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他像個小倉鼠似的,雙手捧著凍梨啃,可小孩子牙齒軟,啃了半天沒啃破皮。 顧柔接過凍梨,幫他把皮剝開,再慢慢的跟他說話,問他問題。 小孩子就跟個小動物似的,你對他好,他自然放下戒備了。等金姝招呼人吃飯得時候,倆人已經(jīng)玩的滾一塊兒去了。 金姝奇道:“嘿,倒是奇了,他內(nèi)向的很,平時不怎么跟生人說話的,今天怎么玩的這么開心?!?/br> 顧柔走過去幫金姝一起端菜,說:“也是我喜歡他,想跟他玩呢?!?/br> 兩人把菜都端上桌,有豬rou燉米分條,有炸丸子,有木耳炒豆腐,也是極為豐盛的。 宋奶奶說的果然沒錯,有個孩子啊,這屋里就熱鬧多了。這馮寅不好好吃飯,一會兒要炸丸子,一會兒要顧柔喂飯,誰的花樣也沒他多。 最后被馮紹一個瞪眼,才老實(shí)下來。 馮紹薛遙兩個也聊的歡。馮紹兩杯酒下肚,就跟薛遙勾肩搭背了,從做生意的竅門聊到黑心的對手,嘴巴沒停下來的時候。好在腦袋瓜子倒還是清晰的:“薛兄弟……你知道,嗝,為啥你上次來城里,人家掌柜都不肯要你們的貨不?” 薛遙酒量還算好的,他說:“這個我后來知道了,又不是熟人,也不知底細(xì),人家怎么肯呢?!?/br> 馮紹拍拍他肩膀:“這是一點(diǎn),還有一點(diǎn),這城里的不少掌柜們都是有自個兒的來路的。有的呢,每年親自去南方采購好貨色,有的呢,讓自己家親戚運(yùn)貨回來?!彼七谱欤八阅氵@樣不是搶他們生意嘛?!?/br> 薛遙說:“這咋搶生意了?他們現(xiàn)在又去不了南方,我正好去,這不大家一塊兒掙錢么?!?/br> 馮紹搖搖頭,說:“如今山匪猖獗,可以后呢?幾年前,咱和蠻人之間關(guān)系緊張的時候,你看今上可曾退縮過?如今百廢待興,那位只是沒時間料理這事兒,等他回過頭來,肯定把那些個山匪都繳了?!?/br> 薛遙扭頭忘了顧柔一眼,這話,阿柔也跟他說過。 馮紹接著說:“如今那些掌柜就等著呢。啥時候山匪繳了,啥時候他們繼續(xù)做那南北貨的生意。所以好多掌柜都不歡迎你,就是這個理兒?!?/br> 薛遙問馮紹道:“這么說,若是過幾年等山匪繳清了,我還得跟他們搶生意了是不?” 馮紹夾了個大棒骨啃:“那是自然,你想,若是到了南方,你出十文錢買一尺布,人家出十二文,當(dāng)然賣人家不賣你。等你回了北方,你一尺布賣二十文,人家賣十八文,人家買誰的?” 馮紹津津有味的吸骨髓:“到了那時候就沒現(xiàn)在這般簡單咯!你今年拿回來的布,我想怎么賣怎么賣。等過幾年大家都去南方走貨,我就得跟同行競爭了不是?” 薛遙他們還要說,被宋奶奶喊住了:“還說哪?大過年的還說個不停了!不提生意了,吃飯吃飯?!?/br> 倆人立刻住了嘴,輪番把宋老太哄的高高興興,前俯后仰的,一頓飯吃的熱鬧極了。 從酒席上下來,馮紹的兩條腿像面條似的,站都站不起來,還不許人扶。金姝在一旁扛都扛不起來。宋奶奶說:“索性在我家睡一晚上得了。這兒還有房間呢?!?/br> 金姝忙說:“還是我扶他回去吧,小寅認(rèn)床,在外面睡不著。” 宋奶奶看馮紹走的歪七扭八,就讓薛遙送馮紹回去。薛遙應(yīng)了,把人扛起來就走。 顧柔回去收拾碗筷,又點(diǎn)了火燒了山楂水。今天薛遙雖然表面看不出,可還是有點(diǎn)頭重腳輕的樣兒的。 可直到碗筷都洗了,山楂水也熱了,薛遙還沒回來。顧柔一遍一遍的打著呵欠,坐炕上等他。 直到聽到開門聲,顧柔才忙從炕上下來,迎了出去:“咋怎么晚?外面冷不冷?” 薛遙一邊進(jìn)門一邊問:“還沒睡哪?哎,別提了,馮掌柜一回家就發(fā)酒瘋,只好把他往床上按。”薛遙脫了衣服,跟顧柔說,“你也別忙活了,我自個兒倒水洗臉去,你快睡吧?!?/br> 顧柔應(yīng)了,往炕里躺,睡得迷迷糊糊間,她被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才安心的睡去。 過年是一年里最愜意的時候了,一家人在炕上磕磕瓜子,嘮嘮嗑,rou在鍋里燉著,酸菜米分條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窗外時不時傳來孩子們玩耍的聲音。 顧柔趁這時候天天給肚子里的小孩做胎教,一會兒說說算術(shù),一會兒哼哼歌,一會兒背背三字經(jīng),也不管聽不聽得懂,反正就是一股腦兒的灌。 薛遙聽的哭笑不得:“你跟孩子說這個,孩子聽得懂?” 顧柔可不這么想,她一個現(xiàn)代世界穿回來的人,恨不得給自家孩子聽莫扎特。 當(dāng)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孩子成為人中龍鳳,總是給孩子最好的。顧柔一個穿越回來的人,自然知道她所在的這個時代,讓孩子有口飯吃就算盡了爹娘的責(zé)任了,誰還管啥聰不聰明。胎教是啥,別人家聽都沒聽過。 所以顧柔就想著,她的孩子一定不這樣養(yǎng),必定養(yǎng)的精細(xì)些才好。 顧柔跟薛遙解釋道:“管他聽不聽的懂呢,這叫交流。對了我跟你說啊,我想過了,上次你跟我說那買城里房子的事兒,我后來又想過了,若是咱以后掙了大錢,就往城里來住?!?/br> 薛遙說:“咋又突然跟我說這個?上次不是跟我說步子太大扯到蛋么?!?/br> 顧柔說:“目標(biāo)總是要有的,我是想著,一來呢,宋奶奶一個人那么寂寞,我們明年不在她這兒過年,她指不定多難受呢,咱盡快買了房子,早點(diǎn)來陪她?!?/br> 顧柔拿著花生掰著,說:“二來,我哪里不知道城里生活方便,你看馮掌柜的孩子,若不是住城里,會長這么好?只是住城里,手里沒錢,到處都是要花用的地方,心里慌的很?!?/br> 薛遙點(diǎn)點(diǎn)頭:“那行!那咱就這么說定了,等掙了錢,就在城里買房子住。錢的事兒你別當(dāng)心,我來想法子。” 顧柔又問:“大年初一那會兒,馮掌柜說的到底是啥意思?這繞來繞去的,我沒聽懂。” 薛遙擺擺手說:“沒啥大事兒,就是等山匪繳了之后,賺頭就少了唄?!?/br> 顧柔問:“可有啥法子不?咱這生意,總不見得做幾年就不做了吧?” 薛遙搖搖頭說:“不能。生意都是人做出來的。我們趁著這幾年好好跟人家搞好關(guān)系,誠心誠意做買賣,人家掌柜的信任我們,自然不會讓其他人搶了生意去。” 薛遙即使這樣對顧柔說,其實(shí)心里也沒啥底,做生意這事兒,他和陶順兩個都沒做過,他本想著,就憑陶順這張嘴都能把生意做下來,可沒聽上次趙平安說么,他說話也沒啥尺寸呢。 要在這幾年內(nèi)把生意做好,做大,沒點(diǎn)真本事可不行。這銀子的事情豈是女人家應(yīng)該擔(dān)心的,他得把這個擔(dān)子擔(dān)起來,讓顧柔和孩子安安心心的才好。 這邊呢,顧柔像是猶豫了很久的樣子,才跟薛遙開口:“我聽我以前老家的人講過些做生意的本事,你要不要聽?” 薛遙點(diǎn)點(diǎn)頭,說:“當(dāng)然啊,不過老家人都挺厲害啊,我看好多都是見多識廣的呢。不過可惜啊……” 顧柔微微臉紅,她每次都拿老家人當(dāng)擋箭牌,若是薛遙刨根到底,就說被大水沖走了。 顧柔說:“人家都說無jian不商,可我聽說的是,無尖不商。說是以前人家賣米,除了要將斗裝滿之外,還要再多舀上一些,讓斗里的米冒尖兒。這樣就叫做無尖不商。賣油的也是,除了裝滿人家客人要的量,還要多加上一勺。這就是添頭?!?/br> “若是跟人家談價錢,你明知道這東西只值四個銅板,可談到五個銅板就夠了??傄屓思乙矑挈c(diǎn),這樣做生意才長遠(yuǎn)?!?/br> “其實(shí)我的意思很簡單,眼前稍微讓個利,別看就一點(diǎn)點(diǎn)添頭,就憑這一點(diǎn)點(diǎn)添頭,人家下次還來你這兒買東西。我問你,同樣的二文錢,你只能買到一把青菜,可有個小販除了給你一把青菜,還給你一把蔥。你說你下次去哪兒買?” “我說的事情都是從長遠(yuǎn)考慮的,如今讓點(diǎn)利,以后生意更好做。人家也誠心愿意買賣你的貨,是不?” 薛遙聽的不斷點(diǎn)頭,臉色嚴(yán)肅。 顧柔繼續(xù)說:“做生意嘛,就是大家都有的掙,你若是太過了,只顧自己的生意,不給別人活路,別人也不會給你活路,所以才說和氣生財嘛?!?/br> “若是有啥事兒,大家坐下來談,別撕破臉。若是談不下來,也要表面和和氣氣的,誰知道啥時候又要一塊兒掙錢了呢?!?/br> 顧柔邊吃瓜子,邊說了很多,最后總結(jié)道:“其實(shí)最重要的還是你有本事不?你若是不怕山匪,貨運(yùn)過來沒一點(diǎn)破損,人家當(dāng)然都愿意和你做生意?!?/br> 顧柔說了這么多,說的嘴巴都干了,直接指使薛遙去倒碗水來:“說的我口干!給我倒碗水唄?對了上次那蜂蜜還有不?擱點(diǎn)蜂蜜進(jìn)去。” 薛遙端了水出來,才問:“你老家真是人才輩出啊,對了你一個姑娘家,是咋聽到這么多的?這些可不是女人說出來的話吧?” 薛遙又問了:“還有那個啥,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你也說是你老家人說的,可人會在你一個姑娘家跟前說這個?” 薛遙一想全是疑點(diǎn),她咋知道這么多?連皇帝老兒要繳山匪這事兒也跟馮掌柜說的一模一樣。 薛遙問了:“你給我老實(shí)交代,到底瞞著我啥了?” ☆、第34章 顧柔目瞪口呆,她本意只是想著幫幫他男人,沒想著薛遙居然嘰里呱啦問出這么一大串兒來。 薛遙還在問:“你給我說說,?。磕闶钦χ肋@么多的?” 顧柔心里慌的不行,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薛遙一下子慌了,繞著顧柔直轉(zhuǎn):“你別哭啊,我也就問問你,你咋哭了呢?” 顧柔捂著臉,只知道埋頭大聲嚎。這個問題她怎么說? 說自個兒不是這世界的?薛遙不把她當(dāng)怪胎才怪呢! 那還能怎么解釋呢?她知道她一個姑娘家不該知道這么多,可誰叫她想幫著自己男人呢。 如今只能哭,先把如今這一關(guān)湊合過去,之后再慢慢想辦法圓回來。 薛遙急的不行,抓耳撓腮的:“你哭啥呢?我不問了行吧?不問了不問了……別哭啊你,咱有話好好說行不?” 薛遙見顧柔哭個不停,手足無措,后悔不已。他家顧柔也不怎么哭,如今不過問了幾句就哭成這樣,他如何見過這種架勢? 正急著呢,宋奶奶從她那屋里趕來了,鞋都沒穿,急急的跑過來:“咋了這是?啊?阿柔你咋哭了?” 顧柔不回答,只埋著頭哭,肩膀還一抽一抽的,渾身發(fā)抖的樣子。宋奶奶看的心疼極了,一把摟過顧柔,還幫著拍背:“不哭不哭啊。咱不哭,咱懷著孩子呢。薛遙!你過來!” 宋奶奶皺著眉頭就罵薛遙:“你干啥呢你!你媳婦兒懷著你不知道啊!這大過年的干啥呢?” 薛遙撓著頭為難道:“我沒干啥……” 宋奶奶打斷他的話:“沒干啥?沒干啥你媳婦兒能讓你弄哭了?別人家媳婦兒懷的時候,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做啥呢你?你找抽是不?” 顧柔在一旁聽著,嚎的更厲害,狠狠的火上澆油一把,宋奶奶一邊拍顧柔的背,一邊中氣十足的教訓(xùn)薛遙,噼里啪啦一頓訓(xùn)。薛遙聽的五味雜陳,又后悔又焦慮,之前的問題早就拋到腦后去了。 顧柔頭埋在宋奶奶懷里,看著差不多了,便悶聲悶氣的說:“宋奶奶,我今個兒晚上想和你睡……” 宋奶奶爽快答應(yīng)了:“行,就上我那兒睡!你男人不知道心疼你,我疼你!” 宋奶奶扶著顧柔下炕,一起出去了。薛遙目瞪口呆的看著顧柔低著頭往外走,頭發(fā)散下來,看不清她的臉。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直接就出去了。 薛遙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這是分房睡啊! 那天晚上,宋奶奶一個勁兒的安慰她。雖然剛剛罵薛遙罵的狠,可在顧柔面前還是使勁說他好話的:“我知道他,一根筋兒!他是好心,就是不會說話。你也別跟他生氣,放寬心,你自己身子要緊。今個兒就在我這兒睡啊,我去給你拿床被子來?!?/br> 顧柔嘴里應(yīng)了,卻一夜沒睡著,睜著眼睛尋思個不停,腦子里全是這事兒。 今個兒這問題是糊弄過去了,可以后呢?薛遙心里不會有疙瘩? 如今薛遙一口咬定顧柔跟他隱瞞了些事兒,如今不說清楚,他只會往壞的方向想,這事兒,不能拖! 第二天早上起來,顧柔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臉色也不好,一臉疲倦的樣子,看的薛遙直皺眉頭。 薛遙也委屈,不過問了一句,這反應(yīng)咋就這么大了呢!要是早知道這問題不能問,打死他也不說呀。可現(xiàn)在好了,屋里的兩個女人都不理他,一個只埋頭喝粥,一個不時的翻他白眼,可把他愁的。 吃了飯,薛遙亦步亦趨的跟顧柔屁股后頭轉(zhuǎn),顧柔收拾碗筷,趕緊搶過去干,顧柔洗菜切rou,立馬奪了菜刀,顧柔回房拿起針線,他立刻奪走針線…… “干啥呀?”顧柔正準(zhǔn)備給孩子做幾身小衣服,手里活計(jì)就被搶了。 薛遙一看,針線活他也不會做,就訕訕的把手里東西還回去了。 他跑去給顧柔端了碗蜂蜜水,坐她對面:“阿柔啊,那啥,昨個兒的話,你就當(dāng)我放屁,行不?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啊?” 顧柔低著頭不說話,她心里還尋思著該怎么跟薛遙解釋這事兒,說實(shí)話肯定是不行的,得圓個好一點(diǎn)兒的才行。 不然等這一茬過去了,薛遙回頭想起來,還是心里有疙瘩,這疙瘩時日久了,怕是越來越大,影響他們夫妻感情。 都說人心隔肚皮,顧柔卻不想和薛遙生分了。 她和薛遙兩個,雖然不像故事話本里講的那樣,啥情情愛愛不死不休的,可這人,是她放心尖上珍惜的。 薛遙見顧柔不說話,心里急的很:“哎,你就說吧,你要我咋樣?你要我咋做我就去做,只要你別再生氣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