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岑睿從早上起來便處于極端暴躁、誰來砍誰的消沉情緒之中,通身浸在冰水里的冷,小腹還隱隱墜痛。當摸到中褲后的冰涼潮濕,天登時塌了。她雖從小被作男兒放養(yǎng),但和龍素素處久了,懵懵懂懂也曉得點姑娘家這方面的事。 身上的被子一拉,岑睿頓時如五雷轟頂,使勁扭著身子,奮起反抗。 傅諍鐵了心要把她從被子里給剝出來,拉拉扯扯,眼看藏不住了,岑睿被逼得心急,瞅準了傅諍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這一口咬得有點重,傅諍輕嘶了聲,青筋在額角一跳,也上了火。強行鉗住岑睿的雙手,揚手掀開被角,將她給拎了出來。 燭火明亮,雪白的中褲上滲出片鮮紅。再一看岑睿羞憤欲死的神情,傅諍一愣。 岑睿逮著機會,鉆心剜骨地瞪了傅諍一眼,嗖得又鉆回被中,重新把自己團成了個球。背對著傅諍,悶不作聲。 先前種種懷疑在這一刻塵埃落定,傅諍淡淡道:“陛下這是要躲一輩子么?” 心驚、羞赧、后怕、懊惱,百般滋味化成岑睿嘴邊一句:“你會揭發(fā)我嗎?” 傅諍良久沒有回答,岑睿急得心慌,忍不住扒拉出一個腦袋望去,正好碰上傅諍若有所思的眼神。 傅諍看著擔心受怕的岑睿,嘆息道:“臣在想,過了這么長時間,陛下依舊無法無天。臣該怎么辦呢?”今日之事碰巧被他撞見,若是他人,不知要釀成怎樣的滔天大禍。 岑睿吸了吸鼻子,帶著三分委屈為自己申辯:“我不是有意隱瞞的!”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我又沒想到我老子會把皇位傳給我這個不爭氣的東西?!?/br> “可陛下現(xiàn)在已經是皇帝了!”傅諍鋒利的目光鎖在她面上。 岑睿一噎,為他肅穆嚴厲的語氣懾得說不出話。 傅諍的瞳眸似鴉羽暗沉,俯□子,指尖掠過岑睿平整光滑的喉嚨,一觸即離。平而冷的氣息隨著他的話語拂過岑睿的面:“臣給陛下一條路走,陛下也只有這一條路走,繼續(xù)偽裝下去。” 岑睿萬沒想到傅諍會說出這句話來,雙唇啟開又合上,混亂的思緒沉淀少許,道:“你會替我隱瞞?” “會?!备嫡姏]有片刻猶豫。 “我不信?!贬;氐谋人€快。 “陛下至今還沒有明白一件事嗎?從先帝把您托付給臣的那刻起,陛下與臣便站在了同一艘船上。這條船如果翻了,落水不僅是陛下,還有臣?!备嫡娖骄彽仃愂觯骸拔沂潜菹履愕氖纵o,你欺瞞了天下人以女兒身做了這個皇帝,天下人會認為我這個首輔毫不知情?” 他稍停了停:“陛下現(xiàn)在除了相信我,無路可走。” 岑睿注意到他話中換了稱呼,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想想,他說得確實不錯。以傅諍的立場,將此事宣揚出去,對他有害無利。她被拉下帝位,燕王繼位,必定不會再給傅諍現(xiàn)在這樣的權勢地位??伞?/br> 可傅諍表現(xiàn)得太平靜了,平靜得好像在瞬間接受她是個女子的事實,一點驚奇都沒有。她心里空落落的,著不到邊。 在岑睿抱著頭糾結矛盾時,傅諍已退立起身子,低咳了聲:“陛下先清理干凈吧?!?/br> 這回岑睿連脖子都紅透了,又挪進了床里面,結結巴巴道:“我、我自己來就行了?!?/br> 傅諍看她百般不愿下來,自行往平時擱置衣物的櫥柜走去,轉回時手里已多了一疊衣裳,撩開一小角帳子,遞了進去。 岑睿磨蹭著湊過去,一看,最上面的是件褻褲,崩潰了…… ┉┉ ∞ ∞┉┉┉┉ ∞ ∞┉┉┉ 傅諍合上寢殿的門,來喜公公急匆匆地攀上前:“首輔大人,陛下怎么樣了?剛剛朝里還派人催呢?!?/br> 回頭看了一眼,傅諍道:“陛□子不適,你傳個話給殿中丞,告知百官,今日休朝?!毕肓讼拢址愿懒司洌骸氨菹虏潘?,別讓人進去擾了她?!?/br> 來喜嗯嗯點頭,自言自語道:“又不適?要不要請張?zhí)t(yī)來看一看?” 傅諍步子一頓:“我去好了?!?/br> “哎?”來喜沒反應過來,就看著傅諍紫色的朝服消失在了廊角。 前段時間鬧瘟疫,太醫(yī)院也是忙了個人仰馬翻,宮里要伺候的主子不多,很多人被遣去幫京醫(yī)署配藥看方,連張掖這個副院判都不例外?,F(xiàn)在得了閑,老太醫(yī)們利用時機請假回家休養(yǎng)生息,膽小不經事的新手留在院中抱著藥杵互相忽悠。 張掖坐在堂中聽著外面的談論,笑著搖了搖頭,平了平秤桿,勻出一錢白術。 忽然一個小醫(yī)官匆匆進來,面有余悸道:“大人,外頭有位大人找你。” 張掖瞥了眼他汗津津的臉:“告訴你們多少回了,行醫(yī)者最忌遇事慌亂,手足無措?!?/br> 小醫(yī)官委屈:“小人考進來才幾天,可是頭一回看見配金魚袋的紫衣郎,能不緊張么?” “還敢頂嘴!” “不敢!”小醫(yī)官流淚。 傅諍立在廊下,濁風拂來泥土的腥氣,天邊雨云堆積成搖搖欲墜的山形,似隨時傾天而下。 張掖走近,看見廊下人比天還要陰郁上幾分的臉色,頓生了不好的預感:“首輔大人?!彼髁艘灰荆骸翱墒潜菹掠泻尾煌祝俊?/br> 傅諍看看貓在角落里觀望的小郎中們,道:“借一步說話?!?/br> 避到無人處,傅諍幾番斟酌,語聲壓得極低:“女子初來葵水,可有什么須得注意的地方?” 冷不丁被這么一問,張掖愣神了。他心思敏捷,轉瞬想到了一個人身上,不禁駭然,又怕自慌陣腳,試探道:“不同體質有不同的反應,首輔能否形容下那位姑娘的表現(xiàn)?” 傅諍抿緊唇,看著這位年輕的太醫(yī),他和岑睿同來自清水郡,后來查證,亦是由岑睿舉薦入的太醫(yī)院。說他不知岑睿的真實身份,傅諍是一萬個不信的。 若說岑睿此人傻,卻能想到擔心自己身份曝光,提前埋下人脈,做好準備。說她不傻,這種稍有不慎、即是萬劫不復的事都敢瞞天過海。 “張大人,”傅諍平平道:“我聽聞你祖上是前朝太醫(yī),不知你與當時被逐出太醫(yī)院的院判張仲之可有親緣?” 張仲之此人在杏林界非常有名,就相當于武俠界內的天下一高手,疑難雜志過手無數(shù),基本沒他治不好的病。初期,張仲之僅在民間行醫(yī),名氣一大,就有許多前輩后輩來挑戰(zhàn)他,結果無一不輸?shù)眯姆诜4虮樘煜聼o敵手后,張郎中獨孤求敗,遂跑進全國最具權威的醫(yī)療機關內實現(xiàn)自我價值。 這一去,數(shù)年后出事了,升做院判的張仲之卷入宮廷斗爭之中,差點命喪黃泉?;实鄢蠲伎嗄樀溃骸拔叶疾桓覔胶衔依掀砰g的明爭暗斗,你這是何苦?。靠茨阌悬c才,放你出宮,快走吧?!?/br> 張仲之陷入的,是一出“貍貓換太子”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