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顧柔和小婉在屋里相視一笑。

    顧柔拿了針線簍子出來，繼續(xù)做她的蘇繡。

    小婉說她：“這時候還做帕子？這幾天天冷了不少，據(jù)說再過一個月便要下雪了。你衣服做了沒？這肚子大起來可快了，之前的衣服肯定穿不下，可別到時候來不及做新的。”

    顧柔搖搖頭說：“沒做呢，不過我手腳快。這帕子也不費(fèi)我多少工夫，等做好了再做衣服吧。”她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我看啊，這生意不會這么順利。咱們幾個都是泥腿子，這生意上的竅門哪里懂？我先做著點(diǎn)，別到了城里連飯菜錢都拿不出。”

    小婉也點(diǎn)點(diǎn)頭：“也只好這樣了。反正不管他們這生意是做的成還是做不成，咱們總是支持著唄?！?/br>
    顧柔說：“是這個理。若不是為了給家里攬錢，他們至于這么拉下臉面給人做小伏低？我看啊，昨天的打擊肯定不小。咱們做媳婦兒的也多包容著?！?/br>
    兩人正聊著，突然院門開了，薛遙邊進(jìn)門邊喊：“阿柔，咱家里那腌好的豬肘子呢？放哪兒了？”

    顧柔忙放下針線，說：“在西邊那間小屋子晾著呢，咋了？這么急？”

    薛遙也不要顧柔找，自己進(jìn)去拿了下來，回頭跟顧柔說：“大磊哥說了，難得兄弟聚一聚，今個兒中午在他們家吃頓飯，好多兄弟都去了呢?！?/br>
    然后他又摸了幾個咸蛋：“我想著，大磊哥他們家也沒啥rou，再去城里買也不現(xiàn)實(shí)，就拿點(diǎn)過去加個菜，咱家里還有好多呢。”

    顧柔也不是小氣的人，說：“你拿去吧，家里也吃不了這么多。對了，陶順大哥也不回來？”

    薛遙急著要走，簡單說了句：“阿順也不回來，對了嫂子，你今個兒中午就在我們家隨便吃點(diǎn)唄？墊吧幾口也好的?！?/br>
    末了也不多說，提溜著肘子蛋啥的就急匆匆出去了。

    顧柔把人送出門，回頭對小婉說：“這下好了，這兩個今天不知道要喝多少酒?！?/br>
    小婉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呢，前段時間糧食下來了，不少人家拿了高粱釀酒，今個兒正好拿出來喝。這些當(dāng)兵的，喝起酒來都是仰頭灌的！”

    兩人坐炕上，做做針線活，聊聊閑話，時間過的很快，外邊熱熱鬧鬧的像過節(jié)似的，難得有故人來，還是特意來看他們的，能不高興嘛。

    小婉想著兩人肯定喝了不少，從家里拿了不少山楂過來準(zhǔn)備燒山楂水。

    顧柔一看，就不禁咽口水。這紅彤彤的山楂怎么看怎么好吃。

    小婉不禁笑話她：“有這么饞？你懷著，這山楂不能多吃，待會兒給你喝一點(diǎn)點(diǎn)?！?/br>
    兩人拿了小刀挖核，顧柔問道：“這山楂哪兒來的？這紅彤彤的，個頭也大。”

    小婉說：“上次不是去山里采木耳嘛，阿順帶回來的，還有栗子，銀杏啥的，這山里山貨可多了。”

    兩人又說到生意上去了。突然顧柔想起來：“啊呀，那幾個哥們不是在城里當(dāng)差嘛！昨個兒的事能問問他們的看法不？”

    小婉搖搖頭：“別想了，幾個男人喝起酒來哪還顧得上什么正事？況且這么多人在呢，咋說得出口？”

    到了下晌，山楂水熱了又熱，終于等到了兩人一身酒氣，歪歪扭扭的回來了。

    那薛遙，掛在陶順身上，總算還有些意識，還惦記著顧柔：“離我遠(yuǎn)點(diǎn)……那……孩子，碰著……”

    顧柔懂他的意思，他怕自己醉了，手下沒個輕重，碰到了孩子，所以要讓顧柔離他遠(yuǎn)點(diǎn)。

    薛遙不要顧柔扶，歪歪扭扭的走進(jìn)屋子，往炕上一倒，就蒙頭大睡。

    陶順好歹走路不打飄，卻也靠在小婉身上打酒嗝。

    小婉讓顧柔倒碗山楂水出來，哄著人喝了，就要扶著他回去。

    顧柔勸道：“索性在我家躺會兒，醒了再回去？”

    小婉搖搖頭說：“還行，他還知道要走路，要不然我可扶不回去。你那個醉的不輕，你好好看著啊，我走了。”

    顧柔送走了小婉他們，回頭看看那個炕上的大塊頭，無奈的搖了搖頭。

    顧柔幫著脫了鞋子，又給絞了毛巾擦了臉，費(fèi)力的把腳搬上炕，抖開被子蓋他身上讓他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月上梢頭。薛遙捂著頭跟顧柔撒嬌：“媳婦兒，頭疼……”

    顧柔端著山楂水走到他面前：“該！讓你喝那么多酒，這下疼了吧！”卻還是幫他按摩頭。

    薛遙喝了水，有氣無力的坐那兒，像只大狗熊：“你不知道那群狗崽子灌酒多厲害，誒媳婦兒這兒疼，就這兒就這兒，多按按。”

    顧柔邊在他身后按摩頭，邊問道：“我問你，那昨天的事情，能不能問問看趙平安的想法？畢竟人家是城里人，懂得多?！?/br>
    薛遙喝了酒呆愣愣的，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一拍大腿：“啊呀我咋沒想到呢！他們在城里當(dāng)官，這城里的道道他們比較清楚?。　?/br>
    薛遙急匆匆的往外沖，沖到一半又回來了，一臉的后悔：“他們肯定早就回城了。城里當(dāng)差不比我們，好容易才能有沐休呢?！?/br>
    顧柔搖搖頭說：“也不一定，他們肯定也醉的不行，說不定在咱村里住一晚呢？你去看看？”

    薛遙又跑出去看了，過一會兒一臉笑意的回來了：“果然沒錯，他們醉的馬都上不去，都在大磊哥那兒睡著呢，說是明天也是沐休，明天回也行?！?/br>
    顧柔熱了飯出來，說：“也好，那你明天可別忘了問啊?！?/br>
    薛遙保證肯定不會忘，兩人一起坐下吃飯了。

    第二天，薛遙陶順兩個早早的來彭大磊家，說是嘮嘮嗑。

    還好時間還早，只有平安他們剛吃過早飯。兩人也不客氣，迫不及待的把他們想做生意的事情說了。

    趙平安馬上接口：“這是好事兒??！帶著兄弟們一起掙錢，總比在地里刨食強(qiáng)?！?/br>
    薛遙又說：“這生意看起來是好，知道這生意的都說好?？墒?，昨個兒我和陶順兩個去城里探探路子，結(jié)果沒一個鋪?zhàn)釉敢饨游覀兊呢洶??！?/br>
    趙平安疑惑道：“這就奇了，按理說著絲綢啥的都是稀罕貨色，咋都不要呢？”他抖著腳，思索了一會兒，“你們昨個兒是咋說的，你們一字不拉的給我說說？”

    陶順把昨天的遭遇詳細(xì)說了，連人掌柜喝幾口水都說了個清楚。

    趙平安一聽，恍然大悟：“你們呀，話咋能這么說呢？”

    陶順薛遙兩人伸長了脖子問：“到底哪兒出問題了？”

    趙平安說：“人家店鋪的掌柜跟你們熟嗎？你們有人引薦不？你們完完全全倆陌生人，跑人店里就說自個兒哪兒哪兒好，人家憑什么信你，憑什么跟你做生意？”

    趙平安敲了敲桌子：“還說啥時興的花樣子！你們知道啥花樣時興？你們知道啥布料樣子？你們知道這一路上咋保存料子？阿順，不是我說你，你這口氣也不對?！?/br>
    陶順咽了咽口水，問道：“咋不對了？”

    趙平安當(dāng)兵的說話也直：“咋不對了？一副我看上你們店算你們店有福氣的樣子！還好意思問人家要錢？人家一不認(rèn)識你，二不知道你底細(xì)，三不知道你本事，傻子才會給你們錢！你們啊，剃頭挑子一頭熱！”

    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兩人本想著，這樁生意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不肯做。沒想到，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趙平安又說：“我在這城里做個小小捕快也有兩年了，和三教九流的沒少打交道。我告訴你們，這些掌柜啊都是人精，平時小心謹(jǐn)慎的很，跟人打交道做生意必要摸清了對方的底細(xì)才敢摸銀子，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然這么大的店鋪不被人騙了去？”

    兩人被說的心服口服，愧疚道：“我們倆也是傻了，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層。”不過想想也是，那些掌柜們做生意當(dāng)然是跟信得過的熟人做，他們兩個陌生人，啥底細(xì)都不清楚，誰敢跟他們做生意？

    趙平安說：“我雖然也認(rèn)識些掌柜，可也不能幫著你們引見啥的，畢竟穿著一身官服呢。你們?nèi)羰且錾猓€是想想辦法，先跟這些掌柜搞好關(guān)系，再說生意?！?/br>
    時間也不早了，趙平安說的口都干了，起身就要回城。幾人也不好再留，要不然耽誤了人點(diǎn)卯可不好了。

    兩人跟著大磊，把他們送出村口，又死活讓帶了些香菇木耳回去。直到他們的人影小到看不見，幾人才慢慢往回走。

    大磊哥說：“我就說吧，做生意就要求個穩(wěn)當(dāng)。如今人掌柜不肯收你們的貨，你們就是運(yùn)回來也沒用。村里兄弟咋辦？咋跟他們說，你們想過沒？”

    陶順忙道：“大磊哥，還沒到這地步呢！讓我們再想想，這關(guān)系說不定能搭上呢？”

    大磊翻了個白眼：“關(guān)系？你在城里有人脈？人平安說了，他不能幫著引見，你城里還有哪個熟人？再說了，這搭關(guān)系，說白了就是送禮吃飯給錢！你們有這錢跟人家上大酒樓吃去？”

    兩人被說的低著頭皺眉不語。

    彭大磊不管，他說：“你們想帶著兄弟掙錢，這是好事?？梢矂e讓兄弟們白白生了希望又失望啊。我跟你們說，年前，就年前，能不能搭上關(guān)系，這事兒給我個準(zhǔn)話。若是成了，當(dāng)然好，若是不成，我肯定要跟兄弟們說明白的?！?/br>
    ☆、第27章

    這天，薛遙在陶順家待了一整天，合計個半天也沒想出啥辦法，找以前兄弟？兄弟說了，穿著官服呢，不好做這個。找于大人廖大人，人家當(dāng)官的會理你做生意的事？找宋老太？人家一介女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有啥人脈？

    陶順最后說：“不是我說，咱也別找啥關(guān)系了，自己搭個棚子賣算了?！?/br>
    薛遙搖搖頭：“若是別的也就算了，像絲綢，茶葉啥的，你搭棚子賣？人家肯買嘛？穿絲綢，喝茶的人家哪個不是高門大院里出來的，會上那種小棚子買？更何況，咱若是真的這樣賣，平白搶了其他店的生意，肯定惹人眼紅！給你套個麻袋打一頓都是輕的。”

    陶順又問：“那咱的山貨總能在南方搭鋪?zhàn)淤u吧！要不這樣，咱就拿著山貨和皮子去金陵，就街上叫賣著，然后呢，這絲綢啥的也不帶了，直接回來。這樣也行啊?！?/br>
    薛遙嘆了口氣，又解釋道：“你這樣，賣不賣的出去都兩說。這皮子跟絲綢一樣，都是富人用的。人會在街上買你的皮子？更何況，咱一路上成本多少？二十四兩銀子，再加上吃的用的，這錢嘩嘩的流！這一來一回，皮子和絲綢是大頭，若是沒這兩項，保準(zhǔn)虧本！”

    陶順皺著眉頭說：“那照你這么說，除了跟人家掌柜的拉關(guān)系之外就沒別的法子了？”

    薛遙點(diǎn)點(diǎn)頭：“咱總得保證運(yùn)回來的絲綢茶葉有人收啊。這皮子啥的，只有到了金陵，才能請那邊的兄弟幫幫忙，看看有沒有啥關(guān)系了?！?/br>
    直到到了暮色四垂，兩人也沒想出個法子，薛遙告別了陶順小婉，耷拉著腦袋回家了。

    薛遙走進(jìn)院子，就看見顧柔開著窗子做飯。她皺著眉頭，手伸的長長的往鍋里倒油，似乎要盡量離那鍋?zhàn)舆h(yuǎn)遠(yuǎn)的。

    這一看就是懷著孕，聞不了油煙味。

    薛遙眼圈一紅，他最近忙著四處奔走，連阿柔懷孕反應(yīng)越來越大都不知道，況且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他這忙來忙去的啥都沒忙出來，還讓阿柔受苦。

    “阿遙？回來了咋不進(jìn)屋？站院子里干啥。”顧柔從窗里看見他，問道。

    薛遙回過神，忙進(jìn)屋說：“你去休息吧，這飯我來做?！?/br>
    顧柔不肯：“你又不會做飯，還是我來吧，你忙了一天去休息會兒，好了我叫你。”

    薛遙執(zhí)意不肯，他看顧柔手捂著胸口，臉色也不大好，搶過鍋?zhàn)诱f：“你說怎么燒，我跟著做就是了。我就不信我學(xué)不來?！?/br>
    薛遙心里憋著一口氣呢，生意不順利，自己還忙著外邊忽視了媳婦兒，心里愧疚的很。

    顧柔見他這樣，也就順著他了。她在一邊指揮著薛遙做這做那，一會兒放鹽一會兒倒水的，薛遙做起來倒也不賴。

    晚上吃飯得時候，薛遙把趙平安說的話給原原本本復(fù)述了一遍，最后說：“媳婦兒，這生意，可能是做不了了……”

    顧柔問道：“真的沒別的辦法了嘛？”

    薛遙低著頭吃飯，頭似有千斤重：“沒了……咱手里沒錢，沒人脈，怕是真做不了……”

    薛遙說：“也是我心大，一心想著掙大錢，蓋大房子，讓你想干啥干啥，想買啥買啥，讓你不用擔(dān)心家里的花用?？蛇@生意是那么容易做的？我也沒細(xì)想，現(xiàn)在話都說出去了，兄弟們都等著跟我發(fā)財呢，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兄弟們。”

    顧柔看他這樣，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跟薛遙說：“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嫁給你。窮有窮的過法，富有富的過法。不管怎么樣，我以后都不會怨你不知上進(jìn)，也不會怪你不會掙錢?！?/br>
    她伸手去摸薛遙的臉：“以后咱一起努力，若是不做生意，就去開荒種地。若是窮，就一起想辦法掙錢。我不愿讓你一個人受苦，我和你一起。”

    薛遙捂著顧柔的手：“媳婦兒……”他親吻著顧柔的手，“我也不說大話，以后我就盡我所能，給你們娘兒倆撐起一個家?！?/br>
    那天過后，陶順薛遙兩人心里都明白，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只是誰都沒去跟彭大磊說。

    要入冬了，女人們趁著好天，把被褥拿出來曬，過不了幾天怕是就要下雪了呢。

    村子這幾天很是熱鬧，這不，又來了一個城里的客人。

    顧柔正在院子里曬被褥，就看彭大磊領(lǐng)著一個人往他們家這邊來。顧柔定睛一看，這不是宋奶奶嘛！

    彭大磊老遠(yuǎn)就喊了：“薛家媳婦兒，你家來客人了！人家從城里找你們來了。”

    顧柔忙迎了出來：“宋奶奶，你咋來了？怎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