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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農(nóng)家臘酒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顧家大娘滿意了:“你辦事周全,我們放心。好了不早了,快回吧,再晚天都暗了?;厝ヂ飞袭斝陌?。”

    顧柔和薛遙應(yīng)了,兩人攜手走上回去的道路。

    顧柔走遠了,不時回頭,仍見她娘站在巷子口,高高的揚著手。

    顧柔回過頭,眼圈又紅了。

    這時手又被捏了捏,顧柔抬起頭,見薛遙安慰她:“放心,以后一定會見到的!不是說好以后會帶著孩子回來給他們看嘛?!?/br>
    顧柔聽了噗嗤一笑,他還真把成親時的承諾當真了。

    兩人攜手,迎著夕陽,回營地去了,兩人的影子在身后拉的老長。

    三月十五,草長鶯飛的好天氣。官道上擠滿了人和車,由于給每個兵發(fā)的牲口不同,車也不一樣,有馬車,也有騾車,嘶叫聲馬蹄聲不絕于耳。人們往車上裝行李,又用繩子綁緊了,試了幾遍不會從車上掉下來才放心。

    做爹娘的有說不完的話和女兒囑托,車轱轆話來來回回說了幾遍,無非就是別凍著,記得寫信,不會寫的托人帶口信也好。女兒們也沒不耐煩,這以后啊,怕是再也聽不到了!

    再跟女婿說話,拜托女婿把人照顧好了,然后再敲打敲打女婿,自己女兒娘家也是有人的,別隨便欺負了去!

    還有兵營里的兵丁們來送戰(zhàn)友,說著說著抹起眼淚來,也沒人笑話。那都是過命的交情!

    還有左鄰右舍的來幫忙,送行,熱鬧的不得了。

    顧家兩口子帶著顧堅早早的抬了行李站在官道口等著,等了半天也沒見自家女兒女婿。

    “這小兩口是怎么了?怎么還不來,人都到了就他們沒到?!?/br>
    顧品順抽起了煙:“不急,人還沒來齊呢,再等等?!?/br>
    一會兒,一輛騾車駛來,在他們面前停了,薛遙坐在車外駕著車,親親熱熱向他們喊到:“爹,娘,等急了吧!我們來晚了。阿堅,累不累?”

    顧家大娘見到了人,自然眉開眼笑:“不急,沒等多久。”

    顧柔從車子里鉆了出來:“爹,娘,阿堅,你們來啦。”

    顧柔被薛遙從馬車上扶了下來,顧家大娘特意繞著馬車轉(zhuǎn)了一圈,還去里面看了看,見馬車外面不怎么樣,里面卻是寬敞的,兩個人躺下來也完全不覺得擠。那簾子一看就是自家女兒的手藝,藏青色的布頭最耐臟,下面還繡了一簇蘭花。整個車用防雨布蓋了一圈,留下兩個窗口,即不怕下雨也透風。后面有兩個架子,放兩個大箱子都沒問題。

    顧家大娘滿意的點點頭:“這車不錯!關(guān)起簾子就像個小房子似的,他爹,你說是不是。”

    顧品順敲著煙桿說:“是不錯,用的都是結(jié)實的料子,用的時候小心些,撐個五年八年不是問題?!?/br>
    顧家大娘聽了更是開心,指揮著人把巷子搬上車,又用繩子結(jié)結(jié)實實的綁好了,又拉了幾下,見箱子紋絲不動才放心。

    最后,又在車里放了干糧,還把自己連夜縫的水囊放車上了,讓顧柔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朝廷那邊來了人,開始點名了。朝廷這樣做也是怕有人嫁妝錢也拿了,親也成了,還不去北方開荒,那不是騙朝廷的錢么。

    這次去北方的人家少說也有兩百家,加上一些閨女的爹娘也跟著一起去,拖家?guī)Э诘娜丝刹簧佟?/br>
    人群安靜了下來,豎著耳朵聽朝廷的那個管事的人唱名,唱了一個,下面便應(yīng)一聲,管事的畫個圈兒,表示人到了。

    不一會兒便唱到了他們家,薛遙大聲應(yīng)了,幾人放松下來,檢查車轅子和騾子,做最后的準備。

    再過了一會兒,朝廷的人唱完了名,二百三十九家人全部到齊!

    那管事的大聲說:“全到齊了,各位該上路了,祝你們一路順風!走吧!”

    人們又喧鬧起來,女兒們各個都抹了眼淚,一步三回頭的上了車。顧柔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肚子里一堆話沒對家人講,連忙挑重點跟他們囑托:“爹,你做短工可別太辛苦了啊,仔細傷了身子?!?/br>
    “娘,你眼睛不好,晚上做事要當心,有什么要拿的讓阿堅去拿?!?/br>
    “阿堅,去讀書的時候記得不卑不亢,爭取讀個秀才出來給家里免了稅啊。”

    顧家大娘忙拉住她:“好了好了,該上車了,你這些話講了多少遍了,我們會照顧好自己。你到了那邊就寫信回來啊,報個平安知道了不?”

    顧品順說:“到了那邊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要堅強些,可別動不動就哭了?!?/br>
    顧堅抱住顧柔不肯放手,只噘著嘴默默流眼淚。

    顧家大娘拉開顧堅,跟顧柔說:“快上車吧,要上路了。再晚了趕不上大部隊了!”

    顧柔一股酸澀沖上眼睛,她忍著眼淚:“我走了,你們保重??!”

    顧家兩口子忍著落淚的沖動,怕哭起來哭個沒完,耽誤了小兩口出發(fā),便拖住顧堅:“快走吧,我們看著呢,沒事。”

    顧柔一步三回首的上了馬車,上車后坐穩(wěn),又透過窗子向外看。

    馬車慢慢動了起來,顧家人越來越小,漸漸被拋棄在身后,顧堅終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jiejie。顧家大娘最終忍不住,望著女兒遠去的臉,眼淚不住淌下來,一手捂著嘴,一手高舉著揮手。顧品順紅著眼眶,抓住不停掙扎的阿堅,盯著自家女兒看,都舍不得眨眼。

    顧柔眼淚落下來,向他們招手大聲喊:“爹,娘,阿堅,你們要平平安安啊!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第7章

    兩個月的行程一開始,氣氛總是有點低沉的。有些姑娘家從小沒離開爹娘半步,半夜里偷偷抹眼淚呢。連帶著做丈夫的少不得安慰了一遍又一遍,再加上春光幾許,陽光明媚,離別的愁緒漸漸被沖淡不少。

    再說去北方是去種田過日子的,這條路的盡頭便是他們的新希望,漸漸的,人們又開始干勁十足的趕路了。

    男人們趕車,守夜,有時候路過林子還順便打個獵,女人負責煮飯,收拾柴火,搭棚子。他們這一行人加起來超過五百人,也沒有那個驛館客棧裝的下那么多人,索性就在野外住了。好在女人們搭棚子都搭慣了,住的還算習慣。要說住車里也不是不行,只是牲口精貴,得讓它好好休息,第二天才走的動。

    等上了路,薛遙便把一包物事交給顧柔:“阿柔,這是我全部家當了,你幫我收著吧。找個地方放好?!?/br>
    顧柔打開一看,里面足有十□□兩銀子,她驚訝道:“居然這么多!怎么掙得呀?”

    薛遙嘿嘿一笑說:“就是平時攢的,軍餉發(fā)下來了就攢著,我不像別人要出去找樂子啥的,這錢不就省下來了嘛?!?/br>
    薛遙繼續(xù)道:“本來應(yīng)該前幾天就給你的,結(jié)果又是準備行李又是準備騾車給忘了,現(xiàn)在才想起來?!?/br>
    顧柔點點頭,可又犯了難,這騾車就這么點地方,要藏,藏哪兒去呀?”

    最后,顧柔和薛遙一致決定藏她陪嫁的樟木箱子的最底層,那最下面的全是被面棉花,要偷也不容易。

    薛遙有妻萬事足,坐在車外面哼歌,顧柔坐在里面,本想做繡活的,可是光線又不好,加上搖搖晃晃的,便索性不做了,學她男人一樣坐在車外面,也好透口氣。

    “你哼的是什么歌?”顧柔問。

    薛遙搖著鞭子說:“是首童謠,我娘小時候經(jīng)常唱給我聽?!?/br>
    顧柔聽張媒婆講薛遙很小的時候爹娘就死了,是在舅舅在養(yǎng)大的,便不再問下去。

    薛遙倒主動說了:“我爹娘小時候恩愛的很,我爹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勤快人,干活又快又好。我娘呢,性子溫順又賢惠,我記得他們兩人就沒紅過臉。那時,我晚上若是不肯睡,她就哼這首童謠給我聽,我聽了就乖乖睡了?!?/br>
    薛遙想起爹娘有點低落:“我十歲那年莊稼大豐收,我爹娘一起去鎮(zhèn)上準備把糧食賣了,順便趕趕集,沒想到渡河的時候船翻了?!?/br>
    顧柔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好撇開話題,問他:“那首童謠蠻好聽的,再唱一遍給我聽吧!”

    薛遙笑道:“當時年紀小,記不得詞,現(xiàn)在只記得怎么哼的了。我哼給你聽啊?!?/br>
    說著便哼了起來,很是自得其樂,顧柔坐旁邊安靜聽著。

    這時旁邊馬車上的陶順聽不下去了:“哎,薛遙,你唱的啥呀?蚊子哼哼?”

    薛遙不干了:“嘿,你唱你唱,讓你媳婦兒聽聽,聽得懂不?”

    陶順也不推辭:“唱的就是比你好。”說完就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氣沉丹田,鼻孔朝天嚎了起來:“誒喲嘿——大風——從坡上刮——過——”

    那嚎的叫一個嘶聲裂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受刑了呢,偏還挺有自信,嚎的又臭又長,沒有一時半會兒結(jié)束不了。

    顧柔看的目瞪口呆,薛遙聽得直笑,其他人和他都是一個兵營里出來的,對陶順的破鑼嗓子熟悉的很,就是不點破他,直暗地里憋笑。

    這時葉小婉從陶順身后的馬車里鉆出來,拍他一下:“可別唱了,渴不渴,先喝點水,待會兒要扎營過夜了?!?/br>
    陶順乖乖去喝水了,葉小婉回過頭,很不好意思的朝顧柔他們笑笑。

    薛遙樂夠了,回頭對顧柔說:“要不要再進去躺會兒?昨天睡得晚,到了扎營的地兒我再叫你?!?/br>
    顧柔說:“我也不累,要不你幫我說說你們當兵時候的事兒吧?”

    薛遙笑著說:“姑娘家的還聽這個,當心嚇著你?!?/br>
    顧柔說:“就因為是姑娘家不能當兵打仗的,才想聽聽平時不知道的呀?!?/br>
    薛遙搖著鞭,伴隨著騾子踢踢踏踏的蹄聲說起來:“我十六歲歲那年離開舅舅家,一個人去北邊的青州營當兵——當年朝廷征兵,正好征到我舅舅家那塊兒,我舅媽舍不得她兩個兒子,便求了我頂替他們家的孩子去。我當時就想啊,好歹在舅舅家吃了六年飯,就當還了他們的債吧!”

    顧柔聽他說的云淡風輕,想是已經(jīng)放下了,可當年寄人籬下的苦有誰知道?

    薛遙繼續(xù)道:“后來去了北邊倒是自在多了。雖然北方苦寒,平時訓練也累,可是那邊天地廣闊,有什么不開心的吼幾嗓子就全忘了。我們平時一起訓練的兄弟們一起吃一起住,像親人一樣。”

    “后來才過了三年,蠻子打進來了。我們在遼遠城苦守,死了太多太多兄弟了!不過幸好守住了城!”薛遙臉上一臉的自豪,“沒辜負了死去的弟兄們!”

    顧柔正想說點什么,突然停前面領(lǐng)頭的喊:“今天就走到這兒了,明天再趕路,今晚就在這塊過夜!”

    待他們搭好棚子,遠方夕陽如血,已經(jīng)快天黑了。男人女人們抓緊時間忙活起來,撿柴火,生火,燒水,忙得腳不沾地。

    旁邊正好一條小溪,男人把河道下流用泥堵了,挽起褲腿跳河里,里面的魚一抓一個準,不一會兒便抓了一大堆。

    葉小婉和顧柔搭伙著做飯。兩人的夫君也是關(guān)系很好的鐵兄弟,正好一路上互相幫襯照顧著。葉大娘和葉大叔去林子里撿樹枝去,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兩大家子一起吃飯,熱熱鬧鬧的吃飯也香嘛不是?

    “小婉,那邊那個哭哭啼啼的是誰?我怎么看著那么眼熟?”顧柔一邊生火一邊問。

    小婉往那邊瞥了一眼,回頭對顧柔說:“她不就是我們巷子里的鄭家姑娘月娥嘛。你不認識了?”

    顧柔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她用手遮了臉,我一下子沒認出來?!?/br>
    小婉湊近顧柔,悄聲說:“你別告訴別人啊。原來在流民巷的時候,我們定親的姑娘不是都發(fā)了十兩銀子么,你藏起來了不?”

    顧柔疑惑道:“藏了啊,我娘藏鋪蓋底下呢,就怕有人眼紅摸了去。”

    葉小婉往火上架了鍋子,添了水:“所以說家賊難防呢!月娥她哥哥,在金陵城染了愛賭的惡習。據(jù)說他們家拿了銀子,還沒捂熱呢就被他哥哥摸了去!第二天一早輸了個精光回來。。?!?/br>
    顧柔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嫁妝錢都沒了,怕是在夫家的日子不好過。。。這月娥也是可憐?!?/br>
    小婉看著火,往鍋子下面加了把柴火:“是呢,她那哥哥染了那賭博的惡習之后,整個人都變了!一天到晚的問她爹娘要錢,若是不給還打呢!”

    顧柔大吃一驚,不禁提高了聲音:“啊?還打他爹娘?”

    小婉急忙按住她嘴:“可小聲點吧。那月娥也是可憐人,若是她夫君憐惜她也就罷了,兩人踏踏實實過日子也能把日期過起來??伤蚓彩莻€手里捏不住錢的,現(xiàn)在兩人手里一分錢沒有不說,她夫君還一天到晚給她臉色看。”

    正說著呢,薛遙笑著從遠處跑過來:“阿柔!看我捉的魚!大不大?就知道你愛吃魚,晚上煮魚吃!”

    顧柔笑著接過,看他笑的得意又驕傲,像個小孩似的,不禁夸獎他:“這魚真肥,快把頭上汗擦擦?!?/br>
    薛遙用袖子一抹,說:“那邊魚好多呢!我再抓幾條回來啊?!币膊坏阮櫲嵴f話,飛快的跑了。

    顧柔笑著坐下來:“這人像個小孩兒似的。”

    小婉也笑:“是呢,我們家那位也一樣,到現(xiàn)在都覺得自己唱歌天下無敵?!?/br>
    顧柔一邊把魚摔暈了,拿了刀削鱗片,一邊問小婉:“那月娥她爹娘為什么不跟著月娥一起上路呢?她哥哥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小婉幫她摁著魚:“做爹娘的哪有不跟著兒子過,反而跟著女兒女婿過的?她爹娘都指著他哥給養(yǎng)老送終呢!我家只有我一個女兒,爹娘才跟了來,不過他們說,待到了地兒也不跟我們住一塊兒,要自己單過呢。”

    顧柔問:“這是為啥?大家伙兒住一塊兒,熱熱鬧鬧的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