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有沒有聽說是什么原因倒垮的?”傅望超定了定神問道。 “小的沒聽說,只聽說接手舅老爺商號的是閻家,舅老爺?shù)恼永镌谇妩c物件的,有閻家往咱們家送過禮的管事婆子?!?/br> 閻家!動手的是閻家,自己設(shè)計使閻石開發(fā)瘋打沈梅君,閻家報復(fù)自己,因閻老太爺與傅老太爺交情甚篤,不便整治傅家,便拿自己母親的娘家出氣。 不可能的,自己的計劃那么周密,又沒在京城,閻家怎么會查到自己頭上? 滿室灰暗,四四方方的橡木柜變成傅望舒冷漠的面無表情的臉,傅望舒暗沉的眼眸冷冰冰看著他,在對他說:“小四,你太小看我了?!?/br> 傅望超突然就意識到,自己作繭自縛了。 若沈梅君沒癱,只是挨了打,事情沒演變得那么大,閻石開仍留在傅府里,這事也只是一場小意外??缮蛎肪c了,閻石開回家后大哭大鬧,閻家不拘是因?qū)ι蛎肪齼?nèi)疚,還是自己的傻孫被人利用了,都不會善罷甘休。 并不需要多么明確的證據(jù),傅望舒只要引導(dǎo)閻家懷疑上自己,自己便是閻家發(fā)泄怒火的靶子。 自己做了套害沈梅君,被沈梅君和傅望舒反過來利用了。 傅望超雙手痙攣,抽搐著抓東西支撐使惶恐的內(nèi)心安定。 他抓到一個卷軸,那個卷軸靜靜地擱在書案一角,一點也不顯眼,如果卷軸不在傅望超手里刷地打開來,傅望超也不會在意。 看清卷軸里畫著的是一人,那個人是自己后,傅望超整個人呆滯。 這幅畫畫得真是唯妙唯肖,把傅望超最得意的絕色容顏渲染得淋漓盡致,畫中人身材高挑秀雅,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勾得人心神飄蕩。 這幅畫尺寸真大,書柜一側(cè)有釘子,傅望超把畫掛了上去,退后幾步看。 “四少爺什么時候畫的這畫像,跟真人站在那里似的?!迸d兒驚嘆不已。 “傅四少爺。”突兀的女聲打斷了興兒的驚嘆,門外走進來一個女人。 女人盤著靈蛇髻,斜插著點翠流云簪,丹唇鳳眼,眼尾處用朱紅點染了微微上挑,逼人艷色里透著驕狂。 這個女人想必就是杜順的女兒。 自己中計了,被傅望舒設(shè)計了,傅望舒在杜小姐尋過來那天,把自己的畫像掛起來,他卻隱到柜后去了,杜小姐看中的是自己,而不是傅望舒。 傅望超被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凌遲般痛不欲生。 “小女子杜碧萱?!倍判〗愣疟梯鎸Ω低瑨伭藗€嫵媚的眼神,“今日去大牢里看望傅大少爺,方知前些時過來尋傅大少爺說話時,在房門外遠(yuǎn)遠(yuǎn)站著依稀里看不真切,見到的是四少爺畫像,四少爺好風(fēng)采,碧萱對四少爺甚是傾慕?!?/br> “原來是杜小姐,久仰久仰?!备低幻鎽?yīng)付著,一面飛快地想脫身之計。 杜碧萱雖是二品大員的千金,可卻是一個寡婦,且又驕狂悍妒,娶這么一個女人,不諦于頭上安個緊箍圈,傅望超萬萬不愿意。 第四十七回 傅望超不愿意娶杜碧萱,傅望舒自是料到了,他恨極傅望超把沈梅君害得癱瘓,雖然作為兄弟不能殺了傅望超給沈梅君報仇,卻不再顧念兄弟之情。 傅望舒將計就計,燒了一把火引到傅望超身上。 傅望超誘`惑幫他辦事的杜碧萱身邊那個二等丫鬟名喚珠兒,事前得到傅望超囑托,傅望舒訊問時實話實說,到公堂上再反咬一口。 傅望舒問珠兒口供時見珠兒只略作抗拒便做出配合的樣子供出傅望超,一下子便識穿傅望超的圖謀。 傅望超刻意引`誘的女人,無一不是對他死心塌地肝腦涂地的,珠兒這種看起來山雞攀上鳳凰的女子,更加不會輕易變心。 傅望舒戳穿真相,跟珠兒說,傅望超只是在利用她,在她公堂上反咬一口誣攀自己,達(dá)成目的利用完后便會拋棄她。 “不可能的,傅公子對我那么好?!敝閮阂部傆X得自己配不上傅望超,擔(dān)心著,傅望舒尖銳的言語不多,卻直接便使她崩潰了。 “小四夸過很多人,對很多人好過。”傅望舒冷冷道。 妙娘給傅望超發(fā)賣后,又淪落回青樓,因曾經(jīng)沒有端住架子從了良,恩客有些瞧不起她,過得比以前慘得多,傅望舒也不廢話,讓向南誠帶了珠兒去見妙娘。 妙娘那樣的天仙玉人還給傅望超扔垃圾一樣隨手扔掉,珠兒想想自己只略算得上清秀,被傅望超利用完后,下場只怕比妙娘還慘,絕望痛苦得不??奁?/br> “你想跟在小四身邊不被拋棄,也不是不可能,我有辦法,就看你要不要配合了?!备低娴?。 “什么辦法,你說,我一定配合?!敝閮簮勰礁低錾娜蓊?,更貪圖著傅家的奢侈生活,且,她已失身傅望超,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你家小姐若是嫁給小四了,你自然可以跟著她進傅家門?!?/br> “我已經(jīng)給趕出來了,不算小姐的丫鬟了。” “只要你立了功,使你家小姐有個好歸宿,她肯定會把你要回身邊的?!?/br> “我可以怎么做?求大少爺指點。”珠兒跪了下去,完全倒在傅望舒這邊。 杜順只有杜碧萱一個獨女,疼著慣著,不忍她年輕輕守寡下去,杜碧萱夫郎死去才三個月,便讓她歸宗做回杜家女,毫不避諱地表示要給女兒找個如意郎君。 杜碧萱自負(fù)美貌目下無塵眼高于頂,可到底是孀居之人,又兼嫁過去方一個月夫君便死了,背地里落了個克夫之名,人才家世好的都看不中她。 杜碧萱要嫁入官宦仕紳家不易,地位低但家境富足的商戶便是首選,傅望超年十六,只比她小得一歲,生得風(fēng)流倜儻,與杜碧萱匹配再好不過。 珠兒在傅望舒的指點下,悄悄回了杜府向杜碧萱表白,自己幫傅四少爺做套是為了使小姐嫁得如意郎君,盛贊傅家四少爺人物不凡正是杜碧萱良配。 杜碧萱對珠兒口中風(fēng)華絕代的傅家四少爺產(chǎn)生了興趣,閨閣女子對外面男人知之不多,更何況與官宦仕族隔了一層的商圈,她也不知傅家理事的是傅望舒,按珠兒的提議假裝索討珠兒到商號里來相夫。 傅望舒于畫工也是極出色的,事先畫了一幅傅望超的畫像掛書柜上,又故意放下窗簾使房中光亮不足,并讓向南誠在杜碧萱到來時攔著她不讓她靠近,卻又讓她能從敞開的房門遠(yuǎn)遠(yuǎn)看到傅望超的畫像,自己又站在畫像背后的柜里說話,聽起來便像是聲音是畫像發(fā)出來的。 杜碧萱果然看中了傅望超,珠兒給她獻計,道自己先上公堂指證傅家大少爺,讓官府把傅大少爺抓起來,后來再由杜碧萱出面逼傅望超就犯,若不然,就指證殺人的是傅望超。 杜碧萱也知自己雖是官家千金小姐,要讓傅望超初婚之人娶自己不易,同意了珠兒的提議,并許諾,事成后帶珠兒進傅府,做傅望超的通房。 傅望舒要讓傅望超在傅老太爺面前原型畢露后才反敗為勝,同時也在等閻家收拾梁氏商號后一起發(fā)動,在大牢里一直隱忍著。 傅望舒人在大牢里,外面的情況由向南誠和曾凡傳遞著了如指掌。 傅老太爺受傷,傅望超執(zhí)掌商號遣退得力老管事,梁氏倒了,機會成熟,傅望舒便讓珠兒傳話給杜碧萱,唆使杜碧萱去找傅望超攤牌。 傅望超會不會被杜碧萱抓住把柄威脅,關(guān)鍵在林樊是否活著。 傅望舒猜,人命關(guān)天,若被抓到證據(jù)得抵命,不到非常時刻,傅望超不會殺林樊。 杜碧萱抓住的不外是傅望超殺林樊的把柄,傅望超迫于無奈,會將林樊放出來以示自己清白。 只要林樊安然無恙露面,珠兒不管指控自己或是傅望超,罪名都不成立,傅氏商號會有震蕩,卻不至于一落千丈。 傅望超剛接手商號便把商號里老管事清除,其行為只為私心,置商號利益于不顧,傅老太爺定會勃然大怒。 而閻家對梁氏的報復(fù),將會使傅老太爺?shù)呐鸶?/br> 連世交家的傻孫子都利用,置傅府家聲面子不顧,傅望舒相信,傅老太爺不會再容忍下去。 傅望舒算好了每一步棋,獨獨漏算了沈梅君這里。 那天晚上兩人親熱后,沈梅君沉沉睡去,翌日他一早起床外出,舍不得喚醒沈梅君,詳細(xì)打算也不便和秋夢駱青意說,于是只在進大牢前讓向南誠跟沈梅君說自己無恙不需得得擔(dān)心。 向南誠很佩服沈梅君,也很喜歡她,但卻不想傅望舒有一個癱瘓在床的妻子,尤其是在傅府看到謝氏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后,更加不想傅望舒和沈梅君在一起了。 他隱瞞下傅望舒交待的話,想試探沈梅君能不能與傅望舒患難與共。 駱展鵬得了沈梅君的交待到傅氏找向南誠撲了個空,向南誠已被傅望超從商號里除名。駱展鵬沒有打聽到向南誠住處,只得回來找沈梅君。 沈梅君的新宅子惶亂紛沓——謝氏不見了。 沈梅君本來怕謝氏知道自己不是癱子了,更加反對自己嫁給傅望舒,還想裝癱的,晚膳時聽得丫鬟說謝氏不見了,急得顧不上裝了,讓駱青意幫忙把自己的夾板解掉。 駱展鵬進得門來,見沈梅君沒癱好好的站著,高興不已,“梅君jiejie,你沒事太好了?!?/br> “不說這個了,展鵬,幫忙找我娘?!鄙蛎肪旒悲偭?。 “伯母什么時候不見的?”駱展鵬年紀(jì)小,卻頗鎮(zhèn)定。 “好像送了你和你娘出去后就不見了?!?/br> “有人看到她出去嗎?” “沒誰注意到?!?/br> 府里現(xiàn)在只幾個下人,各人都是不少的活兒要做,謝氏這幾日精神挺好,也沒發(fā)病,沈梅君便也沒特別交待,駱青意回房后,沈梅君悄悄告訴她自己沒癱,兩人興奮不已說著悄悄話,也不知謝氏何時不見的。 “附近都找過了嗎?”駱展鵬問道。 “找過了?!?/br> 閻家給的這處宅子附近住的都是殷實商戶,各家都有自己的馬車,沈梅君帶著人尋了很遠(yuǎn),沒看到謝氏,也沒看到馬車行。 沒有馬車可以雇,謝氏應(yīng)該走不多遠(yuǎn)的,找不到便更讓人擔(dān)心了。 “屋里呢?”駱展鵬又問道。 “屋里?”沈梅君愣住,不可能在屋里吧,她們高聲叫喚了那么久,在屋里怎會沒應(yīng)聲? 駱青意進流觴軒后,秋夢曾悄悄告訴過她謝氏投井一事,讓她幫著隨時注意,別給謝氏出事,方才謝氏不見,沈梅君慌慌張張到處尋找,她便悄悄去水井邊看過,沒發(fā)現(xiàn)什么,此時聽駱展鵬問屋里呢,嚇得臉都白了。 “jiejie,你想到什么?”駱展鵬敏感地看出駱青意的變化。 “我……”駱青意嚇得雙腿打跌,半晌,顫抖著伸手指向院子一角的水井,“伯母以前投過水井,不知……” 她話音未落,駱展鵬已下了水井。 “展鵬,小心一點?!瘪樓嘁飧呓小?/br> 沈梅君已整個人呆怔住了,駱青意知道的事,自是在傅府發(fā)生的。 沈梅君想起那一天,自己和傅望舒親熱時,秋夢在房外驚惶地叫喊,后來卻又把自己纏住了讓自己進傅望舒房間浴池里洗浴。 娘就是在那一天投井的吧? 那么長的時間過去,娘若是投井!沈梅君身體一陣趕一陣的發(fā)冷,整個人搖搖欲墜。 娘是不是不忿自己跟她索要銀子救傅望舒? 水井很深,駱展鵬沉進去一遍又一遍,沈梅君看著他濕淋淋的露出臉來深吸一口氣再沉下去,呼吸被擷住整個人不能動彈。 *** 謝氏躲在床底下,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 丈夫沈訓(xùn)面上與她相敬如賓一家子恩愛和睦,骨子里卻冷漠平淡,她知道沈訓(xùn)愛的是已成為駱太太的閨中好友溫語嵐,可她一點不在乎。 她本來無法與沈訓(xùn)在一起的,是出嫁那日那個錯誤成全了她的心愿,只要能和沈訓(xùn)在一起,再多的苦她也認(rèn)了,何況她過得一點也不苦,除了夫婦間的柔情蜜愛,沈訓(xùn)給足了她面子,公侯貴胄哪個不是妻妾滿門,沈訓(xùn)卻一個妾侍也無,只這一點,便多少人羨慕眼紅她,恨不能取代她。 被趕出侯府后,她癡盼著回去,她也有信心,沈訓(xùn)不喜歡她,可卻極疼女兒沈梅君,一時被蒙弊了,遲早會把她們母女接回去的。 溫語嵐的話擊碎了她的幻想,沈訓(xùn)竟然已另娶妻,娶的還是那個害得她和女兒被趕出侯府的表妹。 那瞬間她看著女兒驚惶憂急的眼神,忽然就明白女兒早已知曉,自己往日是在癡心妄想。 自己病了那許久,女兒定是回侯府求助過了,可女兒還是被逼得賣身為奴。 血淋淋的現(xiàn)實撕碎了謝氏的心,鉆心的疼痛激得她想笑想哭想暈倒過去,在過去的閨中好友丈夫的心上人面前,她卻強自忍了下來,微笑著訴說別后之情。 把駱太太送走后,謝氏緊繃的身體像拉得過滿的弓弦折斷,她覺得每一個人都在嘲笑她,嘲笑她被拋棄,嘲笑她的無能,嘲笑她靠著賣身為奴癱殘在床的女兒在男人身`下承`歡才換得安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