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我……”吳橋似乎答非所問地道,“我覺得好害怕?!?/br> “到底是為什么?” “現(xiàn)在,你是帝國唯一一位元帥。” “對?!?/br> “所以,是現(xiàn)在軍權(quán)的代表了。” “……” “我在害怕,萬一有天,帝制崩潰,江山易主,你……作為舊時代的軍權(quán)代表,會遭遇什么很不好的事?!边@事歷史上發(fā)生過太多,吳橋?qū)嵲谑菦]法不擔心。 “你怎么想得那么多?” “跟你有關(guān)系的,就總是想很多?!?/br> “真到了那一天,再想也不遲啊,因為就算你想,又有什么用處?亂世身不由己,沒有人的明天是在自己手里,你我也是一樣?!?/br> “談衍,”吳橋又問,“如果革命派真的打過來,你覺得你會如何選擇呢?他們大概很快就會來了?!?/br> 吳橋指望著,談衍能給他不同的回答。他想談衍那么聰明,也許會有別的想法。 然而沒有。 談衍幾乎未加思索地道:“我還是做好我自己的事?!?/br> “……” “對抗外敵還需要我,現(xiàn)在帝國除我之外,沒人勝率超過一半,戴倫沒有別人更加沒有,尤其是當對上那個家伙時……” 談衍口中“那個家伙”,是共和國最高統(tǒng)帥。帝國人恨他恨得是咬牙切齒,連帶著痛恨起了乒乓球運動,因為“那個家伙”本來從沒想過報考軍校,只是因為他在報考前夕認識了一個一起打乒乓球的朋友,那個朋友報了軍校,未來的最高統(tǒng)帥大人為了以后可以繼續(xù)一起打乒乓球才跟著他報了軍校。后來,最高統(tǒng)帥大人沖擊全國乒乓球職業(yè)聯(lián)賽失敗,無奈之下完成學業(yè),以全校第1786名的慘淡成績從軍校畢業(yè)進入軍隊??梢哉f,如果沒有乒乓球這項運動,帝國也許不會淪落至此,說不定早就贏下了這場戰(zhàn)爭。肖恩死后,只有談衍與他交手互有勝負,其他人去幾乎都無法擺脫被橫掃的命運,勝率連三分之一都無法保證。 聽了這話,吳橋沉默了下,然后還是問道:“你把我忘了嗎?”他目前可是保持著全勝的戰(zhàn)績,雖然暫時還沒有正面對上過那個統(tǒng)帥。 “不算你。”談衍說,“你和我是綁一起的?!?/br> “哦……” “所以……如果我也消失,帝國軍大概挺不了多久就會被打到首都星,我得在這堅持,這是我最大的使命?!彼氖姑褪遣皇棺约簢覇适耐恋?。 “……你依然那么自戀啊?!?/br> “事實而已。”談衍又說,“所以我不能走?!?/br> “……” “皇帝是軍隊的最高長官,軍隊的事還是他說得算,我也沒有辦法改變太多。我本人倒是沒有意愿想要率人打革命軍,但作為象征被人槍斃掉,我覺得還是挺有可能的,只希望他們手里有能夠接替我的人?!?/br> 在這當口,打共和國都已經(jīng)很勉強,嘗試抗命、兵變更不現(xiàn)實,談衍知道,軍隊里的大部分人,依然還是忠于皇帝。 “談衍!” “隨便說說而已。”談衍低笑了聲,“所以出于私心,還是希望政局穩(wěn)定,畢竟,我還想要風風光光迎娶你呢?!?/br> “……”吳橋明白,比起革命,談衍想要改革。 “行了,別擔心了,快睡覺吧。” “談衍?!?/br> “又怎么了?” “我愛你?!?/br> 談衍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回應了吳橋:“我也是,快睡吧?!?/br> “哦?!?/br> 但吳橋卻是睡不著。 有些念頭在他胸中燃燒。 這么長時間來,吳橋心中隱隱感到,他有點傾向于革命。他也已經(jīng)不想要指望皇帝了,皇帝就算開始改革也不會輕易地放權(quán),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實現(xiàn)立憲?現(xiàn)在皇帝時不時就出個昏招,這樣下去真的可能會衰敗到毫無轉(zhuǎn)機余地,到那時候病入膏肓再想挽救都為時已晚回天乏力了。 換個政府統(tǒng)治帝國,大概不會變得更糟。 按吳橋的性格,他甚至會覺得,由自己來實現(xiàn)改朝換代也未嘗不可啊,他本來就應該是為了這樣的時刻而存在的。 而現(xiàn)在呢,為了情情愛愛,他全都放棄了,選擇了與“改變世界”完全背道而馳的為殘舊勢力守關(guān)的道路。 談衍……談衍說他是不會走的。 他和談衍,也許會被洶洶而來的新時代的天火燒成灰燼。 吳橋覺得自己簡直都要不認識自己了。要是換了過去,他一定會覺得自己這樣的人生活得沒意義。 那個人……怎么就重要到了這種程度了呢。 吳橋睡不著覺,披衣起床,站在窗前呆呆望著外面。 窗外一片漆黑,一片迷茫根本看不清路。 吳橋瞪大眼睛使勁看著,依然還是沒有清晰的輪廓展現(xiàn)在他眼前。 半晌之后,吳橋走到桌前,倒了一點墨水到硯臺里,又鋪開一張紙。 寫幅字送給談衍吧……他想,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寫好字后,就拍一張照片,然后發(fā)到談衍的通訊儀器上。對方明早看見這么幾個字,應該會覺得有一點溫暖的。 在這樣的時候,只有談衍高興這事才能讓他也覺得開心一點。 真是……既甜蜜又可悲。 吳橋的字寫得不錯,他曾專心練過幾年,上學時還得到一些比賽獎項,所以一直都把寫字當作他的一項特長。 定了下神之后,吳橋抬筆,轉(zhuǎn)動手腕,指實掌虛,很認真地在紙上寫下了他想要寫的“風雨同路”四個大字。 “……”寫完后他看了一看,覺得實在沒有放開,于是將紙推到一邊,又重新鋪了一張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法平靜,寫來寫去,吳橋總是覺得很不滿意,字丑得很。 一連寫了十幾幅,非但沒有見好,反而一幅不如一幅,四個字里總至少有一個字寫得很失敗。 吳橋心里一氣,把筆扔在桌上,發(fā)泄般地將那十幾幅“風雨同路”的字團成一團一股腦地全扔進垃圾桶。 折騰了一小時,什么都沒寫成。 只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室淡淡的墨香。 第74章 存亡之秋(中) 吳橋覺得對他來說,談衍就是最重要的。 談衍呢,也沒有辜負他。 有時,解放某一個星域后,軍隊會稍微休整下,談衍出去看見什么有意思的,都會買下等待機會托人交給吳橋。 一般來說,談衍托付的人都非常靠得住,只有一次,談衍說的東西吳橋未曾見到。 他到處找,找了很久,還有沒有。 于是談衍去問了他托付的人,到底把包裹送到誰手上了。 那人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后說不知道,他是給了吳橋部隊的人。 “我是讓你親手拿給本人!”談衍怒了。 “我……”那個少將慌了,“我不知道誰是本人……” “你不知道誰是本人?”談衍皺眉:“你在說什么胡話呢?” “當時……當時您說:送到宇宙第三艦隊,給我老婆。我又問了一遍,您還是說“給我老婆”……” 談衍沉默了下:“我是那么說的?”當時他肯定是在分心想什么,所以才會順口說出那樣的詞。 可憐的少將也不知道誰是元帥的老婆,可是元帥顯然認為自己應該知道,所以他也不敢再問,怕會惹得元帥不悅,想想覺得第三艦隊的人肯定知道,因為元帥那個口氣就是眾人皆知似的。 結(jié)果,第三艦隊的人也不知道誰是元帥老婆。 少將讓他問問別人,并告訴他,別人應該會知道的。 第三艦隊的人問了好大一圈,依然沒人清楚應該轉(zhuǎn)交給誰,他們也沒立刻通知少將,想著說不定有別人清楚。 于是,包裹上面姓名欄里被人寫了歪歪扭扭四個大字:“元帥老婆”,然后就處于無人認領(lǐng)的安靜狀態(tài)了。 “你讓那人交給吳橋,再告訴他嘴閉嚴點?!闭勓荛_始恫嚇對方。 “是……是!”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談衍。少將真的沒有想到,那個被稱為新戰(zhàn)神的人,和眼前元帥竟是一家的…… 吳橋知道這件事后,也沒責怪談衍說漏嘴。 他將談衍送的東西擺成一排,全都放在他臥室的左邊柜子里面。吳橋的房間非常地干凈,即使在軍人里面也罕見,根本不像是男人的屋子,因為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至于右邊柜子,吳橋用來存放他得到的勛章。勛章整整齊齊地陳列著,有的獎章緞帶是藍色的,與其他紅色的緞帶不符,吳橋也全都換成了統(tǒng)一的顏色。談衍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點時,曾表示有機會一定要帶吳橋去看心理醫(yī)生。 吳橋完全不能忍受“差不多了”、“就這樣吧”。 目前為止,唯一的特例,就是對當下時局的茫然。 然后很快,就像吳橋所擔心的那樣,蕾拉那個組織,真的忍不住聯(lián)系他了。 他們膽大包身,竟然敢在軍隊里面直接接觸吳橋。 吳橋?qū)δ莻€家伙印象挺深的。那個叫楊柔川的人,報告里面幾乎所有用詞都很生僻,有一多半的詞長度超過十個字母,吳橋每次讀得都非常累,甚至懷疑對方每次寫報告時都會抱著近義詞詞典,選出最長的詞來將常見字一一替換掉。 對于反叛邀請,吳橋沒有猶豫,直接拒絕了他。 “你大概不認為革命軍是應該被軍隊鎮(zhèn)壓的吧?”楊柔川問吳橋,“如果您認為革命軍是罪大惡極的,您當初就不會悄悄地放走蕾拉了!” “蕾拉不是我放走的?!眳菢蚱届o地道。 他說的是一個事實,蕾拉真的不是他放走的。 楊柔川顯然并不相信他:“我們現(xiàn)在需要一個能勝的人!目前我們軍的統(tǒng)帥……向前推進得并不算順利?!?/br> “……”吳橋盯著對方看了幾秒,然后突然移開視線,并且轉(zhuǎn)身背對著他,用他能發(fā)出的最冷酷的聲線道,“請你走吧,告訴他們,我不會去,不要在我這里再浪費時間了?!?/br> 他也清楚,目前的革命軍,無法撼動皇帝。目前的領(lǐng)導者,實在難以成為全軍隊的支柱,他無法做到在遭受挫折時鼓舞全軍士氣,也無法做到在形勢大好時讓人謹慎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