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他這一句話無意識的把自己的祖父也給罵進去了,梁縈笑了笑沒有再開口說話了。 ** 過了幾日,。梁縈前往鄧蟬家中。 如今的鄧蟬家中正為了鄧蟬入宮一事忙碌,有了皇太后的話,鄧蟬父兄算是安下心來,專心致志的將女兒meimei送入宮中。眼下曹皇后失寵,又沒有產(chǎn)下子嗣?;实蹖檺垡粋€公主府家姬出身的夫人,眼瞧著大有機會。如同太后所說,富貴險中求,誰又能拒絕這次機會? 梁縈來的時候,是曹氏前去接待的。曹氏雙眼紅彤彤的,血絲密布,一看就知道沒有休息好。 “夫人?!辈苁弦娏肆嚎M,雙手攏在袖中抬起來給梁縈行禮。按照輩分,曹氏是梁縈的長輩,但是從身份來說,梁縈在她之上。 “嬸母?!绷嚎M見著曹氏滿臉的憔悴,她有些猶豫,“我今日來是探望阿蟬的?!?/br> “阿蟬?!闭f到女兒,曹氏眼中流露心疼和羞愧來,她叫過一個侍女帶著梁縈去找鄧蟬,自己則去準備女兒入宮要用到的那些東西。 宮中甚么都有,有時候入宮的待詔只要一個人進宮就行了,但是曹氏哪里舍得? 梁縈知道曹氏心情不好,也沒有多說,直接就和侍女到鄧蟬那里去。 守在門口的侍女見梁縈過來,垂首將門打開,她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熏香味道。 香料這東西,除了華夏自產(chǎn)的之外,就是西域來的了?,F(xiàn)在匈奴擱在漢朝和西域諸國之間,貿(mào)易并不十分方便,香料到了長安就十分昂貴。一點點就需要許多金子去買。 鄧蟬將昂貴的香料不要錢似得燒,弄得室內(nèi)烏煙瘴氣,梁縈進去忍不住就咳嗽了好幾聲。 不管什么都是物極則反,哪怕熏香,熏香味道太重了,反而讓人受不了。 “阿蟬?”梁縈招呼人去將窗欞前的竹簾卷起來,好讓室內(nèi)通通風(fēng)。她瞧見鄧蟬坐在茵席上,面前擺放著一只博山爐,博山爐上頭的蓋子丟在一邊,鄧蟬正向里頭添加香料。 “好了,室內(nèi)氣味太濃了。”梁縈走過去,按住她的手。 鄧蟬抬起眼來,默默的將手里的香料撒到一邊。 那些香料被她撒了一地,侍女們連忙過來收拾,將地面收拾干凈之后,侍女們退了出去,將門合上。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最終梁縈開口了,“那件事我知道了,你若是真的不想入宮,也是有辦法的?!?/br> 鄧蟬聞言,面上露出一絲苦笑來,“女子出嫁,原本都是父親定的。況且這件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再沒有半點更改的余地?!?/br> “難道你就心甘情愿?”梁縈壓低聲量,“不試一試怎么知道!” “梁姊,這事我也想過了。”鄧蟬紅了眼睛,過了一會,淚珠滾下來。她哭了一會,自己拿帕子將臉上擦干凈,除了眼睛微紅之外,已和平常并無任何區(qū)別。 “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長安里的那些子弟挑出來沒有一個是沒有毛病的。而且說不定還要受婆母刁難,既然如此不如入宮。”鄧蟬說著,放在膝蓋上的手收緊。 “你真的這么想?”梁縈幾乎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你可知那里是個甚么地方?”她已經(jīng)想不通鄧蟬到底是在想甚么了,“后宮的嬪御,不好做,尤其皇后好妒,鄭夫人和她弟弟的事,你總算聽過吧?何況以色侍人,終究不好?!?/br> “……”鄧蟬閉上眼,過了好一會開口,“我已下定決心了,中宮之事,我也聽說了。眼下中宮失寵,皇太后已經(jīng)入住長信殿,中宮若是想要動手腳,也要看皇太后同不同意?!?/br> 曹家沒有了太皇太后,如同沒了一條胳膊。曹皇后在椒房殿支撐,可是真的能支撐多久,誰也不知道。 劉偃可不是一個墨守成規(guī)的皇帝,祖宗的那些家法,他要是遵守,那也遵守了。但是一旦不想遵守了,簡直能打的一塌糊涂。 梁縈抬頭,“你當(dāng)真想好了?” 劉偃作為一個皇帝,其天職而言,就眼下的作為,絕對稱職。但是作為一個男人,花心好色那簡直不用說了。 “比起嫁人,然后侍奉舅姑,生兒育女平淡過此一生,不如入宮一搏?!彼f這話的時候眼神明亮。 “……”梁縈啞然,“那方才你為何燒那么多的熏香?” 若是真的想要入宮,自然是會高高興興,而不是躲在房間里頭熏香,那么多的博山爐,哪里用的上,分明還是心里太難受,才會如此。 鄧蟬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她才松下緊繃的脊梁,“這事,阿姊你不會明白的。” “嫁與平常人家,相夫教子侍奉舅姑,就這么一生過去了,可是未央宮中說不定能有我要得呢?” 梁縈一直到了出了鄧蟬家的門,也想不明白,鄧蟬這一句‘不明白’到底是甚么意思。入宮之后,級別高一級簡直能將人弄的死去活來。而且臉蛋漂亮了沒有太大的用處,長樂未央兩宮,貌美的宮人不計其數(shù),要讓那位帝王格外寵愛,在容貌之外還要下別的功夫。 不管怎么看,這條路都不好走。 但是鄧蟬她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即使知道劉偃并不是一個良人,也決心走這一條帶著刺人荊條的路。 梁縈站在那里過了許久,都沒有上車。旁邊的侍女見狀,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在旁出聲,“夫人?” “哦,上車吧。”梁縈反應(yīng)過來,她提起長衣的下擺,踏上了蹋石,上了馬車。 ** 半月之后,鄧家人將鄧蟬送入了宮中。初封是少使,算是最末一等,但是皇帝對母親娘家的這個堂侄女頗為照顧,入宮沒有多久,就常常召她侍寢,寵愛非常,才沒多久,就一路提拔到了美人。 漢室的嬪御稱號用的都還是秦的那一套,皇后以下,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少使。 鄧蟬入宮的時候是最末一等的少使,但是眨眼的功夫就是美人了。提拔的速度簡直比當(dāng)年的鄭夫人還要快。 椒房殿中又是一片的兵荒馬連,曹皇后抓起席上的一個隱囊,狠狠的丟在一個宮人身上,宮人嚇得連連叩拜。 “這才多久,這才多久?。 辈芑屎髱缀醢l(fā)狂,太皇太后才走了多長的時間,后宮里的女人就來了一個又一個,“那邊把我們曹家當(dāng)做甚么了?”曹皇后淚水滿面,將面上的脂粉給化成一團團的黏糊在臉上。 她心氣難平,胸口起伏,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她伸手指著未央宮后寢的位置,牙齒幾乎咬碎。 “沒有我們曹家,他這個皇帝能做的這么順心如意?”曹皇后幾乎整個人都已經(jīng)開始魔怔了,“他以為他是誰??!先帝不只是他一個皇子,還不是靠我們曹家!當(dāng)年沒有太皇太后他甚么都不是!都不是??!” 這話一旦傳出去就是大逆不道,宮殿內(nèi)的宮人和閹寺嚇得四處亂走,恨不得自己就沒有耳朵。 皇后瘋狂的打砸手邊的物什,等到最終沒有力氣折騰了,發(fā)絲凌亂,眼神和一個潑婦已經(jīng)沒有任何區(qū)別。 “我要母親,我要母親——!”她將椒房殿里的東西給砸了一通,砸完之后,又和一個孩童一樣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嚇得人連忙去找陽平侯夫人。 曹皇后最依賴的是母親。陽平侯曹郃和妻子比起來,在女兒心里的地位都要往侯挪一挪。 女官們指揮著人收拾這一片狼藉,皇后還是有幾把力氣的,至少那些閹寺誰也沒有攔住她。 陽平侯夫人來之后,抱著女兒感嘆女兒命苦,母女兩個只差沒有相擁而泣了。但是這一回卻不能和上次一樣貿(mào)然動手。 鄧蟬是鄧太后的娘家親戚,在鄧太后看來,自家的堂侄女才是她正經(jīng)培養(yǎng)起來的接班人。曹皇后倒是像半路沖出來的野路子。 而且要動手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容易了,上回陽平侯夫人想要殺掉鄭良好給鄭夫人一個教訓(xùn),誰知道教訓(xùn)沒給成,鬧大了之后,被皇帝知曉。結(jié)果白白讓鄭家姐弟占了大便宜,現(xiàn)在太中大夫都比她這個侯夫人要風(fēng)光許多。 “中宮,鄧美人前來謁見?!眰髟挼拈幩滦睦镏惫诌@位得寵了的鄧美人來的不是時候,這會兵荒馬亂的,皇后哪里顧得上她? 果然,里頭頓時丟出一句來,“誰要見她,讓她滾!” 鄧蟬站在椒房殿門處,正在等待皇后的召見。后宮中的嬪御都應(yīng)該去拜見皇后,這個是規(guī)矩,自從第一日進宮,她就明白。哪怕皇后自打第一次和她見面,就沒有給好臉色看。但是宮里的規(guī)矩還是要遵守的。 一個女吏走過來,那位女吏已經(jīng)到了中年,看著有些眼熟。 “中宮身體不適,不能召見美人?!迸粽f道。 “妾明白,愿中宮身體安康。”鄧蟬不動聲色的打量那個女吏,她壓低嗓音,“袁大家?” 中年女吏身上輕顫,她飛快抬眼看了一眼鄧蟬,而后垂下眼去。 鄧蟬從椒房殿出來,在宮道上緩緩走著。她想起中年女吏的那張臉,想起幼年時候在袁大家那里學(xué)習(xí)詩書?;腥婚g,再在宮中遇見故人,當(dāng)真是恍如隔世。 “美人,待會去哪?”鄧蟬身邊的宮人問道。 “去鄭夫人處。”鄧蟬笑。 ** 劉偃雄心勃勃,派人出使西域,和那些被匈奴壓迫的西域諸國聯(lián)手,只不過是他想到的一招閑招。西域諸國離漢朝甚遠,尤其還有個匈奴橫在期間,要想過去,還要看漢使能不能順利到達西域,他的想法更多的事在對匈奴用兵。 他講朝中的大將召入宣室殿,在一張偌大的羊皮地圖上,和眾人說了半天,鄧不疑端看了那張地圖半晌說了一句話,“以往,我們對匈奴都是他們來了,我們?nèi)ゴ?,如果想要對匈奴有真正的勝利,那么必須要主動出擊,化客為主。?/br> “這話說的容易,可是真的打起來要如何打?”老將中瞧鄧不疑面上青春生嫩,唇上沒毛,看起來連二十都沒有。這樣的毛頭小子,竟然就因為在南越那種地方大了一次勝仗,就能夠和他們一樣進入宣室殿,甚至還在天子的面前大言不慚! 那個老將名為孫利,在邊關(guān)和匈奴打了多年的帳,軍營里有些威望。軍營這個地方不僅僅看軍功也是論資排輩的地方,鄧不疑這種小輩在他眼里自然也就排不上號了。 鄧不疑一笑,“簡單的很,和匈奴人學(xué)就是。” 劉偃一聽,唇邊露出幾分帶著興趣的笑容,“和匈奴人學(xué),此話怎講?” “我們?nèi)A夏的作戰(zhàn),一個是步兵一個是車戰(zhàn),尤其以步兵為多,當(dāng)年晉國對付北方的蠻戎,改車戰(zhàn)為步兵,就是為了適應(yīng)晉國對蠻戎的作戰(zhàn)。而如今,對付匈奴人,就和當(dāng)年的晉國一樣,必須用騎兵,騎兵的戰(zhàn)術(shù),恐怕匈奴人是最好的。如今想破腦袋怎么對付匈奴,不如就用以前匈奴的法子,匈奴是怎么突襲邊關(guān)郡縣,就用怎么樣的法子殺回去!” “善!”劉偃笑道。 孫利一臉無所謂,小孩子說出來的玩家家的玩意兒,嘴巴上面說的痛快,真的和匈奴人打起來別被打的夾起尾巴四處逃竄就不錯了。 鄭良坐在那里不到他的時候就不說話,整個人安靜的似乎旁人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似得。 劉偃鄧不疑那些話所打動,不過他要得不僅僅是打動,更多的事要實實在在的勝利。 不過領(lǐng)兵出征的人選也就定了下來,這一次是分幾路出邊關(guān)攻打匈奴。 鄧不疑所言不是那種傳統(tǒng)的,和敵人約好一個時辰,然后雙方擺開陣勢開始打仗,同樣也不是守在邊郡的城墻上,等到匈奴的牛羊被雪凍死了上門掠奪。直接以閃電不及掩耳之勢對匈奴進行打擊。 “好,那么朕就將這件大事交給你和將軍們了?!眲①纫稽c都不遮掩他對鄧不疑的欣賞,他看了一眼那邊的鄭良,鄭良坐在那里安安靜靜的,這兩姐弟還是像的不得了,就連這性子都是一模一樣。 從宣室殿出來的時候,鄧不疑意氣風(fēng)發(fā),那些老將看著他心里不爽。他們的將軍之位都是好不容易從沙場上摸爬滾打來的,倒是這眼前的小子,一個外戚,在南越不過是僥幸打了勝仗,回來就開始抖了。在他們面前說怎么打匈奴,簡直就是貽笑大方! 鄭良看的出來那些老將對鄧不疑的不滿,他遲疑一二,還是到鄧不疑身邊去提醒,“將軍,孫將軍……” “那些話你不必放在心里?!辈坏揉嵙紝⒃捳f完,鄧不疑就飛快的開口,“陛下重的是眼睛能夠看到的大捷,而不是所謂的資歷,現(xiàn)在他們自持資歷,看不起我們,但是真的論草原作戰(zhàn),這些打了一輩子守城戰(zhàn)的將軍們還真的比不上我們?!?/br> 這話聽得鄭良冷汗直流,等到鄧不疑走開之后,鄭良只有自己嘆一口氣。在這么一個任性的將軍手下做事,還真的提心吊膽。 皇帝在宣室殿和諸多將軍議事完畢之后,宋綬進來詢問皇帝入夜之后在哪個嬪御那里過夜。 “就……鄧美人吧?!眲①认肓讼耄揲L的手指放在唇上想了想,皇太后將娘家堂侄女送進宮里來,哪怕是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都要照顧一二的。何況鄧蟬的確是相當(dāng)?shù)闹橹?,為人溫柔,他倒是挺喜歡的。 “唯唯。”宋綬想起這鄧美人自從入宮以來,一直都挺受皇帝喜愛,就是不知道這能寵愛多久。后宮的女人得一時寵幸簡單,但是想要得一世,就困難的多了。 晚間,劉偃到鄧蟬的宮室內(nèi)休息,鄧蟬身量修長,站在那里也就比劉偃矮那么一點點,她容貌甚美,入宮之時左右皆驚。 劉偃原本就是個好色的,鄧蟬又不是曹皇后那種任性驕縱的性子,怎么會不喜歡。 劉偃在席上坐下,鄧蟬坐在一旁,“今日臣妾到椒房殿拜見中宮。” “皇后?”劉偃聽到鄧蟬提起曹皇后,臉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對曹皇后的厭惡,“你去椒房殿沒有被刁難吧?” 劉偃知道曹婧的那個脾氣,發(fā)起瘋來,口里甚么話都罵的出來,鄧蟬去了說不定就要在曹皇后的手里吃虧。 “沒有。陛下怎么如此想呢?!编囅s噗嗤一笑,“不過中宮有事在身,也未曾召見妾?!?/br> “估計忙著發(fā)脾氣呢?!眲①群筒苕鹤隽诉@么多年的夫妻哪里不知道曹婧的性子,這會椒房殿恐怕是亂作一團,曹婧哪里來拿得出時間和精力來見鄧蟬。 “罷了?!眲①鹊?。 鄧蟬坐在那里看了一會劉偃,劉偃這會也不過才二十多歲的年紀,正是青春的時候。他的容貌和鄧太后有幾分相似,眉目俊朗,放在長安里的那些兒郎里頭也算是好看了。 她伸手從一旁宮人的手中拿過羽扇,給劉偃輕輕扇著。 回想起進宮這短短日子來遇到的事,鄧蟬心里有些躊躇,更多的是興奮:梁姊,這宮里比宮外,可要有趣的多呢。 作者有話要說: 曹皇后: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用了我家就不認人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