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天子有很多的是需要處理,朝堂上,還有邊關的匈奴,這些事堆積上來一件件一樁樁簡直沒有多少空閑去陪伴長樂宮的母親,只有讓兩個女弟多多代勞了。 “這是應當?shù)模辈栒f著嘆了一口氣,“說起來,陛下也是為了阿嫂的事才會消瘦吧?!?/br> 提起董皇后,天子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是朕委屈了她,夫妻十幾年,她走之后,仔細想想,還真的沒有讓她過多少好日子。”董皇后十三歲入宮,年紀小小的少女就要扛起太子妃的擔子,別說這太子妃還不好做,那會先帝皇子甚多,最喜歡不是他這個皇太子,而是另外的庶出弟弟。她也要在先帝面前半點錯都不能有,還別提那些別有心機的寵妃的刁難。 還別提夫妻兩個在子嗣上頗為艱難。 “早知如此,朕也應該多陪陪她?!碧熳娱L嘆,可惜現(xiàn)在再后悔也晚了,斯人已去,再多想還能如何? 昌陽也跟著感嘆一回,“阿嫂當時若是看開一點就好了?!?/br> 兩人說了一些董皇后在世的事,天子心中好過多了。懷念發(fā)妻這事,他是不好和皇太后提的,曹太后對兒媳沒有虧待同樣也沒有高看。和后宮那些嬪御,除了一個鄧夫人,其他的嬪御都不怎么想見。 昌陽一來,倒是讓天子好過多了。 說了一通,昌陽抬頭,“說起來,最近見到趙夫人,夫人紅光滿面,似乎精神很好?!?/br> “……”天子看她。 昌陽抬手掩口,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失言了,“哎呀,瞧我說的這話?!?/br> “怎么了?”天子蹙眉。 “也不是甚么大事?!辈柌缓靡馑嫉膶μ熳有π?,“不過就是昨日看見夫人和幾個美人八子在一塊,夫人言笑晏晏,面色紅潤,好似遇上了幸事一般。” “幸事?”天子將這個詞在嘴里又說了一回。 最近宮里哪里有甚么好事,就只有皇后崩逝這么一件事。 天子臉色變得鐵青。 昌陽見狀,看向一旁的博山爐。 “其實之前也聽說趙夫人和幾位嬪御不合,”昌陽似是猶豫著將自己知道的幾件事說出來。 “她還有甚么事?”天子沒有多少精力去管嬪御之間的紛爭,不過也知道就趙夫人的那個性子,沒有太多可能和其他人交好。她能夠拉攏到蔡陽長公主,都讓天子覺得十分驚奇。 “這個我哪里知道?”昌陽輕嗔,“不過趙夫人能面色紅潤,說不定是年輕身體底子好呢?” 皇后喪儀的那幾日,內(nèi)外命婦都不能面上有鉛粉,臉色如何一看便得知。天子那一日也去看了。趙夫人是嬪御里頭嚎啕的最用力的,但是昌陽來說趙夫人面色紅潤。那一日的傷心究竟有幾分真心實意,就很耐人尋味了。 其實宮里頭都是這樣,莫說嬪御之間,就是宮外也是如此,奈何天子這會喪妻沒有多久,知道此事心中憤懣甚至留一根刺那都是再正常不過了。 昌陽在心里偷笑一聲。 皇后陵墓就在皇帝壽宮不遠處,只不過還沒完全修建好,要等上一會才能將棺槨移入陵中。 不過皇后棺槨還沒下葬,立皇后一事已經(jīng)有人提了,這次沒提到底是哪個嬪御,不過鄧氏一門已經(jīng)開始活動,甚至還有人到老丞相的兒子新婦那里走動。 丞相是不太樂意攙和這件事,嬪御爭寵說起來都是甚么事,何況天子也沒有說到底是立哪個,急哄哄的跳出來說要立誰,若是不如天子之意,又鬧了個沒臉。 消息傳到掖庭,趙夫人急的夜里都睡不好,她知道要是這一次若是不成,那么就沒有多少希望了。 所幸夜里天子傳召她去侍寢。 趙夫人欣喜若狂,將自己好好裝扮了一番就去了。宋綬在殿門處看著趙夫人頂著一臉的白白紅紅,就雙眼發(fā)直,心里就知道不好。宋綬平常也收掖庭嬪御的一些金子,可這會他也不好提醒了,難不成在天子后寢,趙夫人還能把臉洗干凈了不成? “夫人要謹慎啊。”宋綬看在趙夫人送過的那些金子的面上,還是出言提醒了一句。 趙夫人嗯了一聲,就往殿內(nèi)走。天子躺在床榻上,看著趙夫人千嬌百媚的走過來。趙國出美人,趙夫人年輕的時候美貌難有人能比上,只不過后來美人多了,而且時間長了新鮮勁一過,再美再好也丟在腦后了。 “妾拜見陛下?!壁w夫人盈盈拜倒,她衣內(nèi)用絲絳將腰束的很緊,力求露出那一抹纖細的風情。 “過來?!碧熳幼屭w夫人上前來,趙夫人依言起身走到天子身旁,天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看著那張美艷的臉。 以往看著沒甚么,但是天子聽了昌陽的那幾句話,心里難免不舒服,往大了說對皇后不敬,聽昌陽話語里的意思,似乎趙氏還與其他嬪御有個甚么過節(jié)。 “陛下……”趙夫人喜笑顏開,就去握住天子的手貼在臉上慢慢摩挲。她知道天子最喜歡這樣,可以感受到她肌膚的瑩潤。 “你入宮有多久了?”天子開口問道。 “妾入宮……也有十來年了。”趙夫人答道,眉宇間還帶著一份嫵媚。 “那也有挺久的了。”天子頷首,他手順著趙夫人的臉頰滑下,沒入趙夫人的衣襟之中,“朕問你,如果朕百年之后,你會對朕的皇子好么?董美人所出的那個皇子你會照顧好嗎?” 董美人!趙夫人想起那個年輕的美人,畫的精致的細眉差點就要皺起來,別說那個小家伙,就是其他那兩個皇子,她連看都不想看。那些皇子身邊都有乳母保母照料,要她來照顧?! 但是這話趙夫人終究是沒能說出口,“妾……妾會將幾位皇子照料妥當?!钡w夫人好歹還不是那么蠢笨到家,知道不能那么說給天子聽。 天子盯著她好一會,喉嚨里嗯了一聲。 ☆、第51章 宮中皇后和太子之爭便以鄧夫人的勝利結束,劉康和劉博被冊封為廣川王和魯王之后,天子依照先帝時候的例子,讓兩個皇子就國。先帝之時,哪怕皇子只有十歲,被封為諸侯王之后就要起身前往封國。 劉康和劉博自然只有領命,劉博對于離開長安前往封地甚至還有那么一絲半點的高興,長安作為京師自然是富饒壯麗,但對于他來言,離開長安意味著自由,而且也代表著在封國之內(nèi),他能當家做主了。 但是劉康就沒有那么高興了,母親為了那個皇太子的身份,不惜將自己未來妻子的位置給許了出去,結果到了眼下自己成了廣川王,至于皇太子之位已經(jīng)被弟弟給得了去。趙夫人舍不得唯一的兒子,她親自給兒子打點行裝,私下更是哭了好幾場。 劉康就國,她作為嬪御是不能前往的,除非天子駕崩,太子繼位。她才能被封為王太后,前往兒子的封國安享晚年??墒莿e說她不知道天子甚么時候山陵崩,就是眼下椒房殿中的鄧皇后都不會讓她好過。 趙夫人送走了兒子,便提心吊膽的等到來自鄧皇后的報復,誰知道椒房殿根本就沒有理睬她。平常該做甚么就做甚么。 對鄧皇后來言,比起趙夫人,未來的太子妃都比趙夫人值得花心思些。 時光過得飛快,眨眼的功夫,原本的小兒都已經(jīng)長成了少年。長安郊外幾個錦衣少年策馬在路上,馬蹄揚起一陣黃土。 他們走的不是正經(jīng)的道路,乃是鄉(xiāng)間小路,原本他們出來是為了打獵,但是出來之后看著和宮內(nèi)不一樣的風景,不由得去看。鄉(xiāng)間小路狹窄,一不小心,馬蹄便踏入了路旁的農(nóng)田。這下可讓那些農(nóng)人憤怒了,對于農(nóng)人來言一年的收成全部都在這土地里頭,要繳納的賦稅,還有全家的口糧,都指望田地里頭,這下馬踩踏了地,他們哪里肯善罷甘休?哪怕看著馬上人錦衣著冠,騎著高頭大馬,也手持鐵鏵將這幾個人給圍了。 馬上幾個少年,都肌膚白皙,容貌俊美。劉偃手里拉著馬韁,看著那圍了一圈的農(nóng)人。鄧不疑看著周圍,眉頭都沒有蹙起來,“殿下,稍安勿躁。”、 “鄧侍中,這要怎么辦?”太子的侍讀韓千秋拉了拉馬韁,到鄧不疑身邊道。 今日太子從宮中出來,帶了鄧不疑還有幾個太子侍讀。太子侍讀都是從列侯家選出來的,都是那些列侯的小兒子或者是孫子。但是這些貴族少年中,官職最高的是鄧不疑。鄧不疑十三歲的時候便被天子封了天子侍中,所以那些少年除了太子之外,便會問鄧不疑了。何況鄧不疑還是皇后的娘家侄子,從小便受天子看重。 “不必著急?!编嚥灰芍姥巯率遣贿m合再鬧出甚么事了,鄧不疑在馬上看到那邊有嗇夫帶著幾個鄉(xiāng)佐急急趕過來,再過一會說不定不遠處的亭長都能過來了。 嗇夫聽到有人縱馬踩踏毀壞田地,帶著人跑過來,等跑到面前,看到這一群人面前,立刻就傻了眼。 “爾等……”嗇夫看著那些人的馬和容貌,就知道這些不是一般人,他才要說出口的話在舌頭上打了好幾個圈。 “我們乃是陰平侯府中人。”劉偃看到嗇夫睜大眼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開口道。 陰平侯莫名其妙的就替皇太子背了這個鍋,派去府中家丞過去之后,來人說是皇太子,梁武立刻去告知妻子,昌陽長公主聽說之后,派出公主府中的人將那些官署中的少年給接回來。 輜車進了公主府,公主家丞出來親自將皇太子迎接進來。 昌陽早就等著這個不安生的侄子,一見到侄子那張俊俏的臉,就開口道,“好好的,怎么去踐踏農(nóng)人的田地?”這話說出來難免帶了一絲淡淡的責備。 “見過姑母。”劉偃不答話,笑嘻嘻的雙手攏在袖中給昌陽行禮。 昌陽嚇了一跳,在席上就跳開不受禮,“太子!” “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眲①冉忉尩?。 鄧不疑此刻已經(jīng)從外面走進來,他頭戴著冠,身上阜衣皂色以絳錦緣邊,少年長身玉立,面如冠玉。他年幼時候便長得清秀,到了如今更是引人注目,雙目黑白分明,明亮有神,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遠處看著似有笑意。 昌陽看到鄧不疑,禁不住愣了愣,這樣的一個少年當真是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 劉偃看著姑母盯著鄧不疑有些出神,嘴邊的笑就變得有些壞。 “姑母,阿縈呢?阿縈怎么不見著?”劉偃說著就在室內(nèi)張望,在姑母這里他是不講究甚么虛禮的。 “阿縈?”昌陽聽劉偃提起女兒,她看向身邊的侍女,“請侯女出來。” 今日梁縈沒有出門,在公主府內(nèi)。 “唯唯?!笔膛I命而去,昌陽招呼著侄子和鄧不疑在席上坐下,并讓侍女將溫熱的蜜水送上來。 鄧不疑從小沉默寡言,到了這會依然沒有改過來,到了長公主府中,除了必要的禮節(jié)之外,輕易不開口。 “好好的不在北宮讀書,出來胡鬧!”昌陽看著劉偃喝了蜜水,擔心他在外面跑這么一趟腹中饑渴,讓人將一屜的麥餅端上來。 “姑母不知道,宮里頭悶的很。”劉偃伸手拿了一張麥餅和昌陽抱怨起來,“儒家法家黃老,那么多的博士,我都不知道要聽誰的呢。” “得了吧,明明就是心野,還找借口?!辈柨刹粫恢蹲拥倪@些話給蒙蔽了,她看了鄧不疑一眼,少年眼眸微垂,濃密纖長的睫毛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長主,侯女已到?!笔膛A告聲才落。 腰下環(huán)佩叮當之聲傳來,鄧不疑抬起眼眸就向看向門外,守在門口的侍女已經(jīng)將拉門推開。 十四歲少女從門外走來,少女面上敷有□□,眼眸旁用茜粉暈染出了兩抹桃色,眼眸之中水光瀲滟,抬眸一笑,眼眸之上似有漣漪蕩開。 梁縈今日穿著一襲錦袍,她雙手攏在袖中,走了進來,見著皇太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不由得一笑,“小女拜見皇太子。” 劉偃以前讀詩,曾經(jīng)讀過吟誦莊姜美貌的詩句,詩中美人曾經(jīng)讓他無限向往,宮中美人不少,北宮也有很多,但是看著低眉順眼的,總是少了一份氣韻。但他看到梁縈,總算是明白了,美人之美有時候可以讓人心神搖蕩幾乎不能自持。 梁縈坐在那里,瞧著這位太子盯著她。她想了想,是不是自己臉上這兩坨紅把人給嚇著了? 其實她并不太喜歡這會的紅妝,貴族女子妝容有紅妝和白妝,紅妝一般日常里用,但是她看著還是過于濃了點。 “太子?”鄧不疑看過去,見著劉偃雙眼發(fā)亮,他出聲提醒了一聲。 “哦哦哦,”劉偃雙手一攏給梁縈還禮,梁縈起身對鄧不疑一禮。 鄧不疑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雙手對梁縈還禮。 梁縈讓人在鄧不疑不遠處設立坐枰,她和屋子里的這兩個貴客自小相識,不必太過拘束。 昌陽很滿意侄兒方才看到女兒的反應,她女兒從小便長得粉雕玉琢,長大之后更是貌美出眾。 “鄧侍中?!绷嚎M坐在枰上,轉身頭就對鄧不疑說話。她和鄧不疑相識已久,已經(jīng)不比避諱太多,“最近幾日怎么不見你?!?/br> “……”鄧不疑嘴角翹起,露出笑容。他原本容貌就好,一笑更是如同冰雪融化一般,露出暖意來。 “最近宮中事忙,所以只有休沐之時才有些許空暇?!编嚥灰梢浑p眼睛全在梁縈身上,自從過了十三歲之后,他不管是身體還是其他都變得有些怪起來,幼時和梁縈交好,他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能夠時??吹酵嫠O喈敳诲e,但此刻心情和幼時又有微妙的不同??墒堑降资悄睦锊煌?,他又說不上來。 “哦?!绷嚎M應了一聲。 “再過兩日,去騎馬么?”鄧不疑問道。這兩日他府上從關外的馬場上買了兩匹好馬,好馬難買,尤其是在邊郡的馬場里買馬不是一件容易事情,還要郡守核準才行。 “不行。”梁縈下意識手就捂住了小腹,這兩日她是真的不適合動。而且現(xiàn)在她都擔心會不會漏出來…… 劉偃看著梁縈和鄧不疑說的正好,也湊過頭去,“最近陽邑倒是挺想你的,怎么不到椒房殿來?” 梁縈已經(jīng)有十多日沒有去椒房殿了,椒房殿中除了鄧皇后之外,還有一個皇子兩個公主。其中皇子是先前的董美人所出,而公主一個是鄧皇后生的陽邑公主,另外一個便是董皇后留下來的臨平公主。 “這幾日身體不適,不好覲見中宮?!绷嚎M解釋道。 “不好?讓疾醫(yī)看過了沒有?”劉偃面上露出關切。 “已經(jīng)讓疾醫(yī)診治過了?!绷嚎M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