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聿衡沉默下來，沈?qū)幹浪麑⑺脑捖犨M去了，笑了一笑，靠在他身上也安靜下來，低著頭輕輕把玩著他的手指。

    她知道他有些溫水煮青蛙的意思，也知道他其中許多考量，若非他真正將她放在了心上，決計不會同意這一夫一妻的做法，但是，她就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么？

    隔幾日，皇帝休沐，領著沈?qū)幦ネ跆亲艘换?，適逢皇后也來了，四人說了會話。王太妃對沈?qū)幉焕洳粺?，也只當她是尋常妃子一般?/br>
    東聿衡怕太妃乏了，這才離開了壽陽宮。

    皇后與皇帝說了替大將軍選妃的事兒，說是片刻派人將畫像送到乾坤宮去。東聿衡應允后，她便躬身告退。

    沈?qū)幗袢找恢痹谟^察東聿衡與孟雅，她打量著二人說話的口氣、情態(tài)，心底隱隱有了底。

    回了乾坤宮，皇帝讓沈?qū)幾跁繌椙?，為其揮墨助興。沈?qū)幮υ省?/br>
    只是琴還未從琴閣中取來，皇后派人送來的卷軸卻到了。沈?qū)幒锛钡匾桓备贝蜷_，她邀請的幾人果然赫赫在列。她將樂安郡主、樂華郡主、慶云縣主三人的抽出來擺在皇帝面前，拍了拍道：“讓黃將軍先相相這三個?！?/br>
    東聿衡看了看人物，挑了挑眉，“你倒是上了心?！彪y怪她前陣子有興致招貴女進宮陪伴，“只是這樂華……你也看上眼了？”他有些古怪地瞅她一眼。

    “怎么了？”沈?qū)幉唤狻?/br>
    “樂華的膽子小得很，聽說她幼時見了一個耗子就嚇暈了過去，這些年雖長進了些，但朕也把她嚇哭了一次?！辈贿^稍稍厲色看她一眼，她就嚇白了臉。

    “真的？”沈?qū)帢妨?，不厚道地問，“她還有什么趣事？”她很久沒聽笑話了。

    東聿衡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朕莫非是包打聽？”就她敢問這些。

    沈?qū)庎汆僮欤澳闶侵?，就是不想說?！?/br>
    “胡鬧，”東聿衡笑罵一句，“朕問你的話，你怎么就看中她了？”

    沈?qū)幮谎?，“保不齊黃將軍好這口。”

    “說話沒個分寸?！睎|聿衡不輕不重地斥責，隨即讓她研墨，隨口問道，“你這是在幫花大小姐找后路？”

    沈?qū)幧锨?，淡笑不語。

    皇帝見狀，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一會，“又在想什么古怪玩意兒？”

    “我想為黃大哥接風洗塵?！?/br>
    “朕在皇宮設宴，讓你去便是。”

    “我想私底下為他設宴?！?/br>
    “胡鬧?！睎|聿衡皺眉。

    “怎么胡鬧了？”

    “你一個后妃為何要宴請外臣？”還敢在他面前提？

    “救命恩人算不算理由？”沈?qū)幹币曀?，“不止他，我還一直想著要宴請一次簡將軍、豐寶嵐、韓震，對了，還有你與萬福公公。”

    她每說一個名字，皇帝的心就不停往下沉，原來，她已經(jīng)有這么多次與死亡擦肩。

    “朕考慮考慮?！彼麤]法子拒絕她的這個理由。

    “好人！”沈?qū)幰宦?，頓時喜笑顏開，上前攬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

    “行了，幫朕磨墨。”東聿衡扶著她的腰勾了勾唇。

    “遵命，我的陛下?！鄙?qū)幬恍Α?/br>
    這時流幽琴送了過來，琉璃將琴放置好，便又領著人出去了。

    皇帝選了一只毛筆，看一眼案上的琴，忽而道：“朕聽說虞州曲家藏有一張絕世好琴，名為紫風，不知比之流幽如何？”

    沈?qū)庉p笑，“那得要聽過才知道?！?/br>
    說罷，她又瞟一眼畫像，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件無法不置之不理的事說了出來，“說來，皇后娘娘也正為大皇子選妃哩?！?/br>
    東聿衡心里頭想著另一件事，隨口應了一聲。

    沈?qū)庮D了一頓，清了清嗓子，“皇后娘娘覺著沈家的兩個姑娘長得很水靈很是喜歡?！?/br>
    皇帝本欲蘸墨的手停住了，他抬頭看向沈?qū)帲芭?？?/br>
    沈?qū)幱仓^皮點了點頭。

    東聿衡挑一挑眉，繼續(xù)方才的動作，一面說道：“皇后想來是想效仿母后與王太妃，”他頓一頓，解釋道，“德妃有個親jiejie，原也是朕的妃子，與賢貴妃是一同入宮，她是母后一早就選定了的，只是后來難產(chǎn)歿了?！?/br>
    “哦……”沈?qū)幉幌敫f帳，只得暗自磨牙傻傻應了一聲。

    “你是怎么個想法？”東聿衡撫平紙張，開始下筆。

    “皇帝陛下，”沈?qū)幹е^半蹲在書桌前仰頭看他，“我要是有想法了還告訴你做什么？就是沒想法才讓你幫我想辦法?！?/br>
    東聿衡失笑出聲，“朕見過缺心眼的，可沒見過你這么缺心眼的?！边@事兒也敢跟他說！

    “我覺得你有你的打算，而我，無條件支持你?！鄙?qū)幤^看著他，表明自己的立場。

    東聿衡垂眸注視著她，眼底閃過笑意，嘴里卻是說道：“話兒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連娘家做些什么都不知道，還拿什么支持朕？”

    “哎呀，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朕倒覺著這筆買賣對你并無壞處，你就不先為自己考慮考慮，一骨腦地告訴了朕？”

    “你會為我考慮的，我也不能還拖你后腿啊。”沈?qū)幒衲樒さ氐馈?/br>
    東聿衡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朕……”

    “瞻前顧后不是我所愿，可我會在當下盡力而為?！闭l能說得準明天發(fā)生的事？

    皇帝與她對視半晌，良久，才輕笑一聲，“還不去彈琴？”

    沈?qū)幠X袋搖晃兩下，起身抿著笑到琴前坐定，野著心思叮叮當當?shù)貜椘饋怼?/br>
    挑剔的皇帝陛下并不滿意，他懶懶地道：“你這‘琴’……還一陣一陣的？”

    這話分明有些雙關的意思，沈?qū)帇舌烈痪洹坝憛挕?，才收了其他心思，認認真真地撥弄琴絲。

    ☆、98

    花破月今日主動請見寶睿貴妃，她進了春禧宮，才發(fā)覺里頭不止沈?qū)幰粋€人，竟還有一位略顯病容的貴婦人與一位懷抱幼兒的少婦，正是沈二夫人與沈媚。

    沈?qū)帪樗齻兘榻B了沈夫人，三人見了禮，依次就座，沈?qū)幭蛩忉尩溃骸拔液芫貌灰娔赣H，湄兒也十分想念，正值她與七公主在春禧宮暫住，就請了母親進宮來?！彼Ｒ煌?，問，“你急著見我，是有什么事？”沈?qū)幙聪蚧ㄆ圃聠柕馈?/br>
    花破月看了看沈夫與沈婕妤，“沒什么要緊的事。”

    聞言沈?qū)幮α诵?，并不在意，轉(zhuǎn)而問沈湄道：“昨天夜里小公主還哭鬧么？”

    沈湄道：“昨夜只鬧了一會，一陣一陣的，比前兩夜好多了?！?/br>
    沈?qū)廃c點頭。

    “這是怎么回事？”沈夫人關心問道。

    “是這么回事……”

    幾人閑敘半晌，沈?qū)幙瓷蚍蛉怂朴蟹σ?，便讓人送沈夫人回府休息。她將沈夫人送出殿外，問道：“娘，爹爹沒有托您帶什么話來么？”

    沈夫人點點頭，輕聲道：“你爹爹是讓娘帶了一句，說是畫像是皇后娘娘派了親信來取，他也沒法子，但一切權看娘娘的主意。”

    沈?qū)幟碱^動了動。

    “娘娘，這事兒有什么不妥么？”沈夫人有些擔憂，但她聽說寧兒在邊疆救了大皇子，理應欣喜這段好事，與大皇子聯(lián)姻，皇后娘娘不也與她親近三分了么？

    “沒事兒，娘，您先回罷。”沈?qū)幮Φ馈?/br>
    沈夫人深深看她一眼，執(zhí)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為娘看你現(xiàn)在好好地，心里就滿足了。你并不埋怨湄兒，娘也松了口氣。你們姐妹兩個在宮中互相有個照應，娘在外頭也能安生些。你也別怪湄兒進了宮，那會兒天家想念你，怕是想從沈家再找個念想?！彼謮旱土艘环致曇簦澳镞M宮來看湄兒，天家見了娘頭一句卻是問七公主長得像不像你?！?/br>
    沈?qū)幰汇?，而后暗嘆一聲，“我知道了，娘?！?/br>
    送走了沈夫人，知道花破月有話說，沈?qū)幾屔蜾乇吖飨氯ァ?/br>
    “什么事兒？”只留了琉璃在側(cè)，沈?qū)幚祥揭煌隆?/br>
    “這……”花破月突地又不知如何開口。

    “什么話還對我吞吞吐吐？”沈?qū)幭∑妗?/br>
    “這事兒確實有些麻煩?！?/br>
    “說罷?！鄙?qū)幪袅颂裘肌Ｓ惺裁醇值氖拢?/br>
    “唉，今日我進宮之前，游夫人來找我，她說游大人被查失職，被打入大牢候?qū)徚?！?/br>
    “什么？游書呆？”沈?qū)幰惑@，“他不是在翰林院編書么，這有什么要緊事要打入大牢的！”

    “正是蹊蹺。”

    “你說詳細點兒。”

    花破月道：“游夫人與我說，前兩日游大人在官署整理與外國來往文書，以供天家次日查閱，誰知隔日游大人居然在娼館醒來，懷中文書也不異而飛。天子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令人將其關押候?qū)彙！?/br>
    “游書呆進妓院？”沈?qū)幠康煽诖簦@著實不太靠譜。

    “知道游大人品性的都知其中古怪，游夫人無論如何也是不信的，只是丟了文書是眾目睽睽的事，不找出真兇來，也無法向天家交待?！?/br>
    “游夫人可是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

    “游大人向來并不與游夫人多說朝廷之事，只是游夫人說有一事讓她記憶深刻?！?/br>
    “什么事？”

    花破月看看琉璃，見沈?qū)帉λc了點頭，她才道：“就是惠妃出殯那天，游大人回到家中一直愁眉不展，連聲嘆氣，游夫人問他緣由，他才道出原委。原來是游大人見惠妃祭棚霸占民道，且隨行官兵還粗暴打傷百姓，因此一直耿耿于懷，而后他還說想要越俎代庖彈劾此事。”

    估計就是這事兒了，“是誰cao持惠妃出棺一事？”

    花破月看她一眼，眸光游移一瞬，“是禮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周智毅。”

    “他是什么來頭？”

    “他是……沈家大夫人的內(nèi)弟。”

    ……難怪她吞吞吐吐。沈?qū)庮D時覺得頭都大了。

    “花小姐，此事可有證據(jù)？”見主子為難，琉璃不由插嘴。

    花破月?lián)u搖頭，“這些全是游夫人與我的猜測，并無真憑實據(jù)?！?/br>
    只憑這三言兩語，她就想讓貴妃娘娘與娘家人作對？琉璃暗自驚訝。

    沈?qū)幦嗳嗵杧ue，“總之得找人去向游大人了解事情經(jīng)過，還有核實一下游夫人的說法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