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12歲那年,白家房子的樓梯間里,她整個人趴在臺階上,捂著耳朵看外面絢爛的漫天煙火。白經池就坐在她身旁,一雙大手罩在她小手外面,手心溫熱,讓她很有安全感。 那個時候他像孩子王一樣,長得好看脾氣又好,什么都懂,什么都會,所以身邊永遠圍繞著包括她在內的一群孩子,他們都很崇拜他。只是從一開始她對他的喜歡就奠定在崇拜的基礎上,以致于后來一起生活的很多年里,也一直改變不了仰望的姿態(tài)。 有則雞湯這么說過:“對崇拜的人動心很危險,一旦愛上,就很難脫身,因為會讓你絕望地以為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優(yōu)秀的人。”1 余爾在這一刻突然很透徹地理解了這句話,她突然發(fā)現,不管當初是抱著怎么的想法決定離婚,哪怕已經做好了有一天他會另娶她人的心理準備,自己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在離開他之后要再找一個人共度余生,因為潛意識里就覺得,他是無可替代的,再也不會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難道要一個人孤獨終老嗎?想到那種凄涼的景況,其實挺難過的。 而他現在站在她身后,她已經本能地想要靠過去。 能不能,不要再靠近她?她自制力沒有那么厲害,真的會忍不住的…… 她漫長而掙扎的心理斗爭,事實上也不過半分鐘的時間,最后還是掙開了。 白經池心里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那么淡定,現在他都有點怕她了,明明看起來是只小綿羊,犟起來卻像頭牛。怕她躲開,更怕看到她冷淡疏離的眼神,所以沒敢看她,假裝望向天空。然后在他覺來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她果然就躲開了他的手。 更讓他心塞的還在后面,這下之后,余爾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拿正眼看過他。 看完煙花大家就都散了,或者回家看春晚,或者出去逛一逛。他們四個回了家,正好在播一個挺有意思的小品,演員是最近幾年紅起來的,表演風格很幽默,余爾和周虹都挺喜歡他們的,抱著一盤瓜子一直在笑。 白經池去切了一盤水果出來,坐在一旁跟著一塊看起來,不過他笑點沒那么低,最多也就扯扯嘴角。以前周虹就老愛說他笑點被狗吃了,余爾每次都跟著附和,說他看什么都不笑,很無趣。 后面的時間一直在看春晚,他本來話也不多,偶爾找個借口跟余爾說句什么,她都不搭理。起初他也沒多想,以為她只是看電視看得太入迷。 零點倒數的時候,家里各種短信鈴聲此起彼伏地響起,白經池等到主持人數到0,轉頭想對她說聲“新年快樂”,她拿著正在震動的手機走開去接電話。 白經池看著她走去陽臺,靠在沙發(fā)上,把響了半天的手機摸出來,已經有了幾十條未讀短信,鎖屏界面上消息提醒還一直在跳。拜年的短信幾乎都是群發(fā)的,他懶得挨個回,只挑了一些重要的人回復。 等他挑著回復完,然后把短信列表直接清空,余爾還沒回來。周虹也拿著手機興致勃勃地在打字發(fā)祝福信息,白謙坐在她旁邊看著,偶爾給她指一下哪個字打錯了,標點符號又不對了。 白經池又等了一會兒,站起來往陽臺走,半路碰到回來的余爾,他停住腳步看著她,說:“新年快樂?!?/br> 余爾明明看到他了,又飛快移開視線,跟沒看到似的,繞過他走了。白經池盯著她邁得飛快的小碎步,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是跟他鬧脾氣呢? 倒計時結束,后面的節(jié)目也沒什么看頭了,周虹被白謙趕回去睡覺了,白經池洗了個澡,回來的時候余爾已經睡下,房間里燈都關了。白經池上床進了被窩,頭歪到她那邊,黑暗中可以聽到她輕柔的呼吸聲。 “你睡了嗎?”他問。 她沒有回應。 白經池很輕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大年初一要回鄉(xiāng)祭祖,一大早大家就起來了。早飯白謙已經做好了,除了餃子,還煮了湯圓,芝麻餡兒水果餡兒的都有,余爾吃了餃子又吃湯圓,被喂得飽飽的。 需要帶的東西都已準備好,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就出發(fā)了。 白經池開車,余爾往年都是坐在副駕,這次跟在周虹后面上了后座,白經池回頭瞅了她一眼,沒說話。白謙鎖上門過來,看到她跟周虹坐在一塊說話,就自覺上了副駕。 從這里到月湖村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中間有一段相當曲折的盤山公路,進了山之后路也變得沒那么平坦,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吃得太撐的緣故,余爾有點暈車,過盤山公路的時候就開始犯惡心。下了盤山公路,白經池從后視鏡看到她臉色發(fā)白,立刻把車停到了路邊。 她把頭抵在前面座椅上,白經池回身抓住她的手:“哪兒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把手抽了回來:“有點暈車而已,沒事兒的?!?/br> 已經睡著有一會兒的周虹醒了過來,拉著她的手拍拍自己的腿:“趴我腿上睡會兒吧,睡著了會舒服一點?!?/br> 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到,余爾也沒堅持,躺下來枕在她腿上,確實舒服很多。白經池重新啟動車子,速度明顯更慢了些,偶爾扭頭看看,見她沒那么難受了才放下心來。 老家的房子已經挺久沒住人了,車子在白家門口停下,余爾下了車,望向自家墻面已經有些斑駁的小洋樓,又想起爺爺來。 余爾暈車勁兒還沒過去,整個人有氣無力的,上墳又要走一段土路,白謙和周虹就沒讓她去,把家門鑰匙給了白經池,讓他陪著她在家休息。 白經池見她老盯著余家的房子看,就領著她走了過去。自家房子的鑰匙余爾沒帶回來,在門外轉了轉看了看,花壇的月季還頑強地活著,不過現在氣溫太低,開得有些頹敗。 “好點了嗎?”白經池立在她身后問。 余爾回頭瞥他一眼,不說話,伸手拽了一片葉子下來。把白經池氣得牙根癢癢。 “走吧。”他轉身往家走,故意逗她似的說,“中午沒飯吃怎么辦?” 白謙和周虹上完墳還要去兩個叔叔輩家里走親戚,下午才會回來,中午飯他們得自己解決。家里什么東西也沒有,要么上別人家蹭飯去,要么去幾百米之外的小賣部買點吃的填飽肚子。 余爾跟在他后面,聽了這話還是沒什么反應,手里捏著一支剛摘下來的花骨朵,低頭把玩著。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有什么意思,但就是不想搭理他,好像不跟他說話,就不會再被誘惑似的。 白經池兩手插在口袋里停了下來,看著她的黑腦袋,決定還是靠自己了。 他回家把釣魚的工具翻了出來,一手提著漁具包一手拎起一個小板凳,準備出門?!澳隳脗€凳子,出來關上門。” 余爾其實不想跟他去,看著他出門,猶猶豫豫地。白經池在外面等不見人,叫了一聲,她還是拿起板凳乖乖跟上去了。 他們去了以前常去的小池塘邊,白經池挺喜歡釣魚的,也很擅長,最開始用的很簡陋的魚竿,后來有條件了就買了整套的專業(yè)漁具。他烤東西的手藝一級棒,玉米、紅薯、魚都烤的很好吃,前兩樣是自己家里種的,魚都是他自己釣的。 他本來就不怎么說話,釣魚的時候又尤其有耐心,往那一坐就是大半晌。余爾搬著板凳坐得遠遠的,低頭玩手機。 過了一會兒白經池叫她:“過來幫忙?!?/br> 余爾抬頭,發(fā)現他已經成功釣到一條魚,大小跟他手掌差不多,這里的魚不是專門養(yǎng)殖的,都長得不肥,能釣到這么大的已經很不錯。余爾過去幫忙把亂撲騰的魚取下來,看著白經池重新裝上魚餌拋進水里,站起來坐回去。 “坐過來?!卑捉洺囟⒅嬲f,見她半天不動,才又抬起頭來,表情有些無奈,“一會兒還要過來,來回跑不嫌麻煩嗎?” 余爾就慢吞吞挪了過來。白經池看看兩人之間足夠停輛車的距離,瞅瞅她:“再過來點?!?/br> 余爾小幅度斜了他一眼,沒動。白經池妥協。 月湖村的風景很好,青山綠水,也有幾處小有名氣的景點,最近幾年來這里旅游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不過因為管理不規(guī)范,一直沒成什么氣候。早幾年就聽說有開發(fā)商有意把這里開發(fā)成大型旅游景區(qū),不過消息傳了很多年,到現在還沒什么動靜。 如果真的要開發(fā),理論上這里每一戶人家都能拿到一筆不菲的補償金,最近因為拆遷一夜暴富的人不在少數,不過按照開發(fā)商吃人不吐骨頭的尿性,村民最后不一定能拿到多少好處。余爾默默盤算著,要不然讓余氏把這個項目接過來? 正琢磨著呢,耳邊又響起白經池的聲音,男人清朗的聲音在青山綠水的映襯下仿佛更加悅耳了,只是語氣里那輕微的控訴和委屈讓余爾有點驚詫,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她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白經池看著她,重復:“我問你,為什么不理我?” ☆、chapter 48 白經池看著她,重復:“我問你,為什么不理我?” “我哪有。”余爾不承認,眼神四處游移,“又不是小學生,什么理不理的,多幼稚?!?/br> 幼稚……白經池抿唇,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其實那話問出來他自己也這么覺得,可這件事中真正幼稚的不該是故意不跟他說話的她嗎?被做了幼稚事的人說幼稚,有一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余爾低頭專心擺弄手機,白經池一時也沒話說,人家死不承認,他想解決問題也無從下手。 沒一會兒白經池又釣上來一條大一些的魚,他還打算繼續(xù),余爾把取下來的魚丟進桶里,舉著兩只濕漉漉的手說:“我們回去吧?!彼幌朐僭谶@里待了,太無聊,以前能陪他一坐就是一下午,現在做不到了,心緒不寧,坐不住。 白經池原本伸出去拿魚餌的手收了回來,將釣線往回收:“餓了?” “恩?!庇酄栱樦卮?。 “那就回吧?!卑捉洺卣f著,語氣有點小小的遺憾。才釣這么一會兒,哪里會盡興。 他提著魚桶和漁具,余爾搬著兩個小板凳跟在后面,鄉(xiāng)間小土路曲折不平,空氣卻是極清新的,耳邊能清楚聽到哪家小孩兒嘹亮的哭聲,還有mama的低聲誘哄和爸爸的不耐斥責。 余爾撅了撅嘴,這樣的爸爸真是不合格,那孩子聽起來也不過三四歲的樣子,正是應該好好教導的時候,這樣大聲叱罵怎么舍得。 白先生以后一定會是一個很溫柔的爸爸吧,余爾默默想著,只是她沒有福氣跟他一起生寶寶了。 冷不丁腦袋撞上一堵rou墻,她驚呼一聲連忙退后兩步,白經池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想什么呢,也不看路?!?/br> “沒什么?!眱墒侄急徽贾?,沒法揉額頭,余爾就晃了晃腦袋。 白經池繼續(xù)往前走,一邊問她:“魚你想怎么吃?” “烤啊?!庇酄栒f,“不然還能怎么做?!奔依镆呀浐芫脹]住人,煤氣早空了,根本沒辦法生火做飯,只能架個火堆烤著吃,調味料也沒有,一會兒還得上鄰居家去借呢。 白經池腳步一滯,回頭瞟她一眼,最近噎人的功夫見長啊。 回到家,白經池撿了一些樹葉和柴火回來點火,余爾去鄰居家借鹽,回來的時候還被熱情附贈了兩個大紅薯。她把鹽和紅薯一道遞給白經池,“王奶奶送給我的?!?/br> 白經池笑著看她一眼,不太走心地夸了一句:“真厲害?!?/br> 余爾:“……”她又沒有邀功求表揚。 白經池烤魚的手藝真是沒話說,香味勾得她直咽口水,等得很捉急。烤魚還沒好,已經有兩個半大小孩兒聞著味過來了,都已經吃過了午飯,還是被饞得不行。兩條魚其實都沒多大,還不夠他們兩個吃的,余爾又不忍心只讓人看不讓人吃,想了想跟他們打商量:“你們也想吃魚嗎?” 兩個小孩把視線從香噴噴的魚轉移到她臉上,兩眼放光地猛點頭,“想吃!” 余爾大方地說:“那我們一起吃好了。”白經池瞥過來一眼,她沒留意到,繼續(xù)說,“你們家里還有沒有什么可以烤的東西啊,拿過來我們一起烤著吃?!?/br> “我們家有紅薯!” “我家也有!” “紅薯可以啊。”余爾笑咪咪地,“還有沒有別的?” “還有燒餅……”能烤的東西不多啊。 “行,快去拿吧。”余爾說。 兩個小孩兒立刻飛奔回家,沒一會兒就拿了紅薯、燒餅、柿餅一堆東西過來,還帶了筷子過來,往柿餅一扎,一人舉著兩根,伸到火上去。 柿餅熟地最快,小孩兒很自覺一人分一個,把另外兩個遞給余爾:“你們的!” 白經池在忙著烤魚,兩手都騰不出來,余爾就先拿在手里一個,迫不及待地啃起來。白經池瞅她好幾眼,她都毫無所覺,三個人美滋滋吃著,把白經池都看饞了。 有個小孩先注意到他巴巴的眼神,捅了捅小伙伴,在他耳邊低語兩句,兩人就捂著嘴偷笑起來。白經池知道他們在笑自己,無奈又丟人,最后忍無可忍叫她一聲:“小魚?!?/br> “恩?”倆小孩兒立刻支棱起腦袋,兩眼亮晶晶地盯著魚,“魚好啦?” 白經池樂得直笑:“沒有。” 余爾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才反應過來,咬著柿餅瞪了他一眼,“叫我干嘛?” “給我吃一口?!卑捉洺赝掷锏氖溜炇疽猓酄栥读算?,手下意識往回縮了一下,這個已經被她咬得面目全非了。 “快點。”白經池催她,“我餓了?!?/br> 余爾想了想,拿著另外一個沒動過的柿餅舉到他面前,白經池就勢咬了一小口,慢慢吃起來。余爾為了方便他吃,往他旁邊挪了一些,一邊喂他一邊啃著自己那個,啃著啃著,才覺出不對來。 如果剛剛白經池直接讓她喂他的話,她肯定會拒絕,但是他先暗示要吃她啃過的這個,先不說他們倆現在不尷不尬的身份,就算沒離婚,當著人小孩兒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做出這種親密的舉動來,所以一定會選擇給他吃另外一個。他是故意的……余爾忽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恨恨咬下最后一口柿餅,心里頗為懊惱,這個心機男! 白經池正慢悠悠啃柿餅呢,被她瞪了一眼,有些無辜地回望過來。 心機男!余爾移開視線,拿著筷子戳了戳火堆里的紅薯。 魚烤好的時候又有兩個男孩聞香而來,白經池直接把那條小一些的魚分給他們四個,他和余爾吃那條大的。余爾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跟他一起啃一條魚,白經池便直接把魚給了她:“你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