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清明雨后,氣清景明、萬物拔節(jié)而生。 以魏長煙為主帥的三軍從京城啟程,日夜兼程,直入北疆。戰(zhàn)事來得突然,恭國朝堂亦是應(yīng)對得措手不及,派去的兩名統(tǒng)帥皆是不滿二十的年輕人,這不僅成為了恭國國內(nèi)上下的注目焦點,更引得他國為之側(cè)目。 最蠢蠢欲動的當(dāng)屬晉國的皇帝陛下了,機(jī)會難得,到底要不要橫插一腳進(jìn)去呢?恭國的小皇帝看起來很好欺負(fù)的樣子啊。 晉國三皇子殿下及時上書,打消了自家老爹的賊心:“父皇,太子才娶了人家公主回來,被窩還沒睡熱乎,就別撕破臉了?!?/br> 回去后,幕僚蕭廷之問道:“殿下,兩國交戰(zhàn),不正是趁亂起事之時?!?/br> 三皇子換下團(tuán)龍王袍,搖搖扇子擺擺頭:“現(xiàn)下太子勢力如日中天,難以動搖他根基。唉,父皇就是不懂,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吶。說不定以后還得靠恭皇助我一臂之力?!?/br> 恭國國內(nèi)亦是軍情與八卦齊飛,關(guān)心戰(zhàn)況的同時不忘探討一下主副帥的身價背景。主帥是眾人熟知的魏長煙,據(jù)說在魏老爺子死后落魄非常,為重振魏家不得已請纓出戰(zhàn)。 副帥則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物,姓祝名伯符。因為在去年的武舉中發(fā)揮超常,奪走了魏家的武狀元,被排擠僅擔(dān)了個七品中鎮(zhèn)將。 這兩人,一個是太有名的紈绔,一個是太沒名的寒門。恭國百姓對這場戰(zhàn)事真的是深深、深深地?fù)?dān)憂著啊。 “唉,你說這仗要是打敗了該怎么辦喲?” “嚶,只要我家魏公子安然無恙,怎么辦都行。” “別傻了孩子,聽說韃靼人的新可汗是個好男色的主。萬一輸了,一定會把你的魏公子送過去和親的!” “……” 前線戰(zhàn)報日日送入理政殿,恭國官員暫時放下了政見上的分歧,成日里陪著自家陛下提心吊膽地等消息。 有人拉了拉御史臺主的袖子:“臺主大人,您家中丞不是去監(jiān)軍了么?可有什么小道消息?” 臺主回憶了下,道:“中丞他,說的最多的就是軍中伙食很難吃。” “……”看起來仗也不打得很艱辛嘛,還有心情抱怨伙食。 熬過初期時的磨合僵局,魏長煙率領(lǐng)的三軍愈發(fā)在北疆混得如魚得水,負(fù)多勝少的局面逐漸扭轉(zhuǎn)過來,捷報頻傳。岑睿暗自松下一口氣,魏長煙這小子到底給他魏家爭了口氣。 待朝堂上的慘淡愁云漸行消弭,一日早朝,文官隊伍末尾走出一個人來,冷面利眸,乃御史臺的鐘疏:“臣有奏?!?/br> 正欲宣布退朝的岑睿一愣:“鐘卿何事?” 鐘疏抬起劍眉,鋒利的目光直刺向百官之首的傅諍:“臣要參首輔傅諍漏厄肥私,與前任吏部尚書襄禹私相授受,廣受賄賂的貪墨之罪!” “……”理政殿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見,粗喘的呼吸聲泄露了朝官們洶涌起伏的心情,日!老子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首輔被參,不枉此生啊! 岑睿似沒聽清:“你,再說一遍,要參誰?”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傅諍,鐘疏是傅諍親自派去查襄禹的,怎么反過來頭把傅諍他給查了,滑天下之大稽! 鐘疏眸光愈發(fā)凌厲,一字不變地將剛才所言重復(fù)了遍,并當(dāng)即呈上罪證,高聲質(zhì)問道:“首輔大人,今年一月二十四未時,您是否在胡玉樓與襄禹私下會面,收受了他現(xiàn)銀五萬兩?” 五萬兩白銀相當(dāng)于左相徐師十五年的俸祿,對普通朝官來說不吃不喝也再得攢上個幾十年,不失為一筆天文數(shù)字。百官們流下悲傷的淚水,這就是做高官的好處啊,收的賄賂都是咱家一輩子都見不到的! 岑睿握緊龍椅,有心想問一問傅諍,奈何傅諍執(zhí)著玉笏,眼瞼低垂,眉目紋絲不動,恍若并未聽到鐘疏的厲聲詰問。當(dāng)事人不配合,鐘疏又說的有鼻子有眼,人證物證俱在,想徇私枉法也拉不下這個臉,只得扶著額道:“此案牽連甚廣、關(guān)系重大,且著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聯(lián)審。務(wù)必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大理寺寺卿和刑部尚書面面相覷,犯案人是當(dāng)朝首輔,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查他啊?兩人對視完,又將譴責(zé)的目光投向御史臺主,簍子是你家捅出來的,快來告訴陛下,這只是你們家侍御史腦子發(fā)熱來調(diào)戲陛下的呀! 年邁的御史臺主沉默須臾,站出隊伍:“臣領(lǐng)旨?!?/br> “……” 一下朝,岑睿迫不及待地去暖閣找傅諍問個明白,暖閣書童卻告知她,傅諍依例去大理寺接受詢問去了,今日怕是回不來了。大理寺盤問犯人的手段,岑睿從一些官員處耳聞過,不是罪證確鑿、事態(tài)嚴(yán)重,傅諍根本無須留宿在大理寺中。她此時才隱隱感到此事非比尋常,焦灼地在御書房內(nèi)來回走了兩圈,指著來喜道:“去,宣鐘疏來!” 來喜心酸地想,看樣子陛下已經(jīng)被首輔大人迷惑了,要為了首輔大人動用皇權(quán)、徇私枉法了! 跑了一趟御史臺,來喜只身回到氣壓極低的養(yǎng)心殿,小聲道:“鐘大人隨御史臺主往襄府調(diào)查取證去了,人不在臺中?!?/br> 岑睿怔了片刻,一怒踹翻火盆,她自然知曉這是鐘疏為防她插手,有意躲著她在的借口! 這一夜,宮里宮外沒幾個人閉得上眼。首輔傅諍是公認(rèn)的朝廷柱石,百官無不以他馬首是瞻,傅諍的一言一行直接關(guān)系著恭國未來朝局的走向。說句不好聽的話,民間知傅諍者多,知岑睿者少。鐘疏這一封奏折,說是捅了天也不為過。 徐相爺捧著夜宵窩在書房里,百思不得其解。御史臺的老臺主風(fēng)厲雷行了一輩子,得罪了不少人,眼看要退休了近日行事溫和許多,怎么在這節(jié)骨眼上縱容手下人折騰了這么一出來?不解啊不解,徐相爺舀了勺湯羹,難道老臺主終于感受到他對傅諍的怨念,要替他出一口惡氣了么?! 其實有傅諍在也不錯的說,至少他把小皇帝壓制得服服帖帖,大事小事都有人扛著,最重要的是傅諍這首輔不偏不倚,做事還算公道。要不去求個情? 與徐相爺有相同想法的顯然不是他一個,次日天未亮,理政殿從里到外,跪了黑壓壓的一片人,打著的旗號皆是為傅諍請命求情。跪了半天,龍椅上依舊空蕩蕩的,來喜邁著小步跑進(jìn)來,對徐相道:“陛下今日身子不爽,休息著在呢,相爺帶人回去吧?!?/br> 徐相兩撇小胡子挑了挑,低聲問:“陛下是不是對首輔……” 來喜搖手:“陛下比你們還心急。這事,首輔他自己也不……唉。” 正主不來,再跪也沒多大意思,朝臣們?nèi)齼蓛膳榔鹕黼x去了。徐天奇跟在徐相后面,快出宮門時道:“叔叔不去養(yǎng)心殿勸勸陛下么?” “勸?”相爺哼出口氣,眼睛瞟向那些愁眉苦臉的朝臣:“想勸的、去勸的,多的是,不差本相一個,做個樣子意思意思得了。再者,”他拈拈須:“你說,陛下日漸年長,對只手遮天的首輔當(dāng)真會一點戒心都沒有。你呀,還年輕著呢,這圣意可不是那么好揣摩的?!?/br> 岑睿沒去上朝,原因不是身體不適,而是一早就被對她避而不見的鐘疏堵在了養(yǎng)心殿。 “陛下,此時斷不可去理政殿?!辩娛鑾h然不動地跪在臺階之下。 岑睿指著他道:“你不是躲著朕么?!既然來了,好,朕要問問你,若傅諍與襄禹真有勾連,怎又會讓你去查襄禹的老底?!” 鐘疏跪得筆挺,一絲不受岑睿怒罵影響:“正是臣去查了襄禹,才查出首輔貪墨之罪。臣與首輔無冤無仇,若不是鐵證在前,臣斗膽敢問陛下,臣為何要栽贓誣陷首輔?” “誰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他人指使?”岑睿怒極甩袖。 鐘疏掀了個嘲諷淺笑:“臣不過區(qū)區(qū)侍御史,首輔乃權(quán)傾朝野之人,若有人指使未免也太看得起微臣了?!?/br> “你!”岑睿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怒火攻心之下?lián)P聲道:“你也知道你僅是個侍御史,你以為朕真不會斬了了你么!來喜!擬旨!” 被點名的來喜大驚失色,難不成陛下真要讓鐘疏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