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趙氏嫁給沈訓(xùn)后有名無實(shí),面上端莊持重穩(wěn)如山岳,心中卻沒底,昨日看沈梅君的形景,分明是害喜了,她也不敢十分聲張,過來請沈訓(xùn)示下。 “老爺,聽婆子說,梅君昨晚上不舒服,我讓請大夫,她又不肯,不知是不是害喜了?!彼f了一半頓住,察言觀色,沈訓(xùn)若是暴怒斥責(zé)沈梅君,她便落井下石,若是沉了臉囑她少語,她便攏絡(luò)沈梅君假作人情。 沈訓(xùn)唔了一聲,趙氏看不出他的喜怒,不敢在接著說下去,靜立著等他發(fā)話。 沈訓(xùn)沉默了許久開口,卻不是接趙氏的問話,而是道:“我記得那一年你來投奔蘊(yùn)秀,是冬天吧?” 趙氏一愣,半晌,強(qiáng)笑道:“是的,老爺?shù)褂浀们宄?。?/br> 那一年臨近新年,她因年禮安排與婆婆發(fā)生口角,婆婆管著家事,停了她房中炭火的供應(yīng),朔風(fēng)凜冽,她忍無可忍回娘家求援,她母親替她出頭與婆婆爭論,婆家容不下她,一番爭吵后逼她歸宗,嫁守自便,她回娘家后,嫂子嫌她壞了娘家名聲,每日冷嘲熱諷,母親為了她沒少與嫂子置氣,后來,無奈之下她母親讓她來投奔謝氏。 “你表姐得寵,府里沒有妾侍與她爭寵,生活寧靜,表姐夫家業(yè)殷實(shí),不多一張嘴……” 謝氏留她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三年。 什么時候?qū)ι蛴?xùn)動了心的趙氏也說不清,偽造那么一封信時,她也沒想到能成功的,不只成功了,還登上了侯夫人的寶座,她自己也感到意外,沈訓(xùn)待她無情無意,銀錢掌握得很緊,她過得比謝氏在時的客居生活還不如,雖微有傷心,卻沒有很傷心。 總歸是偷來的,不敢奢望有謝氏在侯府的地位。 沈訓(xùn)提起舊事,是要提醒謝氏對她的恩情嗎?趙氏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看沈訓(xùn)。 沈訓(xùn)看她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心中怒火更甚,腦子里不停想著,怎么折磨趙氏為愛女出氣。 千千萬萬個想法都不足出惡氣,下休書還太便宜了,沈訓(xùn)正思索著,謝氏跌跌撞撞跑了進(jìn)來。 “老爺,你快去看梅君,她今日不知從哪聽的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哭了一上午,不聲不響就……” “就什么了?”沈訓(xùn)又驚又怕。 “上吊尋死了,幸好我過去看她?!敝x氏放聲大哭。 沈訓(xùn)顧不上懲治趙氏了,急急奔去看沈梅君。 趙氏看著沈訓(xùn)匆匆離去的背影呆怔怔無法動彈。 “夫人要是不想個辦法,只怕侯爺要心軟了?!币粋€丫鬟突然冒了出來。 這是府里一個灑掃丫鬟小玉,進(jìn)府不久的,趙氏冷聲道:“胡說些什么,退下?!?/br> 小玉咚一聲跪了下去,情真意切道:“夫人,奴婢剛進(jìn)府不久的,若是侯爺給那一位正名,奴婢這些后來進(jìn)府的,怕是都得給當(dāng)夫人的心腹發(fā)賣掉,奴婢為夫人好,也是為了自己能有個容身之處?!?/br> 沈訓(xùn)在謝氏走后大幅節(jié)約府里開支省出銀子去鉆營,趙氏借著機(jī)會賣掉知她底子的沈府下人,后才又另買了幾個進(jìn)來,這近些時另買的人都是傅望舒安排的,小玉便是傅望舒的人,暗中得了沈梅君之命來給趙氏獻(xiàn)計誘她落圈套。 趙氏聽她說的有板有眼,再不疑的,警覺地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道:“起來罷,我知你的忠心了,下去吧?!?/br> “夫人不能再遲疑了。”小玉焦急地道:“年紀(jì)大的那位計拙,年輕的卻是個禍害,連上吊尋死的事都裝得出來,再弄出什么事來,侯爺一心軟,一紙休書下了立回舊人,夫人悔之晚矣?!?/br> 她說的正是趙氏擔(dān)心的,趙氏緊張地絞著帕子沒了主意。 “夫人,莫若置之死地而后生?!?/br> 小玉獻(xiàn)計,讓趙氏以自己壽辰為由,邀各府的夫人小姐飲宴,席間安排一人假作吞吞吐吐稟報事情,把沈梅君未婚害喜的消息捅出去,逼得沈訓(xùn)丟不起臉把謝氏和沈梅君再次趕出去。 “這恐怕不行的,老爺特別看重梅君?!壁w氏有些沒主意,她得以上位并不是她有多少謀略,而是沈訓(xùn)的順?biāo)浦邸?/br> “反正她們不走,夫人早晚得給休掉,不若冒險一搏?!?/br> 沈梅君和謝氏留下來,自己早晚真得給休掉遣走,趙氏咬了咬牙,同意了,看小玉頗伶俐,便把她提為一等丫鬟,壽辰的一應(yīng)安排由她來料理。 她嫁給沈訓(xùn)這一年因沈訓(xùn)不看中她,還沒辦過壽宴,正好可以胡亂尋來作理由。 沈梅君白膩膩的脖子上紅紅的勒痕,面白如紙,眼神灰敗了無生機(jī),沈訓(xùn)看得心如刀割,守在沈梅君院子里不走了,與謝氏一起苦勸,端了湯水勸她吃喝,不敢提女兒未婚害喜的事,想著過些日子,女兒精神好些,再來商議處治方法。 忽忽三天過去,這一日沈梅君精神好些,喝了一小盎參湯,抬眼看沈訓(xùn),道:“娘,你扶我爹回房歇下吧?!?/br> 謝氏見女兒便是未婚有胎丈夫也心疼著,暗暗高興,女兒有命自是遵從,起身殷勤地服侍沈訓(xùn)。 自重逢后,這是第一次聽女兒稱爹,沈訓(xùn)不敢逆著,由謝氏服侍著到了謝氏上房去,累了三日三夜,梳洗了倒到床上不久便沉睡過去。 趙氏這三日心中念頭千百轉(zhuǎn),始則猶豫,后來見沈訓(xùn)呆在沈梅君院子里照顧女兒百事不理,主意漸為堅定,到得宴席這日,招呼各府夫人小姐在侯府慶禧堂入席,迫不及待等著小玉進(jìn)來稟報沈梅君未婚害喜一事。 等了半日不見人,宴席快散了小玉方在廳堂外面露臉,又不進(jìn)來,只使眼色要她出去。 “怎么不按商議好的行事?”趙氏問道。 小玉不答,把她拉進(jìn)慶禧堂隔壁的穿堂,靠到與慶禧堂相隔的墻邊,小聲問道:“夫人,奴婢剛從侯爺那邊院子過來,侯爺在發(fā)怒,說是當(dāng)日謝氏夫人與駱謙私通那封信是假的,這是怎么回事?” 怎么捅出那封私通信的事出來了?沈訓(xùn)那時不是已經(jīng)相信了并因而休妻嗎?趙氏沒了主意。 “夫人快告訴奴婢是怎么一回事?奴婢好幫夫人想對策。”小玉催促道。 “那封信是我假冒駱謙的筆跡寫的,駱謙與我先夫有過來往,我見過他的字?!壁w氏白著臉道。 “這么說,謝氏夫人根本沒與駱謙思通,那信是夫人偽造的?梅君小姐也是侯爺?shù)挠H生女兒了?!毙∮裉岣吡寺曇?。 “你別說的這么大聲?!壁w氏害怕道:“老爺一時給我蒙蔽了,察知真相只怕不會放過我,你快幫我想想怎么辦好。” “好辦,趙氏,當(dāng)著大家的面向我娘道歉。”清冷的聲音從墻那邊傳來,趙氏怔住了。 她面前的墻被推開了,哪是什么墻,分明是一個白紙糊的門,因與墻壁嚴(yán)絲合縫,不戳到了誰也看不出來。 一廳堂的賓客神情各異看著趙氏,趙氏整個人哆嗦,舉著手指小玉:“你……這里明明是一堵墻,怎么會是門了?” “如果是墻,你說的話大家怎么聽得到呢?”沈梅君淺淺一笑。 裝病纏住沈訓(xùn)便是為令趙氏亂了陣腳失察,方便小玉行事布置。 “就算你娘是冤枉的,你不守閨訓(xùn),未出閣就懷上孩子,你也……” “污蔑了我娘還來污蔑我,你當(dāng)在座的夫人們能由你糊弄嗎?”逃梅君淡笑,朝廳中的賓客淺施一禮,問道:“哪位夫人愿為梅君請來大夫診脈證梅君清白?” “老身為你請大夫證清白吧?!币蝗嗽奖姵雎暎瑓s是曾凡的嫡母。 曾凡是庶出,不過生母早逝,養(yǎng)在嫡母膝下,曾夫人無子,有心認(rèn)個庶子記名下做嫡子,欲記曾凡到自己名下,分外留意著曾凡的一舉一動,今日赴宴事出有因,原是聽說曾凡與沈訓(xùn)的女兒來往密切,特意過來相媳婦的。 大夫把脈的結(jié)果,自然是沈梅君無喜,沈梅君紅了眼眶,拿帕子不停抹淚。 曾夫人見她清艷秀美,悲啼時仍不失持穩(wěn),心生喜愛,拉了手拍撫安慰,其他赴宴的夫人見曾夫人有見愛之心,又兼趙氏行事委實(shí)卑鄙,當(dāng)下一邊倒遣責(zé)起趙氏來。 這邊廂發(fā)生的事有下人去稟了沈訓(xùn),沈訓(xùn)匆匆趕來,看到好好的一堵墻忽空了,再聽大夫診脈女兒沒害喜,登時什么都明白了。 沈梅君拭著淚,眼眶紅紅看他,沈訓(xùn)苦笑了一聲,提筆寫休書。 趙氏再嫁之人,當(dāng)日也沒陪嫁,連拉嫁妝都不用,空著兩手既時趕出府去。 “謝夫人受委屈了,侯爺理當(dāng)迎回?!庇幸环蛉说?,其他人隨聲附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親愛的阿叮投手榴彈支持我!親親~~~ 阿叮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0102 19:52:47 第六十一回 給謝氏正名所有的苦心便前功盡棄了,沈訓(xùn)遲疑難決。 沈梅君作了這個局,除了要趙氏在人前說出真相給母親洗涮冤屈,也是要借著人言逼沈訓(xùn)給謝氏正名,當(dāng)下見沈訓(xùn)眼神閃爍嘴唇蠕動不說話,期盼的心墜了地,無邊無際的失望后,是平靜和決絕。 沈梅君朝廳中赴宴的夫人們襝衽行了一禮,款步后退,出了廳堂后轉(zhuǎn)身婷婷離開。 “梅君……”沈訓(xùn)在背后有些惶恐地叫道。 “梅君知道侯爺有苦衷,會識趣的?!鄙蛎肪?,頭也不回。 謝氏與沈訓(xùn)同時得到消息,沈訓(xùn)走得快,她邁著小步剛到,迎頭與沈梅君碰上,欣喜地問道:“聽說姓趙的女人自己坦承誣蔑娘的,是不是?” 沈梅君點(diǎn)頭,輕聲問道:“娘,爹還是不肯給你正名,我要離開侯府,你跟我走還是要留下?” “侯爺都知道我是冤枉的,為何還不肯給我正名,只有我名正,你才身份貴重??!他那么疼你,怎么不肯呢?”謝氏呆怔怔不愿相信。 沈梅君不答,略略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娘,你要跟我走還是留下?” “我……我……”謝氏吶吶,看沈梅君,又看遠(yuǎn)處廳堂門口朝她們張望的沈訓(xùn),“梅君,你爹遲早會回心轉(zhuǎn)意的,離開了侯府咱們何處安身?傅大少爺……” “娘,沒有男人也可以自己活著?!鄙蛎肪驍嘀x氏的話,道:“娘,我走了,到府門外等你,一刻鐘你不出來,我就自己走。” 雕梁畫棟飛檐翹壁落在身后,沈梅君緩緩走出沈府,體態(tài)婀娜,步步生蓮。 府門外停了不少赴宴夫人的車轎,沈梅君淡掃了一眼,要尋一個角落等謝氏,忽然間一輛馬車的車簾掀開了,里面一人靜靜看她,一雙眸子斂著一池春水,輕漪瀲滟清冽醇澈,瞧得人心都酥化了。 沈梅君兀自不敢相信,往后退了一步,抬頭望天,紅日當(dāng)空照著,不是幻覺。 “過來。”傅望舒低笑,朝沈梅君招手。 沈梅君呆呆地走過去,呆呆地上了馬車,呆呆問道:“你怎么來了?又怎知我會出府?” 傅望舒含笑的眸子陡然間復(fù)雜起來,微咬了牙,恨恨地道:“沈梅君,你裝病為何不明白告訴我?我這幾日多少次想沖進(jìn)去你知道嗎?從大前晚起,馬車就在這條道上來來回回走。” “我以為你猜的到的?!鄙蛎肪鋈?。 “猜得到可壓不住擔(dān)心?!备低娉谅暤?,抬手把沈梅君攬住,嗑住她嫩`蕊似的粉唇。 那些赴宴的夫人隨時會出來,沈梅君緊張驚惶,傅望舒冷哼了一聲,“專心些?!币恢淮笫滞旅嫣饺ァ?/br> 沈梅君一顫,全身血液都涌向傅望舒摸索的那處,他的手指還只是在外面游移,觸感微如細(xì)絲,卻將她的心撩得不安份起來。 “這些日子想死你了?!备低驵?,他的眉眼極俊的,再配上暗啞的聲音,熨燙得沈梅君身`心都蕩`漾起來。 沈梅君身醺面赤,欲要相就,此時委實(shí)不便,伸手推他,小聲道:“別在這里,等回去后,你想怎么來便怎么來。” “等不得了?!备低娌灰啦火垼ё∩蛎肪碌?,一副猴急急的求歡樣子。 沈梅君忙推開,衣裳松軟禁不起傅望舒這般胡攪蠻纏,幾下拉扯,胸襟大開,白膩的肌膚像初雪露出,彩色絲線繡的流云花紋輕蕩,櫻紅一點(diǎn)忽隱忽現(xiàn)勾撓著傅望舒的心。 傅望舒喉頭發(fā)緊,身體火燒,不是逗`弄了,俯了下去,顫軟軟的一點(diǎn)紅堪堪要吃上,沈梅君忽側(cè)身,傅望舒收勢不及,一頭撞上坐板,登時頭暈眼花。 “大少爺,磕疼了嗎?”沈梅君急了,傅望舒抬頭,滿是委屈地瞧她,瞧得沈梅君心軟了,躺倒下去任他為所欲為……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梅君心醉魂失時,傅望舒抱著她坐了起來,強(qiáng)忍住沒有再胡來,啞聲道:“小四中咱們的計了,真以為我和你反目,粗心大意落了套,那府里現(xiàn)在明慧執(zhí)掌著庶務(wù),咱們不必再裝著了,你給娘洗冤的事辦的如何?若成了,我現(xiàn)在能進(jìn)去向你爹提親嗎?” 沈梅君搖頭,講了方才廳堂中經(jīng)過,難過道:“我爹不肯給我娘正名,我不想留在侯府了……” “那就跟我走吧。”傅望舒低笑,道:“你爹絕情,便宜我了,不需落個攀附權(quán)貴的臭名。” “不知我娘要不要跟我走。”沈梅君微有苦澀。 “她不會跟你走的?!备低姘胩糸_車簾。 侯府大門口,謝氏正與沈訓(xùn)站在一起送客。 “我爹這是在我走后,給我娘正了名了嗎?”沈梅君語畢,自失地?fù)u頭,只瞥得一眼也知沒有,謝氏笑容滿面,可那些夫人還禮時卻有些不甘愿,走得也匆忙,顯然謝氏還未得正名,那些夫人不知如何和她禮節(jié)往來。 “咱們走吧。”沈梅君幽然長嘆。 馬車行駛起來,卻不是去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