果然一邊一個掌印! 喜樂抹了把淚,勸我道:“奴婢聽說,皇后娘娘是個睚眥必較的性子,您跟她結(jié)了梁子,只怕她會沒完沒了地找您麻煩?!?/br> 我默默地腹誹:從我第一天認識她起,她便開始沒完沒了地找我麻煩了。 “今日這事固然是她挑釁在先,可若她先去皇上跟前告狀,您有理都說不清。其實宮里誰都知道,皇上不喜歡她,成婚大半個月了,皇上從未踏足太和殿。她一定是欲求不滿,滿腹怨火無處發(fā)泄……” 欲求不滿……姑娘你懂的太多了== 我打斷她:“你有所不知,妍歌討厭我已非一朝一夕,現(xiàn)在撕破了臉也好,省得我再白白賠笑臉。” *** 沒過多久,小安子匆匆趕來。 看到殿內(nèi)凌亂的情形,他倒抽了一口冷氣,視線落到我的臉上,整個人嚇得目瞪口呆,“戚戚戚大人,您的臉……” 我淡定道:“什么事?” 他回過神,道:“回大人,皇上今晚在昭陽殿傳膳,請您過去一起用?!?/br> “知道了,我跟你過去?!?/br> 他上下打量我一圈,猶疑道:“您這……” 我笑道:“皇后惡人先告狀,我受了冤枉,怎么也得還原真相吧?!?/br> 小安子立馬閉上了嘴。 ☆、第50章 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3) 日頭漸西,天邊浮出斑斕的晚霞。 昭陽殿內(nèi)宮燈次第,氤氳著薄霧般的光澤。宮人撩開簾幕,內(nèi)殿分外寂靜,瑞獸香爐內(nèi)騰起一縷煙,淡淡的龍涎香彌散在空中。 屏風上面,依稀映出一抹朦朧的剪影。 我跪下叩首:“微臣參見皇上?!?/br> “其他人都下去吧?!笔煜さ穆曇羧魩追制>?。 四周宮人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偌大的昭陽殿內(nèi)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屏風那頭笑道:“進來吧?!?/br> 我起身,朝屏風后走去。腰間驟然一緊,身子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傅惟將我攬在胸前,溫熱暖濕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啞聲道:“等了好久,你終于回來了。四下無人之時,你還叫我皇上?” 千般憤懣,萬般不甘,全都在這一句柔暖的呢喃中煙消云散。鼻尖不由微微發(fā)酸,視線也跟著模糊起來。我乖順地靠在他的肩頭,咬著唇不說話。 “聽說你今天跟皇后動手了,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惡人先告狀。我心頭氣難消,推開他道:“想必皇后已經(jīng)把事情經(jīng)過描述得十分精彩了,皇上何必再問微臣?!?/br> “方才我正與楊夙議事,妍歌突然跑來哭訴,說你嘲笑她是山雞,說她的皇后之位是突厥王用燕云十六州買來的,還說你用茶壺拍她腦袋。她一時氣不過,于是賞了你兩巴掌?!?/br> 我冷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顛倒是非的好手,血口噴人的功夫教人佩服?!?/br> 傅惟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神情,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經(jīng)道:“朕是一個明君,當然不會偏聽她的一面之詞,所以才問你?!?/br> “兩個耳光算得了什么,她還想讓我死呢。”我掀開衣袖,那條猩紅的疤痕盤踞在小臂上,襯著光潔的皮膚顯得格外猙獰,“我一向不喜歡惹事生非,若她不來惹我,我自然繞著她走??墒乾F(xiàn)在她竟然上門打臉,還當著一眾宮人的面辱罵我爹,我又豈會任由她欺負?!?/br> 傅惟查看我手臂上的傷疤,眸中掠過一絲驚怒,心疼道:“這也是她弄傷的?” “不是她還能是誰?” 他垂眸片刻,若帶幾分愧疚道:“是我太疏忽,讓你受委屈了。稍后我讓小安子去太醫(yī)院取一些黑玉斷續(xù)膏,一定不會留疤的。” “不用麻煩了。”我放下衣袖,不咸不淡道:“我身上的疤痕這么多,也不在乎再多這一條?!?/br> “還在生氣?別氣了,是我不好。你放心,從明日起我會加派人手保護鳳棲宮,不讓她再去sao擾你?!彼跗鹞业哪?,溫熱的指肚輕輕摩挲著紅腫的地方,似痛似癢。半晌,溫聲道:“讓我看看,疼不疼?” 我嘆了口氣,道:“我沒怪你?!?/br> “玉瓊,過些日子我便昭告天下,為你爹平反,然后冊封你為皇貴妃,好不好?” 我搖頭,“我不會留在鳳棲宮。” 他瞳孔微縮,問:“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氣,勉強扯出笑,道:“你就當是我心高氣傲,不甘屈居人下吧?!?/br> “我不相信,你不是看重位份的人。我說過,我這輩子只會有你一個妻子,君無戲言。即便后宮有再多嬪妃,也不過是占個虛名罷了?!?/br> “以色侍人,焉能長久?我總有人老珠黃的一天,而你貴為九五之尊,非但有三千后宮佳麗,天下的美人更是取之不盡,等到我不再年輕之時,你還會衷情于我嗎?” 本來還有猶豫,但經(jīng)過今日之事,我愈發(fā)對后宮爭斗深惡痛絕。即便傅惟將我保護得再嚴密,可后宮乃是皇后的地盤,難保妍歌會不會見縫插針地對付我。 現(xiàn)在是妍歌,以后肯定還會有更多其他的女人,我的余生將永無寧日……那樣的日子,真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傅惟笑道:“你怕我對你不夠長情,會禁不住誘惑而變心?” 我看著他,認真道:“阿惟,如果你真的為我好的話,不如讓我繼續(xù)在朝為官吧。我爹畢生的愿望便是當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官,可惜壯志未酬身先死。我若能繼承他的遺愿,匡扶社稷,想必他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吧?!?/br> 傅惟薄怒道:“你答應過要陪我白頭偕老,陪我生生世世,現(xiàn)在這樣算什么?” “守著你的江山,一世為臣,大概也算另一種白頭偕老吧?!?/br> 他憤然甩袖道:“不行,我不答應?!?/br> “阿惟……” 傅惟回眸望我,嘆息聲輕若煙云,聲音恢復了溫軟,“玉瓊,我知道你還在氣頭上,這樣吧,你且仔細考慮幾日再答復我,嗯?” 我默了半晌,點點頭。 哎,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 他展顏微笑,再度將我攬進懷里,在我唇邊輕輕印下一吻,微微扎人的下巴抵著我的額頭,溫言道:“你奔波多日,一定十分疲憊,用完晚膳早些休息。明日早朝你不必去,我安排太醫(yī)院院使來給你請脈。” 我一愣,“所以,我今天……睡在這里?” 傅惟輕挑眉梢,似笑非笑道:“你不會連這都不愿意吧?” “不是不愿意……”只是覺得不太好。 以前他是晉王殿下,我是太子幕僚,連說句話都要避人耳目。如今他為君,我為臣,君臣有別,更加需要避嫌。身份之隔,好像永遠是我和他之間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真是懷念在江南的那段時光,遠離京城,山高水遠,沒有牽絆,沒有顧忌,我可以肆無忌憚地跟他耳鬢廝磨,光明正大地牽著手走在街上。 傅惟似乎看出我的顧忌,俯身貼在我的耳畔,輕聲而堅定道:“玉瓊,你我相識已久,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我只想要兩樣東西,江山與你。不管是從前的晉王,還是如今的皇帝,我就是我,我對你的感情不會變,現(xiàn)在不會,以后更不會,你要對我有信心。” 我緊緊回抱住他,喉頭發(fā)澀,不知該說什么。 我不是對你沒有信心,而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第二日醒來時,傅惟已不在身邊。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心事,便起身洗漱。小安子和喜樂早已等在殿外,二人皆是神色曖昧地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直發(fā)毛。 小安子笑瞇瞇道:“戚大人,昨晚睡得可好?”問完,不待我回答,又繼續(xù)說:“今日皇上早朝時心情甚佳,想來應該睡得不錯?!?/br> 我拍了一下他的腦門,羞赧道:“小安子,你胡說什么。” 喜樂忙附和:“就是,也許皇上和戚大人只是蓋著棉被純聊天呢?” 我:“……”喜樂你真的不是來補刀的嗎…==# 小安子捂著腦袋,陪笑道:“大人恕罪,奴才錯了。早膳已經(jīng)準備好了,請大人洗漱更衣。” 用過早膳后,我在昭陽殿前的花園里四處閑逛。 春陽明媚,百花妖嬈吐香,鳥雀鳴聲上下。我的心情卻不似這般晴好,不僅是因為要不要入后宮而煩惱,還盤算著如何才能去內(nèi)侍省見傅諒一面。 東宮內(nèi)搜出巫蠱人偶,雖然是人贓并獲,可傅諒始終沒有認罪。自他被關(guān)入內(nèi)侍省后,日夜喊冤,要求面圣申訴。奈何一連喊了許多日都沒有人理睬他,他便爬上大樹,希望先帝能聽見他的聲音,卻被認為是瘋鬼附身,神志不清。 根據(jù)我對傅諒的了解,他素來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又豈會用巫蠱人偶謀害皇上?不見他一面,我于心不安。 我正扶額沉思,不期然望見一抹俏麗的身影自不遠處的回廊中穿過,疑惑道:“小安子,那是容華夫人嗎?” 傅惟登基后,將先帝的嬪妃全部遣送出宮,有的送入佛門清修,有的安置在瑤山別院,卻為何獨留宋容華在宮里? 小安子道:“奴才沒看清,不過容華夫人確實還在宮里,具體原因奴才也不太清楚?!?/br> 我眺望空無一人的回廊,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些有關(guān)傅惟和宋容華相好的傳聞,心頭驀然一跳。 傅惟下朝歸來時,帶來了太醫(yī)院院使、副院使、院判、副院判等十名太醫(yī),就差把整個太醫(yī)院全部搬到昭陽殿。 我驚得目瞪口呆,道:“阿……皇上,這會不會太夸張了?” 傅惟溫聲道:“這十位是太醫(yī)院醫(yī)術(shù)最頂尖的太醫(yī),先讓他們給你看看?!?/br> 皇上金口一開,我只好乖乖伸出手。于是乎,這十名太醫(yī)邊排著隊給我把脈,各種望聞問切,各種金線吊脈、金針過xue,不敢有半點馬虎。 一個時辰后,十人全部診脈完畢,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其中包括院使在內(nèi)的六人舉手無策,另有三人完全沒看出我有病,僅有一位名叫方蘊的年輕太醫(yī)表示知道是怎么回事。 “微臣是江南人士,家父曾跟隨孟河名醫(yī)岳振先學習醫(yī)術(shù),家父說,當年他的大師姐,也就是岳先生的嫡傳大弟子也是得了這種病。” 那不就是我外祖母?我下意識地看向傅惟,他顯然與我想到了一處,沉聲道:“說下去。” 方蘊繼續(xù)道:“岳先生將此病稱為臟腑早衰癥,得病者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五臟六腑卻比常人衰老得快許多,起初不會有任何感覺,病程發(fā)展極其緩慢,隨著年齡的增大,癥狀逐漸顯現(xiàn)。雖然容貌依然年輕,身體卻如同耄耋老人,得病者通常活不過五十歲便會油盡燈枯而死……” 傅惟薄唇緊抿,面色越來越冷峻,指節(jié)漸漸收緊,竟捏碎了一只茶杯。只聽“啪”的一聲,所有人驚得跪倒在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用眼神寬慰他。他深吸一口氣,神情有所緩和,“那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醫(yī)治?” “回、回皇上,岳先生十分寵愛這位大弟子,立誓一定要將她醫(yī)好,于是閉關(guān)二十年,潛心研究病理藥理,終于被他找到醫(yī)治此病的方法。但岳先生出關(guān)后,卻聽說她已經(jīng)過世,心痛愧疚之余,將所有資料付之一炬……” “就是沒得醫(yī)了?”傅惟忽的拂落滿桌茶具,凜然道:“那你說這么多廢話做什么!” 方蘊嚇得渾身發(fā)抖,惶恐道:“皇上息怒,微臣家中還留有一些岳先生的遺稿,興許能找到有用的方子?!?/br> “還不快去!” 方蘊連連道是,一溜煙地跑走了。余下的太醫(yī)全部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傅惟一臉陰沉掃視他們,眼看又要發(fā)作,我搶先道:“幾位大人先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