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那張臉被曬得黝黑,眉角處還有個疤,面容兇煞。 董氏呆呆看了一會兒,一雙眼里終于有了驚駭,這不是河邊的那個漢子么?他怎么…… 董氏還來不及細想,錢氏又問她:“大姑娘,你們是不是暗地早有勾結(jié)?你竟做出這等丑事!我們董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胡三彪兇巴巴的望過去,錢氏噤聲了。他只對董氏道:“這位姑娘,我——胡三彪想娶你,你嫁不嫁我?” 董氏呆呆看著他,手一松,袖子里面掉出來一把锃亮的剪子…… 胡三彪撿起來,看了看,直接往后一扔:“這啥啊?以后別拿著玩兒了。” 那剪子恰好戳到車轅上面,梆的一聲,錢氏又嚇了一跳。 她還要罵,董氏望過來,平靜的說:“大嫂,我就嫁他了?!鳖D了頓,她又道:“大嫂子若是還想我嫁那些人,我也只有死路一條,求大嫂子饒我一命?!?/br> 她本來就想死的,如今頭一回有男人愿意救她……董氏眼眶有些熱。 這話將錢氏氣的當場恨不得昏過去,“你到底是誰???!”她吼胡三彪。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城胡三彪,住在雁兒胡同?!弊詧笸昙议T,胡三彪道,“我這就回去請媒人上門提親,敢問你家是哪家?怎么稱呼?在哪兒?” 敢情這位啥都不知道! 錢氏心口疼得厲害,她捶了捶,不想說話。 董氏在旁邊道:“這位胡壯士,我家姓董,這位是我大嫂……” 她聲音輕輕的,讓人心疼。 胡三彪立時記下,心下著急這事,他跑了幾步,又回頭憨憨笑道:“回去等消息!” 董氏點點頭。 看著這人跑遠了,她恍恍惚惚的,還是覺得像場夢。 且說胡三彪騎馬回到家,胡大娘見到他,還是氣的不打一處來,“難得回家還天天往外跑!這都跑哪兒去了?” 胡三彪哈哈哈笑:“跑到個媳婦兒?!?/br> 胡大娘當他做夢呢,cao起笤帚又要打,胡三彪躲了一下,咧嘴笑道:“娘,快去請媒人,替我提親?。 庇旨焙鸷鸬膯枺骸凹依镉卸嗌巽y子?”這幾年他在軍營里每月都往家寄銀子,聚一聚也不少,應(yīng)該夠娶媳婦了,胡三彪美滋滋的想。 ☆、第 47 章 六月初九是梅茹芳辰,她是個最愛偷懶又最怕麻煩的,這次根本沒要請人,就家里姊妹三個,再打算邀一個孟蘊蘭。 大姐剛嫁人,不大方便回來,初七這日,就早早的差人送了賀禮回府。一對胭脂膏子,桃花紅的嫩顏色,喜人的緊,最適合姑娘家用。靜琴替梅茹綰了個纂兒,然后用指腹在梅茹臉上抹了很薄的一層。隨著那些胭脂在姑娘白凈的雙頰慢慢暈開,仿若真的淡淡開出了一朵花兒。 一室安靜無聲呢,意嬋突然急吼吼的從外面進來,“姑娘!姑娘!”她喊道。 靜琴瞪了她一眼,意嬋縮了縮脖子。 梅茹好奇道:“你不是歸家去了么?明日才回來?” 意嬋道:“今兒早上突然聽到幾個人在外頭說,好像董家那邊又要給大奶奶定親呢!”——她也是一時改不了過口,習(xí)慣喚董氏為大奶奶。 “什么?”梅茹聞言一驚,又問,“這次是誰家?” “沒聽清楚?!币鈰葥u頭,“好像說什么胡家?!?/br> “胡家?”梅茹蹙眉。 她梳妝完,連忙去尋喬氏。 玥姐兒剛吃過奶,喬氏正在逗她玩兒呢。天氣熱了,襁褓根本包不住,玥姐兒擱在榻上,沒一會兒一雙小手便偷偷伸在外頭,白白嫩嫩的攥成個小拳頭。眼睛比剛生的時候長開不少,正直愣愣盯著喬氏手里的撥浪鼓呢。 聽到梅茹說想去董家瞧瞧,喬氏嘆了一聲,道:“循循,你能管得過來么?” “不能……可是總得想法子啊?!泵啡阌行┲?。 喬氏看過來一眼,戳了戳她的腦袋,這便算是答應(yīng)了。 在老祖宗面前,梅茹只哄說是要去孟家,老祖宗亦沒有攔她。 董家那邊,錢氏正在哭天搶地呢,聽聞梅府三姑娘過來,她實在沒心情陪這位大小姐。 從梅府莊子回來的翌日,那個胡家就急急忙忙派媒婆過來提親。錢氏哪兒可能真答應(yīng),往外轟都來不及呢!熟料當日下午,那位胡三彪就親自領(lǐng)著媒婆找上門來,兇神惡煞,臉黑的跟鍋灰似的。董家大爺是個懶得問事的主,錢氏再潑辣,見到胡三彪那樣子,她心底便發(fā)憷,于是勉勉強強答應(yīng)這樁婚事,如今已經(jīng)問名了。每每想到這樁親事,錢氏就慪氣,慪的心口疼,偏偏什么法子都沒有。而且,那位大姑娘也似乎打定主意,非嫁他不可了。 錢氏捶著胸口嘆氣,讓人領(lǐng)著梅茹去董氏那兒。 梅茹腳下匆匆忙忙,生怕見到董氏的時候為時已晚,熟料她到偏院的時候,董氏正坐在廊下安安靜靜的繡東西呢!見到她來,董氏還十分難得笑了笑,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循循,就知道你會來?!彼尤贿€有心情說笑。 梅茹愈發(fā)疑惑:“瑤jiejie,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氏看了眼外頭,和穗自覺的守在外面,她這才將在河邊遇到胡三彪以及那天馬車旁的事簡單給梅茹聽。 梅茹又是一怔,下一瞬,不免擔憂:“這位胡三彪雖然俠義心腸,可jiejie不過見過他兩回,連他以什么營生、為人究竟如何都不甚清楚,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董氏仍是淡淡的笑:“不瞞循循,我那會子都已經(jīng)想死了,有這樣一個人出來救我,他便是眼瞎的、腿瘸的,我也認了。” 經(jīng)她這么一說,梅茹眼眶有些潮濕,心里又好難受。 “jiejie,你將他住在那兒告訴我,我去打聽打聽。” “哎——”董氏嘆氣,“我大哥大嫂已經(jīng)答應(yīng)下這么親事,還打聽做什么?”她面色淡淡道:“若打聽出他是個好人,知道了是能心安,若打聽出他是個不好的,不是給自己心里難受么?還不如這樣直接嫁了呢……” 梅茹怔住。她不知道董氏竟然已經(jīng)如此萬念俱灰…… 一個人狠下心走到不得不自盡這一步,那真的就是心死了。 梅茹暗嘆一聲,不再多問。 待到從董家出來,她悄悄跟和穗打聽了一番,知道那胡三彪住在雁兒胡同,梅茹立刻吩咐車夫去雁兒胡同瞧瞧。 胡同有些窄,馬車趕不進去,梅茹只能讓靜琴下去打聽打聽。 靜琴去了沒多久回來道:“小姐,左右略打聽了一點。這胡家只有一個老娘在,說這位胡三彪常年在外頭,好像就是在姨老爺手下當兵的,這些日子突然回來,一回來就嚷嚷著要娶媳婦,胡大娘正張羅呢,他又突然回來說定下了董家,那鄰居小娘子也是一頭霧水,說得云里霧里的。還說這位生的是兇神惡煞,一張臉黑得像碳,讓人看著就怕?!?/br> 梅茹聞言,不禁蹙眉,在姨父手下?這胡三彪怎么聽怎么不像好人啊? 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她又吩咐車夫去四喜堂。 她得去找傅釗。傅釗在姨父營中走動過,可能知道,正好再多勞煩他打聽一下,反正求過一次,虱子多了不癢,大不了再多送他幾碟米糕。 見梅家三姑娘來,店家連忙請她去了二樓,又有人送了茶水和點心來。 梅茹哪兒有心思吃東西,她連忙道明來意。 那店家回道:“十一殿下今日沒出宮,勞煩三小姐留個口信,我去辦也是一樣的?!?/br> 梅茹一怔:“方便么?” “三小姐客氣,自然是方便的?!钡昙液┖┬Φ?,又說,“這是殿下吩咐好的?!?/br> 聽聞這話,梅茹楞了一下,著實有些意外傅釗居然會交代這么妥當……不過,她如今有事,也不跟傅釗客氣,直接將胡三彪這個名字說了,又道勞煩打聽清楚一些。 那店家點頭稱記下了,又立在旁邊問:“三小姐可還有其他吩咐?” 梅茹搖頭。 那店家指著幾案上的茶水點心道:“三小姐,這是今年新下來的雀舌還有茶餅,殿下吩咐說三小姐過來的時候……”話未說完,外面有人躲在門邊,也不敢往里頭看,只悄悄打斷道:“東家,殿下來了?!?/br> 一聽傅釗陰差陽錯來了,梅茹心頭一喜,心道這事兒今天定能辦妥。 就聽走廊腳步沉沉,梅茹抬頭望過去—— 驀地,正好對上傅錚一雙冷冷的墨黑的眸子。 他步子很大,衣袂翻飛,行色匆匆,如今陡然頓住,那些衣擺悄悄垂下來,仿若浪花柔柔拍到岸上,倏地一下子,通通靜止。 梅茹尷尬撇開眼。 她只是想來找傅釗的,沒有想過遇到這個人。 店家上前見禮道:“殿下,梅家三小姐是來托十一殿下打聽人的?!?/br> “什么人?”傅錚淡淡問。 店家回道:“說是孟總兵手下的胡三彪?!?/br> “胡三彪?”傅錚重復(fù)了一遍,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么情緒。 思及傅錚也曾在姨父的營中走動過,梅茹掙扎了一會兒,在里面起身見了禮,遙遙問道:“不知殿下知不知道此人?” 拂了她一眼,傅錚仍是淡淡回道:“本王不知?!庇址愿郎磉叺娜耍骸叭ゴ蚵犌宄恍?,待會兒來稟報?!?/br> 應(yīng)了聲“是”,店家連忙退下。 傅錚則走進雅間,梅茹戒備的盯了他一眼,傅錚示意她坐,正色道:“三姑娘,本王有事跟你說?!?/br> 梅茹不接話,也不坐,只戒備地望著他。 傅錚亦望著她。 她眸色冷冰冰的,偏偏雙頰上面仿佛淡淡暈開了花兒一樣,倔的要命。 傅錚不知怎地笑了笑,不說話,他撩起衣擺,坐在黃花梨透雕云紋玫瑰椅上。又有人奉了茶進來。傅錚端起茶盞泯了一口,才偏頭問梅茹:“這茶如何?” 梅茹只覺得莫名其妙。 她冷冷問:“殿下先前有何事要說?” 看她那副模樣,傅錚心里不免有氣,他點了點下巴,面無表情道:“三姑娘坐吧?!?/br> 在這人身旁,梅茹哪兒坐得下? 她還是顰眉,只覺得這人今日這副模樣比冷漠的時候還要可怕。 見她仍是這樣,再想到往日她那副模樣,傅錚心里不免又多了一些窩火,默了默,才淡淡道:“三姑娘,你可知道平陽先生?” 平陽先生? 梅茹點頭。這位跟小喬氏一樣,是大魏朝的才女,只是這位云游四方,神龍見首不見尾,卻不知他突然提起是何意。 傅錚道:“如今平陽先生回了京,想收一個入室弟子?!?/br> 梅茹愣了愣,聽懂了他的意思,“我?”她指著自己狐疑道。 傅錚冷笑:“你差遠了!” 梅茹氣結(jié),一張臉氣鼓鼓的:“那殿下告訴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