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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農(nóng)家臘酒在線閱讀 - 第52節(jié)

第52節(jié)

    顧柔回到屋里,筆墨紙硯一攤,先把周老四犯的事兒給一條一條列下來:殺人未遂,偷竊,借高利貸,拿媳婦抵債……

    除了這些,顧柔把周老四在村里做的惡事都給記下來,也不是真要靠這些細枝末節(jié)把周老四給扳倒了,而是要給人官老爺留個不好的印象,讓有眼睛的百姓們都看看這人到底有多壞!

    之后再換了張紙,寫上陳情書三個字,把阿遙小時候的經(jīng)歷給原原本本寫了下來,雖然阿遙以前過的多苦,他平時也不愿多說,可顧柔還是聽他透露過一點,足以令人動容了。雖然大燕律法明明白白的寫著不能冒名頂替,可到底如何判不還是府尹一句話的事情么,所以顧柔相信,他家阿遙還是有轉(zhuǎn)圜余地的。

    更何況,他家阿遙身為百夫長軍功累累,要不是這冒名頂替的事情,早就升上去了,并且還有和府尹同守遼遠城的情分在呢。人心都是rou長的,他廖府尹能不吃這一套?

    第二天,顧柔去城郊找彭大磊他們,他們也不回去,就在城外面將就著睡,所幸都有馬車,往車里一躲也能躲掉不少寒風(fēng)。顧柔拿著紙筆,把薛遙在軍中所受功勛全部記了下來,殺了多少大將,建了多少奇功,都一一寫好了,放懷里藏著,跟彭大磊說:“明個兒就是阿遙提審的日子,你們記得來啊,就在城南。”

    彭大磊說:“行,我們一早就到,到時候用得上的我們的地方就說?!?/br>
    顧柔謝過彭大磊,又匆匆忙忙回去了。

    到家的時候,馮掌柜已經(jīng)到了,宋奶奶跟顧柔說:“正好,小紹剛來,正說那祁師爺?shù)氖聝耗??!?/br>
    顧柔忙問:“馮掌柜可打聽到什么了不?”

    馮掌柜搖搖頭,說:“這師爺可真是滴水不漏,我跟人打聽了一圈下來,都說祁師爺從來沒收過什么禮受過什么賄,也從來沒個人開個后門過。金銀啥的不說了,都不敢往他面前提,啥玉器,硯臺啥的,全讓他給扔了出來,不愛美女也不愛孤本,就特別疼他女兒??扇缃袢思乙呀?jīng)嫁出去了,這祁師爺更是水潑不進了?!?/br>
    顧柔全部希望都在這個師爺上,如今一聽,臉色蒼白,過了半響才輕輕的問道:“若是……若是阿遙他死活不認呢,這事兒能混過去不?”

    馮掌柜沉吟了一下,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他們兵營里到底怎么查這個的,大約自有一套方法??墒堑苊冒。腋阏f,阿遙已經(jīng)進去兩天了,這該說的他肯定都說了,到底認不認,他心里自有打算,如今再想這個已經(jīng)來不及了?!?/br>
    顧柔聽了,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整個兒像浸在水里一樣冰冷,連馮掌柜后來說的什么都沒聽見。

    “阿柔?阿柔!”宋奶奶叫了她好幾聲。

    顧柔回過神來,應(yīng)了一聲。

    宋奶奶說:“趕明個兒,小紹和阿姝都會去,到底如何,就看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秋日的陽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暖和和的,天空是萬里無云的好天氣,微風(fēng)習(xí)習(xí),秋高氣爽。

    顧柔早就梳好了頭發(fā),穿戴整齊,把滿滿抱上,陳情書塞在懷里,走到宋奶奶門口喊了句:“奶奶,我們該出發(fā)了,早點去也好?!?/br>
    宋奶奶在屋里喊了句:“馬上來,馬上來!”

    也不知宋奶奶在里頭折騰啥,顧柔在外頭焦急的等了許久。

    顧柔等不及,正要去敲門,見門打開了,出現(xiàn)在顧柔面前的宋奶奶讓顧柔驚大了嘴巴。

    只見宋奶奶一身大紅色官服,頭戴鳳冠,內(nèi)穿青紗中單,腰飾為深青蔽膝,還掛著白玉雙佩,下穿青襪。手捧敕牒,鎧甲葵花為引首,抹著金軸,遠遠看去竟絢麗無比。

    她朝顧柔微微一笑:“我跟阿遙說過,這城里我還是說得上話的。這下可信了不?”

    顧柔還沒反應(yīng)過來,喃喃道:“這是……?”

    宋奶奶說:“我家男人生前是開國大將軍沈乾清面前的少將,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可是死在自己人手上。大將軍念著他的好,給我求了個八品誥命?!彼糁鵀跄竟照?,跨過門檻,嘆了口氣,“這官服我從來就沒穿過,穿了干啥呢?這是我男人的命換來的啊。沒想到到了老了,還有穿它的一天?!?/br>
    顧柔又是感動又是激動,不知道說什么好,連忙上前去扶著宋奶奶,馮紹已經(jīng)駕了車等在門口,看到宋奶奶就說:“小姐今個兒這么大架勢,他廖府尹想必也會給幾分面子?!?/br>
    宋奶奶笑而不語,讓顧柔扶她上車,兩人都坐穩(wěn)了,馮紹駕著車往城南邊駛?cè)ァ?/br>
    因為宋奶奶換衣服耽擱了不少時間,他們到的時候,這門口已經(jīng)全是人了。

    彭大磊匆匆忙忙上來抱怨:“咋這么慢呢,阿遙和周老四都已經(jīng)到了,跪在里頭呢,就等著人府尹開審了?!闭^續(xù)說,就看到車上下來的宋奶奶,驚的嘴巴可以塞一個雞蛋進去。

    顧柔問道:“還沒開始吧?”

    彭大磊結(jié)結(jié)巴巴說:“沒呢,額,這是……?”

    顧柔說:“現(xiàn)在來不及說這事兒,我扶宋奶奶進去,奶奶您小心腳下啊?!?/br>
    宋奶奶穿著官服往門口一站,人家自然不敢怠慢,急匆匆的找廖府尹通報。薛遙這案子本來還沒這么早提審,廖府尹一聽,自然怠慢不得,匆匆忙忙的換了官服。

    顧柔扶著宋奶奶進了大堂,顧柔一眼就看見了跪在當(dāng)中的薛遙。幾天不見,他已經(jīng)胡子拉碴,落拓的不像樣,不過看著精神還好,衣服也是走時那一套,看來是沒受啥折磨。

    周老四雖然也沒啥異樣,可拘著身子,一副提不起來的樣兒,讓人看了就心煩。

    薛遙也見到了顧柔,先是看到了宋奶奶,被她身上那一身官服給驚到了,后來又將目光轉(zhuǎn)向顧柔,目光里頭全是關(guān)切。顧柔朝他點點頭,又把裹著滿滿的包裹皮拉下來一點,讓他看一眼熟睡的滿滿。

    薛遙見母子倆都沒啥事兒,也就放心了,一顆心放回肚子里。

    顧柔往外面一撇,認識的全來了,馮紹,阿姝,彭大磊陶順,李元,村里的兄弟們,就連他們附近的鄰居都來了。

    正在這時候,廖府尹穿著官服,后頭跟著一個瘦瘦的師爺,上堂來了。

    趙平安他們喊了一句,眾人全部往下跪,只有宋奶奶有誥命在身,只行了個禮。

    廖府尹先是讓人起來,然后轉(zhuǎn)向宋奶奶,笑著問:“我身為遼遠城的府尹已然六年,竟然不知城里還有位誥命夫人?!?/br>
    宋奶奶說:“本不想麻煩府尹的。我外子叫許靖遠,生前是開國大將軍沈乾清麾下少將,慶吉事變中在金陵遇刺身亡。”

    廖府尹想起了什么,對宋奶奶更是不敢怠慢,忙讓人拿了椅子,讓宋奶奶坐。

    宋奶奶也不客氣,坐下了,笑著說:“真是麻煩府尹了,老身也是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是第一次來麻煩官府??墒墙裉焓俏业木让魅耸軐彽娜兆?,我怎么說也得來瞧一瞧啊?!?/br>
    廖府尹好奇道:“這薛遙是您老的救命恩人?”他不禁把目光投向薛遙。

    宋奶奶笑瞇瞇的說:“是啊,當(dāng)年遼遠城被困,蠻子投石頭進城,把我家房子壓塌了,要不是我家阿遙把我挖出來,我大概要被憋死在里面咯?!?/br>
    宋奶奶端著茶喝了一口:“所以說軍民一心呢,后來我才知道,我家阿遙是跟著金大將軍守城的兵,已經(jīng)沒日沒夜的在城墻上撐了一個多月了。”

    廖府尹又一次看向薛遙,眼光都不一樣了。

    宋奶奶說完了,跟廖府尹說:“老身不過一介女流,對堂審啥的一竅不通,府尹只管審,不用管我?!?/br>
    說是這樣說,可人穿著這么隆重過來,不就擺明了態(tài)度么。

    廖府尹點點頭,打開卷宗,開始問薛遙話。

    “薛遙,江州人氏,元成二年生人,是也不是?”廖府尹向下頭薛遙問道。

    薛遙雖然跪著,可腰板仍然挺的直直的,氣勢一點不減:“是。”

    廖府尹問道:“這份卷宗上寫到,建元三年的時候,謝龍被官府招去當(dāng)兵,你拿了謝龍的名牌,冒充謝龍去參了軍,這一點你前幾日在牢里全招了,簽了字畫了押,你認不認?”

    薛遙點點頭:“我認?!?/br>
    這還有什么好審的?這已經(jīng)全認了!周圍的人一陣sao動,個個都急的不得了。

    廖府尹敲敲驚堂木,又看了一眼宋奶奶,問他:“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薛遙說:“草民有個問題一直埋在心里,一直納悶著,不知能不能問?”

    廖府尹點點頭:“你問?!?/br>
    薛遙抬起頭,說話聲擲地有聲,聲聲入耳:“我薛遙,跟著金大將軍出生入死,守遼遠城的是我,追殺敵將的是我,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是我,繳山匪的是我,抓人販子的是我,關(guān)那謝龍啥事兒,關(guān)名字啥事兒,我上對得起國,下對得起家,對得起遼遠城,對得起居庸關(guān),對得起金大將軍,對得起您廖府尹,請問我有什么錯!”

    ☆、68|第 668 章

    這話一出,圍觀的人一片嘩然,這薛遙膽子也太大了吧。

    廖府尹還沒說話,旁邊的祁師爺抖著手指頭指著他:“你,你你……你竟然還覺得自己無罪?大燕律例在上,凡冒名頂替參軍者,頂替者與被頂替者同是死罪。你算個什么東西,竟敢公然反對律例?”

    薛遙毫無懼色,問師爺:“師爺,我想請教,我冒充了謝龍參軍,那么參軍的是我還是謝龍?”

    祁師爺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當(dāng)然是你參軍啊?!?/br>
    薛遙又問:“我在軍中八年,跟著金大將軍沖鋒陷陣,殺敵殺到手軟,追殺敵將,鎮(zhèn)守邊關(guān),這些事情是我做的還是謝龍做的?”

    祁師爺答道:“當(dāng)然是你做的?!?/br>
    薛遙又說:“謝龍此人一身肥rou,好吃懶做,欺軟怕硬,生性懦弱,若是讓他參了軍,師爺以為他能比的上我所建軍功?我雖頂替他人參軍,可也是形勢所迫,迫不得已才冒著砍頭的風(fēng)險出此下策,若是大人能給我點時間解釋,想必一定能明白我當(dāng)年的苦衷?!?/br>
    祁師爺正要擺手,就聽廖府尹說:“你且一一說來?!?/br>
    薛遙說:“我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無意博人可憐,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昔日我出生在農(nóng)家,我爹勤勞肯干,我娘溫柔賢淑,夫妻恩愛,父慈子孝。我十歲那年,家里大豐收,我爹娘運了多余的糧食去城里賣,沒想到過河的時候被淹死了?!?/br>
    薛遙說到這里的時候頓了頓:“我舅舅得知此事,遠道而來,事無巨細的安排了我爹娘的后事,并把我接回去,由他來養(yǎng)??杉娜嘶h下的日子不好過,他雖然寵愛我,可我舅娘和我兩個堂兄對我如同打發(fā)乞丐,多吃一口都恐遭他們白眼。”

    “后來我漸漸大了,吃的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高,村里地主家的女兒常給我送吃的來,這一來二去的惹人非議。等我回過神來,舅娘已經(jīng)偷偷的跟地主家商議著要把我入贅過去,當(dāng)上門女婿。我當(dāng)然不同意,和舅娘死扛著。”

    “就在這時候,村子里突然來了官兵,拿著公文說要征兵,舅舅家兩個孩子,必是要出一個孩子出去的。舅娘哪個都寵著愛著,哪個都不肯放,就求我頭上來了,差點兒給我跪下。舅舅不肯,說我是獨子,不能讓他jiejie絕了后??晌也贿@么想,舅舅家養(yǎng)我六年,吃了他們家六年的米,如今正是用得上我的時候,也該我還債了。再說,若是不去,怕是要入贅到地主家去。與其入贅了,不如到軍中打拼一番,說不定能掙一份家業(yè)呢?”

    “我舅舅老實了一輩子,事事都聽舅娘的,唯獨在我這事兒上寸步不讓,我不想讓他難做,連夜收拾了行李,在他們家院子里磕了三個響頭,算是全了禮數(shù)。自個兒去官兵那兒報道了,報的是我堂兄謝龍的名字。”

    聽到這里,不少人都唏噓不已,也是,這當(dāng)兵的都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誰會自個兒頂替別人當(dāng)兵呢?薛遙的際遇那也是迫不得已才鋌而走險的呀。

    廖府尹聽了,半響才說話:“哎,也是個命苦的娃,那啥,你剛剛說的那些個軍功你說來……”

    廖府尹話還沒說完,祁師爺突然咳嗽了一聲,用扇子遮著嘴巴,跟廖府尹耳語了幾句。

    廖府尹皺著眉頭,很是為難。

    祁師爺垂著眼皮子,居高臨下的望著薛遙說:“雖說情有可原,可律例就是律例,哪有因為你一個人而開恩的?你說你不想博人可憐,可你說這么多不就是博人可憐么?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你一個小小百夫長?”

    這話說的薛遙滿臉通紅,滿肚子的話堵在喉嚨里出不來,竟不知道如何反駁。

    祁師爺搖一搖扇子,又說:“還有,你這說法實在不足以法外開恩,看起來你似乎無路可走,只能去參軍,可是呢,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啊。你十六歲有手有腳,就不能去尋個生活做?到時候把娶媳婦兒的錢掙到了,也不用在軍中提心吊膽的過活,你說是不?”

    顧柔一看情況不對,急的不行,正在這時候,周老四竟然還落井下石:“大人,不是我說,這人虛偽的很,可千萬別讓他給騙了!當(dāng)時在外頭搞女人,人家挺著肚子找上門來的事兒整個村子都知道!”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大家伙兒都指著他罵。彭大磊嗓門大,他的聲音尤其響亮:“殺人犯還敢在這兒嘚瑟!削不死你!”

    廖府尹一聽,臉色頓時肅然:“殺人犯?啥殺人犯?說來聽聽!”

    周老四一聽,連忙擺手:“大人!大人千萬別聽他們胡說!這沒證據(jù)的,我沒殺人!”

    廖府尹卻認出了彭大磊:“你不是上次送那個女山匪過來的村長么?是你不?來來來,進來說,平安放他進來?!?/br>
    周老四慌的不行,欲從地上起來:“大人別聽他們……”還沒說完就被趙平安踢了一腳,被迫重新跪了下去。趙平安喝道:“跪好了!大人問你啥就答,急啥呢?”

    彭大磊進了內(nèi)堂,先跪拜了一下,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又說:“此事有好幾個人證,互相印證,不存在串供的說法,薛家媳婦兒親口所述和證人說法一致。咱們村偏遠,不好來麻煩府尹,便自作主張的把周老四往山上運,讓他自生自滅,沒想到竟然讓他逃城里來了。自做主的事兒,請大人恕罪?!?/br>
    周老四急忙擺手:“沒有的事兒!他們陷害我!是那婆娘自個兒掐的!大人您……”

    廖府尹不耐煩的敲敲驚堂木:“肅靜肅靜!這里是讓你亂嚷嚷的地兒嘛?再亂喊,先吃我十大板子再說!”

    周老四焉了,仍不死心的拿眼睛亂瞄亂瞥。

    廖府尹問道:“薛家媳婦兒來了沒?”

    顧柔連忙從宋奶奶身后走出來,跪在薛遙旁邊,行了禮:“草民在。”

    廖府尹說:“你,把那天的事兒給講一遍。”

    顧柔這兩天準備了不少,這事兒也打好了腹稿,有條不紊的敘述了起來,最后揭開滿滿脖子上的布:“大人請看,這是當(dāng)日周老四留下的傷痕,上頭還有指頭印子。大人可以請人來驗一下,到底是周老四的手指頭還是我的。”

    廖府尹果真讓人去驗了,那人仔細查看了說:“大人,從孩子的傷痕上來看,肯定是男人的手指印子,男人手指頭指節(jié)寬大,女人的則纖細,薛家媳婦兒的手更是如此,所以不可能看錯?!?/br>
    廖府尹點點頭,又讓當(dāng)時的證人進來問話,這期間周老四幾次急著要插嘴,反而讓廖府尹不斷皺眉頭,更加坐實了他殺人未遂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