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心口窩了一團(tuán)氣，解釋道：“兒臣今夜從未讓香茗喚十一弟前來，至于秦嬤嬤說的那一聲‘殿下’，乃是先前兒臣頭暈眼乏，靠在案邊歇息，見到十一殿下以為是王爺?！?/br>
    皇后傳香茗進(jìn)來。香茗跪在那兒，瑟瑟縮縮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我們王妃與十一殿下交好。如今王爺不在京，王妃有事，咱們做奴婢的，自然頭一個(gè)想到十一殿下?！鳖D了頓，她頭埋得更低了，哭道：“今日王妃身子不適，又不肯請?zhí)t(yī)，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張……”

    這些話還真是字字句句放冷箭呢，梅茹氣得心都要堵在一起，一口氣根本喘不上來?！澳负螅泵啡戕q白道，“王爺不在京，兒臣謹(jǐn)記母后教誨，絕沒有與十一弟有任何私交?！?/br>
    “你與十一是不是交好？”皇后只如此質(zhì)問，“若你不與他交好，他聽了你身子不適，急匆匆來看你做什么？”

    聞聽此言，梅茹徹底安靜下來，她忽然意識到，這回任自己說得都是真的，只怕也是難翻身。因?yàn)樗齻兙褪且媒裉斓倪@件事將她和十一蓋棺定論啊。沒有今天晚上，也會有明天，還會有后天……

    梅茹頭暈了一暈，心下全是冷意，只定定看著皇后。

    皇后厭惡的撇開眼，又問傅釗：“你這樣闖到你嫂嫂帳中，還知不知道廉恥？還有沒有規(guī)矩？”

    自從出事之后，傅釗腦子徹底懵的，他一下子真的是昏了頭，竟惹出來這么大一個(gè)麻煩！傅釗解釋道：“今日兒臣飲了酒，便出來散散酒氣，先前還在后面遇到孟府二姑娘，之后那丫鬟過來找我說嫂嫂暈了，兒臣惦記哥哥的叮囑，擔(dān)心嫂嫂有事，所以才……”

    皇后冷面打斷道：“你也別著急推諉，這事兒本宮回京之后定要查個(gè)清楚！”又吩咐旁邊的嬤嬤道：“看起來！”

    ……

    石冬心知不妙，連忙通知遠(yuǎn)在遼東的傅錚。

    他正在寫密函呢，忽然，旁邊有人止住他道：“石冬，這事兒不用告訴王爺?！闭f話之人乃是燕王府的謀士、傅錚的家臣——周煥章。

    “周先生，若是被王爺知道，你我就是個(gè)死字！”石冬冷冷應(yīng)道。

    周煥章壓低聲分析道：“若是王爺?shù)弥耸?，定會從遼東過來，到時(shí)候就會被有心之人參一本擅離職守之罪?！鳖D了頓，他聲音壓得愈發(fā)低，周煥章道：“若王爺不知道此事，他謀圖的大業(yè)便能順?biāo)煸S多。你瞧如今王爺為了王妃，棄了多少好機(jī)會，這次王爺險(xiǎn)些都不愿去遼東。趁現(xiàn)在王爺不在，我們不如將計(jì)就計(jì)……”

    他話中的將計(jì)就計(jì)，正是拿梅茹來引蛇出洞。太子那人謀劃了這么久，定不會死心的。若他們借機(jī)當(dāng)場捉到太子脅迫威逼梅茹的罪證，那太子之位就徹底不保。

    末了，周煥章沉聲道：“石冬，哪怕你我這次死了，也是為王爺盡忠而死的。”

    “周先生，殿下怎會想不到這個(gè)法子？只是王爺定不會拿王妃冒險(xiǎn)。”石冬提醒道。

    傅錚會不知道太子對梅茹的用心么？傅錚最是了解太子的別有用心，可他從來不敢拿梅茹出來涉險(xiǎn)。比如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那一回，傅錚完全可以順?biāo)浦?，讓太子捆了梅茹，他再反咬一口。但傅錚舍不得梅茹，索性丟周素卿出去。石冬跟在傅錚身邊太久了，知道這就是他的禁忌。從遇到梅府三姑娘起，他家王爺心里就有這么個(gè)人了，誰都碰不了。

    周煥章嘆了一聲，道：“所以我們才要趁王爺不在行事啊，如今真是個(gè)大好時(shí)機(jī)！”

    ☆、第 123 章 k

    梅茹被單獨(dú)關(guān)在一處僻靜帳篷里，由幾個(gè)嬤嬤輪流看著，她的丫鬟全部被羈押起來問話，如今身邊只跟著意嬋那個(gè)大丫鬟。

    夜色深沉，沉的人心里難受。

    在心底捋過今夜這整件事，梅茹單問意嬋：“我歇下之后，你被阿眸喚出去了？”

    意嬋紅著眼點(diǎn)頭：“公主當(dāng)時(shí)進(jìn)來找姑娘說話。奴婢見您睡下了，于是請公主去外頭說話。沒想到公主比劃了好久，奴婢看她像是要繡花用的東西，就去取了繃子和針線，誰知道……”

    她邊哭邊說，梅茹只安靜聽著，心里慢慢盤算。

    說到難受處，意嬋跪下不住磕頭：“姑娘，奴婢真是該死，如果不是奴婢一時(shí)疏忽大意……”

    “不關(guān)你的事。”梅茹扶起她沉聲寬慰。這回就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她，不是今天晚上，也是明天晚上，又或者后天晚上，反正有心之人總能找到千百個(gè)機(jī)會。而且，現(xiàn)在看來不止一人要害她，除了周素卿與皇后，又多了個(gè)阿眸。

    想到阿眸那鬼機(jī)靈的樣子，梅茹不由打了個(gè)冷顫。這么多天，阿眸在她面前一直笑盈盈的，滿是天真無暇的伶俐模樣，沒有露出丁點(diǎn)馬腳。過去傅錚一直說這個(gè)丫頭心機(jī)重，梅茹不大相信，如今看來，阿眸真是好好推了她一把。

    梅茹沉默。

    意嬋擔(dān)憂道：“姑娘，那咱們該怎么辦？”

    該怎么辦呢？梅茹覺得這事關(guān)鍵不是她如何解釋，而是皇后愿不愿意信。但很明顯，皇后絕對不會聽的。既然從皇后這兒走不通，她得去找延昌帝。至少傅錚領(lǐng)兵在外，手握重兵兵權(quán)，皇帝他心底顧忌，會保傅錚家宅安寧。還有那個(gè)香茗。香茗是梅茹從國公府帶過來的小丫鬟，梅茹前世沒有留心過此人，這次卻被人鉆了個(gè)空子，得好好去查一查，可是……梅茹對著這冷清清的帳篷，她被看起來，能去哪兒查??？

    然而就算能查的明白，最難說清的，還是她和十一的事。

    梅茹頭疼的厲害，還是手足冰冷。昨天夜里帳中的那道身影浮現(xiàn)起來，梅茹心里便壓得透不過氣，整個(gè)人要窒息了。

    如果今次能過了皇后一關(guān)，等傅錚回來，這人也是不會信她的。他本就忌諱她和傅釗交好，現(xiàn)在還出了這樣的事……

    梅茹愈發(fā)等不了，她要見皇帝，可外面的人根本不理會她，亦根本不再給她開口辯駁的機(jī)會。那些人將她的活路全部堵上，將她困在這個(gè)地方，只等這件事蓋棺定論！

    梅茹心頭沉甸甸的，怔楞著，倏地，外頭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重重碾在人心尖上，像是某種凌.虐，梅茹渾身一顫，她往外看去——

    只見帳上浮現(xiàn)出一道男人的身影，依舊先是頭，然后是底下的身子！

    梅茹整個(gè)人都不好了，那種毛骨悚然重新包裹住她，她渾身全部是雞皮疙瘩，她要吐了，那道身影就是她心底的噩夢，她掙脫不開，她再也躲不掉，她只能死死盯著，下一瞬，那人直接探身進(jìn)來！

    梅茹一下子站起來，心撲通撲通的跳，滿臉肅穆。

    太子笑道：“這么怕本宮做甚？”

    太子生的清雋，那笑不難看，可落在梅茹眼中仍是作嘔的噩夢。她眸色冰冷而又戒備的盯著他。太子自顧自坐下，睨了攔住跟前的意嬋一眼，笑道：“巧了，還是鴻臚寺那個(gè)丫鬟。”他笑了笑，對梅茹道：“你別怕，本宮今天來是跟你商量一件事?！?/br>
    這種齷齪之人還能有什么可商量的？

    梅茹冷然，沒有接話。

    太子也不氣也不惱，婉言道：“你今天與十一弟出了這種丑事，將自己弄得寸步難行，讓七弟丟盡顏面。若是你不想，本宮自然可以替你在母后跟前求情啊。”他望著梅茹，梅茹卻只是抿唇冷笑。

    見梅茹不搭理自己，太子嘆氣：“你這樣強(qiáng)硬有何用？非要被母后定罪才甘心么？”理了理袖子，他繼續(xù)道：“等母后定下你和十一弟有私，你讓七弟怎么辦？他如何面對十一弟？還有——你府里的人又該如何自處？”

    梅茹仍不說話，她面無表情，筆直的立在那兒。

    太子偏頭打量著，緩緩?fù){道：“如今我是在好好跟你商議，等過兩日回了京，就不是商量的事了，你爹似乎在豫北修河堤吧……”

    聽到他提起爹爹，梅茹臉色稍稍一變。眨了眨眼，她問：“殿下是何意思？”

    見她終于開口，太子笑了，他起身道：“本宮的意思你該明白啊?！?/br>
    那聲音油膩膩的，還是讓人惡心。梅茹沉默，小半晌，她冷冷道：“我今日身子不便，殿下過幾日再來?！?/br>
    “哦？”太子傾身上前。那身影黑壓壓的擠下來，梅茹迅速往后避開，她仰面直直瞪過去，不悅道：“殿下不信？”

    那雙桃花眼瞪起人來也怪有滋味的，蘊(yùn)著怒意，仿若花枝上帶著的刺。太子哈哈笑：“本宮怎么會不信你？只是——”他頓了頓，摩挲著手中的扳指，無恥笑道：“本宮該怎么信你？”說話間他望著梅茹，視線從白凈的臉上一一巡梭過去，最后落在嫣紅的唇上，意思不言而喻。

    梅茹冷笑：“殿下你愛信不信?！?/br>
    她就是這樣愛嗆人，骨子里硬的像柄劍，偏偏太子愛死了這種不對付。

    嘆了一聲，他道：“罷了，本宮就信你一回。”說著，他淡淡然望過去，道：“本宮且再等你一日，明日來看看你是真不便，還是假的?！?/br>
    聽著這般令人作嘔的話，梅茹緊緊抿著唇。

    夜晚一切皆是黑漆漆的，石冬隱在暗處，視線追隨著太子身影的離開，一顆心跳得格外不安。

    里面，梅茹默然地從短靴中抽出一道匕首，她先前從帳中出來時(shí)，就特地帶著了。

    “姑娘千萬別做啥事啊?！币鈰葥渫ü蛳碌馈?/br>
    梅茹沒說話。她只是覺得累，還很疲倦。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其實(shí)重活一世，她什么都沒有奢望，她從沒有奢望大富大貴，更沒有想去報(bào)復(fù)旁人，她只不過單純的盼著父母康健，想哥哥有出息，嫂嫂能活的高興。至于她自己，梅茹活到現(xiàn)在，反而無比迷惘。

    偌大的世間，她好悲哀。

    像上輩子，她有且只有一處軟肋，那便是喜歡傅錚。等那顆歡天喜地的心冷了涼了，她就沒有軟肋，連死都不怕。

    可這一輩子正是因?yàn)樗辛四切﹩渭兊纳萃攒浝叨嗔撕枚?，以至于誰都能拿捏住她。

    想到爹娘還有哥哥，梅茹眼底忍不住泛紅，抿著的唇輕輕顫抖，全是淚意。

    ……

    不過一夜，燕王妃與十一殿下有私情的事便傳遍了整個(gè)圍場。

    國公府今年沒有人隨駕，梅寅被調(diào)到工部修河堤，梅宸則去了江南查鹽私，這會兒圍場里屬孟府的人最著急。孟蘊(yùn)蘭在帳篷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斬釘截鐵對孟安道：“哥哥，我昨兒晚上還遇到了十一殿下，他跟循循肯定沒什么，你快去跟皇上說說，我也去跟皇后娘娘說?！?/br>
    孟安擰著眉，沒說話。

    “哥哥你到底去不去??？”孟蘊(yùn)蘭跺腳。

    梅蒨讓孟安先出去，她安撫分析道：“蘭兒，如今這事不在于你昨晚遇到了十一殿下，或是十一殿下又遇到了誰，而是有些人根本就不會信，更不會聽！那我們說破天去，也是沒用的……”

    “怎么會沒用呢？”孟蘊(yùn)蘭難受道。

    梅蒨柔弱的臉上難得浮現(xiàn)一絲冷笑，道：“好蘭兒你還不知道，很多時(shí)候就是再小心謹(jǐn)慎，也防不住有心之人的故意陷害、指鹿為馬?！眹@了一聲，她道：“何況十一殿下與王妃過去確實(shí)有交情，皇后稍一打聽，就知道了?，F(xiàn)在縱然避嫌，十一殿下昨夜也確實(shí)與王妃獨(dú)處，光這一點(diǎn)就不容易解釋的……”

    孟蘊(yùn)蘭才不管這些，她道：“好嫂嫂，那我也得去皇后那兒試試，循循就是清白的，皇后不聽，我就說給皇上聽，皇上總該明察秋毫?！?/br>
    梅蒨有片刻的怔楞。這宮里的事若真能像孟蘊(yùn)蘭想得那樣一是一，二是二，就好了。太多時(shí)候，眾多利益糾葛在一起，就會讓人束手無策。默了默，梅蒨道：“我陪你去。”

    皇后帳前，宮女面無表情拒絕道：“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孟二奶奶和孟姑娘請回吧?！?/br>
    “我有要事稟告娘娘?！泵咸N(yùn)蘭焦急道。

    宮女還是漠然，冷冰冰道：“孟姑娘，娘娘身子確實(shí)不舒服。”

    瞧見宮女面有不虞，梅蒨忙拉住孟蘊(yùn)蘭：“蘭兒咱們先回去?！?/br>
    “嫂嫂！”孟蘊(yùn)蘭心頭不快，還要爭辯什么。

    梅蒨亦冷下臉道：“蘭兒！”

    被她唬了一眼，孟蘊(yùn)蘭愣了愣，蹬蹬瞪跑回去。梅茹被皇后的人看管起來，她根本見不到，孟蘊(yùn)蘭心里難受，只能自己窩在帳篷里生悶氣。梅蒨無奈道：“蘭兒，循循的事牽扯太深，里面是兩位皇子，無論皇帝亦或皇后，都不希望外人再摻和其中。今日嫂嫂攔著你，也是為了咱們府里好。”

    “我知道。”孟蘊(yùn)蘭悶聲道，“可循循該怎么辦？”

    梅蒨還是嘆氣，她道：“今日你哥哥已經(jīng)派人去查那個(gè)香茗，且等等消息?！?/br>
    孟蘊(yùn)蘭伏在那兒點(diǎn)點(diǎn)頭，依舊悶悶的道：“我光是想著就替循循窩火。循循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這一回被冤枉至此，定是拼死也要討個(gè)說法。”

    梅蒨沉默良久，方輕輕嘆氣：“是啊，循循脾氣真的是太直太烈?！?/br>
    很多人眼里她這個(gè)三meimei并不聰明，甚至驕縱又蠻橫，只是梅蒨卻是無比羨慕，至少梅茹活得坦蕩，能按著自己心性活著，烈的像酒像火，所以才有人著迷。若三meimei也跟她或者周素卿這樣，倒不是三meimei了。

    ……

    得知梅蒨拖著孟蘊(yùn)蘭離開，李皇后陰沉的面色方緩了緩，她抬手揉了揉太陽xue。

    宋玉見狀親自上前替她揉太陽xue，口中說道：“母后，兒臣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昨晚的事恐怕誤會了，咱們得好好查一查?！甭犓@么說，皇后搖了搖頭，道：“你就是個(gè)心善的，不知道那些人的齷齪心思?！闭f著她輕哼一聲，不屑道：“這事兒還要怎么查？若不是二人有私，能從一個(gè)帳中鉆出來么？”

    李皇后是認(rèn)定此事的。再說了，就算沒有私情，趁傅錚不在京，她也得治下罪來，管什么青紅皂白。

    只是傅錚不在京，皇帝還是在的。

    想到延昌帝，李皇后眉心不由輕蹙。昨天夜里，延昌帝親自問過此事，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梅茹乃平陽先生的弟子，凡事留個(gè)顏面，何況傅錚領(lǐng)兵在外，不能太過張揚(yáng)。李皇后聽得那叫一個(gè)慪啊，皇帝護(hù)短都護(hù)到那人弟子身上去了，她怎么忍得下？又想，梅茹出了這種丑事，那人還有何顏面稱為先生？李皇后心里窩著火呢。

    周素卿立在旁邊伺候，將皇后的臉色瞧在眼中，她順勢點(diǎn)出皇后的擔(dān)憂來?！澳锬铮敝芩厍渌剖墙ㄗh道，“燕王妃畢竟是平陽先生的入室弟子，皇上平日也是極看重燕王妃的……”

    聽到這話皇后果然又是一聲冷哼。她不客氣道：“平陽先生的入室弟子又如何？誰的品行不端，本宮便是要管?！?/br>
    想到梅茹，皇后越發(fā)不痛快。昨天夜里看管梅茹的嬤嬤回來稟報(bào)說，太子夜里悄悄過去了，嬤嬤還將那些話悉數(shù)說給皇后聽?；屎笾篮螅睦锊挥砂盗R：“這個(gè)不爭氣的東西！也不看是什么時(shí)候，還有心思想那些！”一時(shí)間忍不住又遷怒到梅茹身上，若不是這個(gè)小蹄子，太子能被勾引住了？

    李皇后臉色沉下來，擺手道：“你們都先出去。”又吩咐邊上的人：“去將太子請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