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天大的笑話!這朝里誰人不知,謝容是燕王投放過來的眼線?是她沒睡醒,還是謝容使了通天手段收買了傅諍? “陛下先別急著惱,且聽臣一言?!备嫡妼捬晕苛怂痪?,不疾不徐道來:“朝中左相之位空缺已久,形同虛設(shè),吏部已為此上了好幾道折子。徐師做右相也有二十個年頭了,趁謝容任右相之機(jī),恰將徐師提為左相,彌補(bǔ)空職?!?/br> 岑睿拋開文書,話沖得很:“朝中又不僅謝容一個人,你提誰不好,偏要提燕王這個表弟?你放心,我可放心不下!” “這個陛下便不必憂心了,以謝容之才擔(dān)此重任綽綽有余,臣亦有辦法保他不敢有異心?!备嫡姷纳袂槌林淠?,一一分析與她聽:“魏家失勢,秦英雖有才干但于政局通變之上不夠老道,短時間內(nèi)不足與徐師抗衡。謝容有鬼謀之才,背后又有一個燕王叫徐師不敢輕看,在此時機(jī),正好與徐家成犄角相對之勢。” 輕輕松松數(shù)句話間,傅諍已然將未來朝局走向規(guī)劃謀定。他語氣閑淡篤定,仿若天下間任何人與事皆在其掌握之中,哪怕調(diào)動左右二相這樣動驚朝野的要事也不能令他皺一皺眉。 岑睿斂去黯然眸光,這人的心思何曾是她能猜透,又何曾讓她猜過? 撫過紙面上的“謝容”二字,岑睿輕聲道:“那便依傅卿所言吧?!?/br> 傅諍看著她快垂到桌面上的腦袋,微微疊起眉心。 ┉┉ ∞ ∞┉┉┉┉ ∞ ∞┉┉┉ 在謝容調(diào)動之前,徐師提拔為左相的圣旨率先從門下省發(fā)了出來。從五品翰林郎到四品黃門侍郎,再至正一品左相,終于走上人生巔峰的徐相爺卻捧著圣旨倍感寥落,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獨(dú)孤求敗吧。 徐家老管事忠心提醒:“相爺,低調(diào)低調(diào)!” 徐師升左相最高興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在二品尚書令位子上同樣憋屈了二十多年的尚書令大人。 “有生之年,大人我終于能體驗(yàn)一回當(dāng)一把手感覺了!”尚書令大人喜極而泣。 三天后,謝容任右相的消息走漏出來,無情地粉碎了尚書令大人的美好期盼。 “大人!挺住??!” 尚書令大人一口氣沒上來,厥了過去。 接連兩道百官之長的任命狀,無聲而清楚地向廟堂內(nèi)外昭示著恭國新一輪權(quán)力中心的變革動向。在眾人將視線聚焦徐師與謝容兩人身上時,秦英錄為門下省侍郎一事反倒沒引起多少人注意。 謝容作為橫插入恭國朝堂內(nèi)的一匹黑馬,晉升如此之態(tài)不免惹出一些爭議與不滿,有些言論涉及到了人身攻擊,譬如尚書令大人刻薄惡毒的詛咒。 謝容聽到后一點(diǎn)猶豫都沒有,奔到皇帝陛下面前無恥地打了小報告:“言論者口舌也,謗于口舌必毀于綱紀(jì)。長此以往,綱紀(jì)廢弛,朝政崩壞,國之不存。” 岑睿一聽,好像有那么點(diǎn)道理。 于是新右相大人順理成章地在朝堂上下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肅清綱紀(jì)的□運(yùn)動,特別關(guān)照了下怨念濃厚的尚書令大人。 尚書令大人又氣背過去了,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罵了他一句,就上升到了國家存亡的高度! 在此之后,其他朝官再不敢小看這位謝相爺。 眾人尚未從這場人事變遷中緩過神來,春晝初長,寒雪還未融盡,北疆烽煙驟起,兵部千里急報送入理政殿中。 北方游牧民族圖可思汗率領(lǐng)騎兵,展開了很久沒有進(jìn)行的侵邊活動。冬末春初,草原上新草尚未萌芽,讓依靠牛羊?yàn)樯哪撩裣萑胴汃だЭ嗟纳钪?。沒有糧食怎么辦呢?搶唄!雖然草原人民文明尚未開化,但好歹也分得清以武立國的晉國與風(fēng)雅崇文的恭國哪一個好欺負(fù)些。 恭國開國初期,每年飽受侵邊之苦??嗔税倌旰螅粨屓o數(shù)糧食和顏面的恭國皇帝怒了,搶你個頭啊,老子的子民春天就不要吃飯了?。烤艏?xì)選了幾個武將,下了死令,不把那群韃靼給老子砍了,老子就砍了你們! 幾場傷亡慘重的鏖戰(zhàn)后,終于換回了恭國北疆?dāng)?shù)十年的安穩(wěn)。今年春天,新繼位的圖可思汗目光深沉地看了看自家嗷嗷待哺的小羊羔和才換了個小皇帝的恭國,好像……揮舞著馬鞭搶糧食搶姑娘的美好日子又回來呀! 對于岑睿來說,這絕對是場災(zāi)難的開始…… 韃靼人驍勇善戰(zhàn),尤其是他們的鐵騎疾如閃電、動如雷霆,便是先帝當(dāng)年御駕親征也吃了不少的虧。而晉國雖才與恭國締結(jié)了秦晉之好,但利字當(dāng)頭、情誼算個鳥,誰知道會不會韃靼勾搭成jian,背地里捅恭國一刀。 大敵當(dāng)前,魏氏一倒,雖不至朝中無將,但要從中挑出個抵住圖可思汗五萬鐵騎兵者…… 難啊?。。?!岑睿握著兵部呈上的名單仰天長嘯。 愁了幾夜沒睡著覺,徐知敏在來喜的授意下,給岑睿奉茶時笑一笑道:“陛下,日子過得當(dāng)真是快,今日都是三月三了?!?/br> 岑睿抬起因熬夜紅得和兔子似的雙眼,遲鈍地呆片刻跳了起來:“來喜,備車!朕要出宮!” “陛下要去往何處?”來送折子的傅諍深深皺起眉,這個時候還要出宮游玩? ┉┉ ∞ ∞┉┉┉┉ ∞ ∞┉┉┉ 仲春時分,清水郡人皆愛飲杏花酒,驅(qū)春寒、祈春吉。岑睿記得她娘親尤愛在這個時節(jié)釀上兩壇,一壇自己飲用,一壇埋在樹下。在東西市轉(zhuǎn)了半圈,岑睿才從個小鋪?zhàn)永锪喑隽藘蓧踊ň?,又去白馬寺求了幾束香燭和本佛經(jīng),才驅(qū)車往郊外妃陵而去。 傅諍坐在對面,看著岑睿拔開封泥嗅了好幾遍,平聲相問:“這酒有問題?” 岑睿抱著酒壇擺擺頭:“不過是沒有我娘釀得醇厚?!庇植鹆肆硪粔?,聳著鼻尖嗅了嗅。 傅諍眸光微動,卻是沉默了下來,沒有再與她說上一言半語。 今年此日,云水皎潔,天光大好。山林間春光明媚,穿透淺淺霧靄,折出粼粼溪光,鶯鳥相和之聲不絕于耳。 妃陵修在山腰偏高處,走至一半,熱出一頭汗的岑睿嚷著要脫掉長氅,結(jié)果遭到了傅諍殘忍地否決。 爬到墓前時,岑睿頂著一頭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毫無形狀地癱在她娘的墓前,嚶嚶嚶假哭道:“娘啊,你看??!兒就是這么每天被欺負(fù)著的。” “……”來喜抖著肩膀擺好給貴妃娘娘的貢品,自覺地蹲到遠(yuǎn)處去守著,蹲之前警惕地看了看傅諍與岑睿,小聲在岑睿耳畔道:“陛下!荒山野嶺,小心禽獸!” 岑睿一臉茫然地看著來喜鄭重其事的表情,這白天的,有禽獸也不敢出來傷人吧。 妃陵雖常年有守陵人清掃,但亦難免飄有枯枝落葉,岑睿拱著身撿去草草葉葉,跪下端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燃?xì)庀銧T,又取出數(shù)個杯盞,各自斟上。撈起大袖,一杯杯灑在墳前,岑睿端起剩下的一杯酒,眼中浮出一點(diǎn)笑意:“娘,你放心。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將來也會很好?!币伙嫸M杯中酒。 飲完酒,一只修長的手從她身邊取走個杯盞。 岑睿直起腰板,側(cè)首看著躬身祭禮的傅諍,正色道:“你為什么不跪下來?” “……”傅諍冷眼看她。 岑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娘好歹也是個貴妃呢!要是活著現(xiàn)在就是太后!你難道不該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