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所以岑睿一出現(xiàn),兩人木了木,熱淚盈眶地簇?fù)磉^去:“陛下!”你個魏家小狗腿給我死開啦,陛下是我的! “我說你,你和小徒孫說話也不太客氣了點(diǎn)吧?”魏老爺子在廚房里看著傅諍卷高袖子宰魚、腌魚,變戲法似的從袖里摸出把小梳子一根根梳著他的白須:“小徒孫是一國之君,你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的臣子。老夫記得你不是最重禮儀綱常的嘛,和小徒孫開口閉口就是你你你、我我我我,也不怕被御史臺抓住把柄下大獄。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不會現(xiàn)在還讓老夫重新教你一遍吧?!?/br> 傅諍用調(diào)料把魚碼好味,又拖出案臺下的炭爐,吹燃火炭。才又轉(zhuǎn)回灶臺邊,揉起了個面團(tuán),喉嚨里漫不經(jīng)心哼了聲。 “你在聽老子說話沒有!”魏老爺子丟下小鏡子,跳起來蹦到傅諍面前,手叉腰指著傅諍鼻尖:“老子瞎了眼,當(dāng)年提拔了你個死木頭!官不給老子好好當(dāng),眼看要入門下省了,丟下官位跑到個鳥不拉屎的郡城當(dāng)通判。虧我在先帝跟前說盡了你和你老子的好話,把你調(diào)回了京城,好嘛!敢和皇帝鬧別扭,被丟到偏都自生自滅去了。待了三年待不住了吧,居然還有臉自個兒屁顛屁顛地跑回來!” “我爹?”傅諍揉面的手一頓反問,發(fā)現(xiàn)魏老爺子仍有繼續(xù)往下罵的趨勢,四兩撥千斤轉(zhuǎn)開話題:“學(xué)生在想,南疆那邊戰(zhàn)事該了結(jié)了,也好早日回京城去?!?/br> 魏老爺子一聽,果真瞬間移開了關(guān)注點(diǎn),揪著長須:“你韜光養(yǎng)晦這么久,線拉得老長,不就是等著這一天么?哼,那小徒孫也精明著,讓老子的孫子幫你訓(xùn)好了這江寧郡十萬兵馬,又打發(fā)他去南疆那鬼地方賣命?!彼淞税涯氂械臏I水:“長煙那小子這回是吃大苦頭了,幸好我有個能干體貼的孫媳婦幫著他。”白胡尖一翹,頗得意地朝傅諍炫耀道:“老子連孫媳婦兒都有了,你的媳婦呢!媳婦呢!” “什么媳婦?”走到廚房門口的岑睿好奇地伸長脖子,看到傅諍蹲在炭爐邊烤面團(tuán),湊過去烘手。 魏老爺子蹲在她旁邊,學(xué)著她把手往爐子上架,結(jié)果被傅諍惡毒地用木板打開了,嘀咕了聲孽徒,又道:“陛下,老夫這個學(xué)生也快到而立之年了。至今沒有一房妻眷,您回京后幫他留意下各家小姐,有合適地送他做老婆唄?!?/br> “……”岑睿臉上肌rou扭了三扭,擠出個字:“好?!?/br> 傅諍開始后悔收容了“孤苦無依投奔過來”的座師,連帶著臉色也冷颼颼的,岑睿幫他打下手時,背著魏老,小爪子在他掌心里狠狠一撓,惡聲質(zhì)問:“你和魏老頭說要娶老婆?!看上哪家小姐了!” 傅諍的目光從她白生生的手腕上掠過,被她這一撓撓得有些心猿意馬,捉住她指尖揉了揉:“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br> 岑睿面紅過耳,努力繃住唇角開心的笑意,摸了摸胳膊嘟囔道:“rou麻!” “記起來了,小徒孫??!”偷吃了個烤面團(tuán)的魏老翹起沾滿芝麻的胡子。 岑睿趕緊蹦到傅諍五步外,一本正經(jīng)地倒著水:“嗯?” 魏老扭過頭,團(tuán)子似的圓臉凝重非常:“那些胡說八道的話你聽都不要聽,這皇位是先帝光明正大得來了,傳給你再應(yīng)當(dāng)不過?!彼p蔑一笑:“退一萬步說,若有心替明王鳴冤昭雪何必這個等到這個時候?成王敗寇,也有臉出來蹦跶。不過,徒孫,北邊草原亂了,那新可汗說是替晉國太子向晉帝討回公道,你仍得留個心,以免對方聲東擊西,來我們這邊打秋風(fēng)。” “這我省的。”岑睿點(diǎn)頭。 傅諍念著岑睿才逃出險境,不欲在今夜多談?wù)搰拢似痿~湯放到桌上,招呼兩人吃飯。 “魏如他們呢?”岑睿擺好碗筷。 魏老爺子揮揮筷子:“放他們自己去瀟灑了,和我們扎一堆,他們反倒不自在?!?/br> 嘗了兩口菜,魏老兩眼一亮,看向傅諍不懷好意嘿嘿嘿笑道:“徒兒啊,為師沒看出來你這么賢良淑德。你是不是擔(dān)心娶不到媳婦,所以練就一手好廚藝,等著嫁個好姑娘?” 岑睿噗地噴出一口魚湯。 傅諍慢條斯理地拿著白巾遞給岑睿,意有所指地冷笑道:“總比座師想嫁嫁不出去的好?!?/br> “……”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啊?岑睿擦著嘴,好奇得不得了。 被打擊到的魏老萎靡不振地吃了會飯,又道:“哎,話說這宅子只有三間屋子,魏如他們小崽子們一間,剩下的該怎么分呢?” 第80章 捌拾收 “當(dāng)然是老師單獨(dú)一間,我與陛下同一間……”傅諍瞟了眼“專心”吃飯的岑睿,淡淡道:“如果陛下恩準(zhǔn)的話。” 岑睿被他道貌岸然的嘴臉嗆到了,干干咳了兩聲,飲了口湯,耳尖發(fā)紅:“朕……不介意?!辫b于傅諍私底下對她動手動腳的前科,其實(shí)她好想說不恩準(zhǔn)的…… 她的心里話由魏老爺子代為說出了口:“哎嘿,你當(dāng)你是誰,竟敢和陛下同榻而眠?詩書禮儀都被你讀進(jìn)豬肚子里去了?你給老,為師老老實(shí)實(shí)打地鋪去吧!” 于是,岑睿得償所愿地獨(dú)自滾在了寬敞干凈的床榻上。她揉著懷里的枕頭心滿意足,睡了這些天的稻草,還是棉絮比較惹人愛啊,沒有霉烘烘的味道,沒有亂竄的鼠蟲。左右翻了幾個身,她激動地反而睡不著了…… 京城、南疆、云家、祝伯符還有秦英、謝容,這些事亂糟糟地在她腦袋里翻滾。白冷的月光照在窗上,讓她想起她老子駕崩前的那一晚,他握著她的手喘著粗氣,喚了聲:“小六……”然后人就去了。 這件事困擾她至今,她的父皇到底想對她說些什么?又是為什么要把皇位傳給了最沒可能的她?他究竟希望她帶領(lǐng)著恭國走向何方?而這些,她永遠(yuǎn)都沒有機(jī)會知道了,她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守好這個皇位,無愧于天地百姓不敢說,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夠了。 窗欞忽然嗒嗒嗒響了三下,岑睿晃下神掏掏耳朵,以為是錯覺。俄而又響了三下,這回是聲音略大了點(diǎn),更急促了些。岑睿一個打滾爬了起來,扒開條縫,月色下傅諍衣冠整齊地站在她眼前,壓低聲:“開門?!?/br> 岑睿看著他做賊似的還回頭朝魏老那屋子望了眼,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恁是一臉意外道:“這么晚了,太傅大人擾朕好眠,莫不是有要事稟告?” 傅諍兩眼瞇了起來,精光閃爍:“有要事?!泵蛎虼剑骸暗厣蠜觥!?/br> 岑睿一看傅諍這算計(jì)人的神色就知道他肚子肯定起了壞水,便不敢太和他擺譜,噔噔噔地奔下床給他拉開了門。四月的南方,夜里還是有些涼的,傅諍一進(jìn)門岑睿裹著袍子鉆回被窩里,不忘嫌棄地探出頭道:“把露水掃干凈再上來。” 傅諍做得更利索,直接脫了外袍擠上了塌,環(huán)住岑睿柔軟身軀,撈起她一抹青絲捻玩:“睡不著?” 岑睿白了他一眼,睡著了還不照樣被你敲醒了?側(cè)過身,面朝他支起臉,揶揄道:“你就不怕魏老爺子醒了發(fā)現(xiàn)你不在?” 傅諍少見的埋怨道:“甩了我一床薄被后老師就睡得鼾聲連天,天塌了也不會知道?!?/br> 雖知他有賣可憐的成分在里面,岑睿還是狠不下心地包住他涼如青石的手暖著:“我剛剛想起了先帝,想著他臨去前對我那句沒說完的話?!?/br> 傅諍聽出她話里的缺憾,看著她垂眼往自己的手上呵氣:“先帝希望你平平安安過這一生吧?!?/br> “他對你這樣說的?”岑睿有些意外。 “護(hù)犢情深,人之常情?!备嫡姷偷偷溃僮鳑]看到岑睿忽然紅起的眼角與盈在眼底的淚光,將她的十指扣入掌間:“你知道我爹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 岑睿努力彎起嘴角:“什么?!?/br> “對不起?!备嫡娚钌顕@息,悵然道:“從我知事起,從沒見過他向人說出這個三字。他對我的教導(dǎo)雖是嚴(yán)苛,但亦是希望我成才而已。與你一樣,我也對此困惑不解了許多年,直至今日?!?/br> 岑睿摸上他眉心,揉開疊起的褶皺:“那就不要想了。” 傅諍微微一笑,低頭在她臉頰輕輕一吻:“睡吧,明天要早起?!?/br> 岑睿在懷里尋了舒服的姿勢躺好,把臉貼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上,安心閉上眼:“你也不要想了。” “嗯?!备嫡娫陬i后揉了揉,聽著岑睿平穩(wěn)安謐的呼吸,看著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亮的天色,種種思量劃過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