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一人領命而去,另一人扶著太師在附近一處繁蔭下的石桌上休憩,又被打發(fā)去端茶拿點心了。 人將離開,傅諍緩步從樹后廊下走出,老太師嘆道:“我秦家獨善其身這么長時間,今日被你一句話就給毀了?!?/br> 傅諍在旁坐下,答非所問道:“這次科舉考生中有個名叫秦英的,可是太師的孫兒?” 兩日前,傅諍擔任科舉主考的任命狀已發(fā)了下來,秦太師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來,無果。便道:“別提了,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孫子。書沒讀多少,小打小鬧而已?!?/br> “太師過謙了。公子的文章我看過,做得不錯?!备嫡娙鐚嵉溃辽俦瑞B(yǎng)心殿里那位好上不止百倍。 科舉期一至,南北各地的士子們陸陸續(xù)續(xù)齊聚在京城。同武舉比劃一般,一群巧舌如簧、牙尖嘴利的儒生匯聚一堂,少不得出個題,寫個文章,互相比試一番。對自己有信心的還可以攜著文章去考官府上毛遂自薦,此次因為主考傅諍住在宮里,直接導致副考家的門檻被踩爛換了好幾條。 傅諍閑暇時微服去過幾次國子監(jiān)和文苑,看了幾場文試,對一個叫秦英的少年印象頗深?;貋矸嗣麊?,順著查了下去,與心中所料一般,是秦氏中人。 老太師像是猜到了傅諍話里的意思,可又不太敢確定,猶豫了下,問了出口:“首輔是什么意思?” 傅諍笑道:“我看今次的狀元郎已有了人選?!?/br> 秦太師老腿一抖,道:“首輔大人是開玩笑的吧?”他的孫子他知道,文采是有,但少年氣盛,不懂世故,秉性剛烈。實在不是個做官的好材料,偏生這孩子一心想進御史臺,這不是自招禍端么?連著兩屆科舉,狀元皆出自徐家。依秦太師的意思,讓秦英考個進士,去翰林院等清閑衙門擔個閑職即好。 傅諍這是要把秦家往風口浪尖上推哪,不懷好意,絕對的不懷好意。 “科舉的目的便是選拔賢才,秦英的學識,這屆士子中無人能出其右。”傅諍語氣篤定道。 秦太師一嘀咕,這話說得可一點都不符傅諍的作風哪。心思在腸子里九曲十八繞地轉了三遍,他悟出了什么,試探道:“傅大人到底想說什么?” 這只老狐貍,傅諍直言道:“我聽聞秦英還有個剛剛訂下婚事的meimei?” 果是此事,秦太師道:“確實如此?!眹@息一聲:“與燕王的這樁婚事是他們父母訂下的,傳到我這已經塵埃落定了。我也回信教訓了他們,只當這個孫女嫁出去就沒這個人了,斷不會與燕王攀親帶故,還請首輔與陛下寬心?!崩夏槹櫫艘话櫍骸叭舯菹庐斦婕芍M,便拼了秦家的臉面悔婚罷了?!?/br> 傅諍的手在桌上敲了敲:“秦太師何處此言?陛下是通情達理之人,怎會毀人婚姻?況且沒有秦家,也會有別的世家。只是……” 來了來了,秦太師繃緊著心聽傅諍悠悠道:“左右是與燕王那邊聯(lián)姻,陛下的意思是,是否可以換個人結親呢?” 訂親的人是燕王,事到臨頭換個人?秦太師發(fā)覺自己被傅諍帶入了個死胡同里,要么讓自己的孫兒做出頭鳥,要么讓自己的孫女做負義人。進無路,退無門。 老太師回去一路皆在苦苦研究,怎樣才能換成燕王的表弟娶了自己的孫女。 ┉┉ ∞ ∞┉┉┉┉ ∞ ∞┉┉┉ 去祭拜先帝的燕王遣人傳話來,道是燕王要為先帝守孝三日,三日后再來拜謁當今圣上。因此,當傅諍換了身衣服,步入暢春園時,岑睿那邊的接風宴已進行了小半。 岑睿坐在上首,面色微醺,顯是飲了不少杯了。旁邊的位置是空的,是給傅諍留的。平時她在傅諍管束之下,為免耽誤政事課業(yè),滴酒不沾。偶爾朝宴,也是偷梁換柱,以水充酒,今日岑睿本也這么打算的。 可她那不省心的meimei岑嬛過了這么多年,不僅容貌出色許多,與岑睿作對的本事也長進許多??粗鴣硐灿冕*氂玫木谱⒌咕?,掩唇一笑:“皇帝哥哥喝得可是哪尋來的瑤品仙釀?能否分小妹一杯?” 金陵王素來慣著自己這小妹,聽她與岑睿這樣說話,只當meimei與岑睿這個兄長親近,心里頗為欣慰,笑著看向上座的岑睿。 來喜手微抖,酒液漫過杯沿,滴落一滴。 岑睿不自然地笑了笑:“六妹所求,朕自然是允的。來喜,去給公主斟酒?!?/br> 一個眼神下,伶俐的來喜公公手一翻,將酒注抖倒在桌上,立即跪下道:“小人萬死,請陛下恕罪?!?/br> 岑睿沉著臉教訓了兩句,趁勢換了壺正正經經的酒來。 來往兩三回,傅諍在岑睿身邊坐下時,濃烈酒香撲面而來。 岑睿頭一歪,眼笑得彎彎如月牙:“愛卿來了?” 這是……真醉了?岑睿喚傅諍有個規(guī)律,生氣時喚首輔大人,平常時喚傅卿,只有在極好的心情下才喚一聲“愛卿?!甭曊{軟軟的,存著幾分討好與歡欣,像只…… 傅諍瞧了眼現(xiàn)在的岑睿,像只醉貓。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寫到了十二點以后……更新了╭(╯3╰) 【拾壹】對飲 傅諍雖沒趕上岑睿兄妹兩方才那一場刀光劍影,但覷一覷場上的光景,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先前生出的那一點不快與責備漸行淡了下去。這酒顯是不能再喝了,遂吩咐宮人道:“陛下早膳沒用多少,進一碗羹湯來沖沖酒氣?!?/br> 又探手將岑睿手中的杯子強行取了過來,聲音低了幾分,勸道:“陛下莫貪杯?!?/br> 上了三分醉意的岑睿竟很是聽話,不吵不鬧地嗯了聲,正襟危坐得像根筆直的木頭。 金陵王岑雍在底下瞧著這一幕,覺著格外的有趣。外界傳得紛紛揚揚,道是當今圣上與首輔間隙斗深,不滿首輔手眼遮天。今次一看,這傅首輔與他這六弟相處得頗為融洽,傳言到底是傳言哪。 主宴人醉了,這宴飲離尾聲也不遠了。岑雍忖度著再讓meimei上去再敬個兩杯酒,就可以打道回府洗洗睡了。哪想這一回頭,看見岑嬛投向上首的癡癡神情,愣住了。 岑嬛與岑睿生于同年,月份也差不了多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金枝玉葉。眼見這位公主殿下今年要及笄了,各地的貴族世家也陸陸續(xù)續(xù)去金陵王府攀親事,可這位姑娘眼高心高,凡夫俗子瞧不上。岑雍這又做爹又媽的哥哥整日擔驚受怕,憂著自己這meimei瞧上個和尚或者道士那么超凡脫俗的人物。 可岑雍也沒不想她看上的是傅諍哪!傅諍那個位子,看似風光無限,然卻是條走在刀尖上的路,這朝里朝外,想殺他的人絕對不比想巴結他的人少。岑雍只想著自己的meimei嫁個王孫公子平安一生,萬沒打算讓她去摻合朝政糾紛那一灘渾水里。 岑嬛不知金陵王肚子里打成結的一團愁腸,一雙妙目滿是紫衣莊重的男子,與岑睿低語時微皺的眉,執(zhí)杯的手…… 這樣赤/裸裸的火熱目光,想忽視著實是件很困難的事,肅然端坐的岑睿瞇了瞇眼,悄悄朝傅諍那傾了傾身子,挨著他,小聲的,像做賊一樣道:“朕的meimei看上愛卿你了?!?/br> 這么胡說八道的話都說出口了,傅諍瞥了瞥醉得飄然的岑睿,當即宣布了這場接風宴的結束了。 岑雍忙不迭地起身,又是一番謝恩之辭,急匆匆地拖著戀戀不舍的岑嬛公主離席了,生怕傅諍多瞧上她兩眼。 金陵王府的車架駛出了朱雀門,岑雍始得吐出一口濁氣,這皇宮還和當年一樣,哪里都悶得人喘不過氣來。他開始有點同情自己那個見過寥寥數(shù)次面的六弟,小小年紀,一生就被關在了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哥哥,哥哥!”岑嬛雙頰緋紅道:“你覺得傅諍此人怎么樣?” 我覺著很不怎么樣!岑雍儒生般白凈的臉上黑氣熏天,將要想著法詆毀傅諍,斷絕了她的念頭,驟然一聲嘶叫,馬車猛地朝前一沖,頓住了。 一陣喧鬧后,趕車的小廝在外頭稟告道:“王爺,是徐家二公子的馬車不小心沖撞了上來,徐二公子正要過來賠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