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小喬氏解釋道:“循循琴棋書畫都不行,幫忙做做這些倒是還可以,不會出錯。” 梅茹有些惱。自己這個姨母是不是說話也太耿直了?真是不替她留情面。不過再想想小喬氏一貫都是這樣的,梅茹也只能默默吞下這口氣。 周素卿頓了頓,又道:“茹meimei,聽十一殿下說,你最近在潛心畫一幅大作,不知能否借看一眼?” 聞聽此言,梅茹又要吐血,傅釗這張嘴真是什么話都留不??! 周素卿口中的那張畫正便是梅茹在來路上畫的那幅,她一直沒畫完,這會兒周素卿將梅茹抬得高高的,只怕又在等著看她出丑呢。 梅茹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自然推辭道:“不過畫著玩兒的,還沒作完呢,入不了大家的眼?!?/br> “茹meimei這話說的客氣了?!敝芩厍涞溃拔疫€記得meimei去年在我芳辰上畫的那株紅梅,寥寥幾筆,老干橫枝,實在是惟妙惟肖呢?!?/br> 周素卿還在拿話抬她……梅茹心底冷笑。 偏偏小喬氏起了興致,她竟然不知道循循會畫畫,一時說道:“循循,既然如此,就先拿出來給大家瞧瞧?!?/br> 梅茹沒了法子,只能讓靜琴去房里取畫。 因為梅茹一直在偷懶,又沒什么作畫的心情,這幅畫確實沒作完,如今攤開在眾人面前,只見這紙上東一筆西一筆,或虛或?qū)嵔诲e在一起,沒個章法…… 小喬氏和周素卿齊齊怔楞住,跟當初的傅釗一樣,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也說不出什么東西來。 一室安靜半晌,小喬氏方蹙眉道:“循循,你這……”又停頓半晌,面容糾結(jié)道:“循循,你這畫的未免太奇怪了些,都畫的什么???” 完全不是平日作畫該有的路子,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梅茹訕訕吐了吐舌頭。她也知道自己完全是在瞎捉摸,入不得這些人的眼。 周素卿提議道:“喬先生,你我二人的畫藝是比不得燕王殿下的,不如請他看看能不能品評出一二來?” 這是存了心讓她在傅錚面前丟臉。 梅茹仍是推辭道:“不敢勞煩殿下。” “茹meimei,有何勞煩不勞煩的?”周素卿道,“慎齋哥哥是最喜作畫的,咱們只當文人雅士切磋便是?!?/br> 小喬氏是個一門心思舞文弄墨的,這會子也想聽聽傅錚如何說,于是吩咐丫鬟去問問。須臾,那丫鬟回道:“殿下說他如今空著。”于是小喬氏便命人將畫送到了傅錚那兒,又偏頭不解的問梅茹:“循循,你到底畫的是什么?” 梅茹只覺得汗顏,回道:“姨母,循循畫的是青山連綿,田埂成片?!?/br> 小喬氏驚訝:“你那東一筆西一筆、虛虛實實的竟是田?。俊?/br> 梅茹訕訕點頭。 小喬氏搖頭笑了:“這誰能看得出來?有這么畫的么?”又對周素卿道:“只怕是燕王殿下也無能為力。” 周素卿只淡淡的笑,并不說話。 果然,丫鬟回來道:“殿下說從未見過有人這樣作畫的,殿下便做主將畫留下來了,說是需多琢磨一會兒?!?/br> 梅茹忍不住撇嘴。 見她臉色有異,周素卿寬慰道:“茹meimei,慎齋哥哥于作畫上是這么嚴苛的,你莫見怪?!?/br> 梅茹聽了又不高興了,要你替他說話?傅錚才不喜歡你,他喜歡我二姐呢! 如此一想,梅茹暗忖,趕緊秋狩吧。 前世這一年的秋狩,傅錚救下二姐,以至于后頭情根深種,亦是這一年,她偷偷瞥見傅錚一眼,才有了后面那些糊涂事。 嘆了一聲,梅茹只盼著二姐這一世能嫁有情郎啊。 且說翌日,梅茹去小喬氏那兒,周素卿又在。她有些理解孟蘊蘭了,真真是陰魂不散,哪兒都是這人,偏偏周素卿是小喬氏的座上賓,連孟姨父這會子都只能可憐巴巴的排在她后面呢。 眾人又說了會兒話,外面有人過來傳話說:“燕王殿下命人去取三姑娘的畫?!?/br> 小喬氏便派了個丫鬟過去,再回來的時候,丫鬟臉色有些怪怪的。 梅茹直覺那人肯定沒什么好話。 “殿下如何說的?”小喬氏泯了口茶問。 丫鬟道:“殿下說三姑娘的落筆略顯稚嫩了些,整體架落不好,太過潦草隨意了……” 果然! 這話落在耳里,梅茹氣的咬牙切齒,她的畫關他何事?要他這么說道?真是可惡! 那丫鬟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小喬氏只笑著問:“殿下可看出來畫的是什么了?”丫鬟道:“殿下說了,讓大家看此畫便知?!?/br> 小喬氏和周素卿只覺得莫名其妙。他們昨日看過畫了,根本猜不出來,如今再看有什么用?還能再意會不成? 下一瞬,那丫鬟便小心翼翼的將畫攤在案上,眾人走過去一瞧,不由愣住。 昨日還是亂七八糟的畫,今日卻不一樣了,連綿巍峨的群山撲面而來,層層疊疊,壯闊又澎湃,足夠讓人徹底怔住。而那些原本極其隨意的橫七豎八的落筆被徹底融進去,變成壯美河山間的交錯田埂,若是細瞧,還能看見汩汩澆灌的細流,還有那耕地的水牛,頭悶著,一個身子,兩個角,尾巴輕輕甩著,似乎在趕著小蟲子,這才是惟妙惟肖。 周素卿怔怔回過神來,這才看了梅茹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 梅茹卻是冷冷顰眉。 傅錚居然都看了出來,還替偷懶的她將這畫畫完了?甚至……畫得更好來笑話她? 再看那畫作最上面居然還留下了傅錚的印章,大喇喇的慎齋二字,梅茹越看越煩,只對丫鬟揮手道:“趕緊拿去燒了?!?/br> “燒了做什么?”小喬氏攔道,“燕王殿下他久未作畫,這一幅墨寶自然該留著。”又看了幾眼,小喬氏可惜道:“就是循循的這幾筆筆力弱了不少,不過也不礙事,殿下揉的極妙?!?/br> 梅茹只覺得嘔血。 ☆、第 37 章 梅茹還來不及生氣,更來不及教孟蘊蘭騎馬,便接到娘親命人寫來的信函,信里在催她趕緊回京呢。 大姐與謝柯的婚期定在五月份,眼看著快到四月了,回京路上要大半個月,萬一再耽擱上其他的事…… 梅茹算一算,確實該回去了。 她跟小喬氏提過這事之后,小喬氏沒意見,而且爽快回道:“咱們該一起走?!比绱艘粊恚銛M下三日后歸京。 一聽到這個消息,孟蘊蘭便開始舍不得自己爹爹了,孟政又舍不得自己媳婦,偏偏小喬氏又嫌這父女二人麻煩。 看著姨父這一家子,梅茹心里只覺得好笑,又想著得去城外大營找一下哥哥。 梅湘如今已經(jīng)在大營里了。他身上的傷勢根本沒好,但是從胡人那兒回來之后,他就直接去了營中,誰勸都不聽,固執(zhí)的要命。梅茹一直放心不下。 去之前她已經(jīng)和姨父打聽過,得知哥哥一直在馬廄里打雜時,梅茹心下有一點點酸。等真正見到哥哥的時候,梅茹還是呆呆驚住。 就見自己那個哥哥一身粗布衣裳,正來來回回倒馬糞呢! 梅湘從小到大都沒有干過苦力活,這會兒渾身上下臟兮兮的,袍子袖口、衣擺上頭蹭的全是臟物。忙到現(xiàn)在,他臉上已經(jīng)全是汗,胡亂抹了一把,那白凈的臉上早就黑了,哪兒還有原來的清俊風流模樣? 梅茹看在眼里,眼眶一熱,高高喊了聲“哥哥”。 “循循!”梅湘回頭應了一聲,手里的動作卻不停,又交代說:“你別過來,站那兒等哥哥?!彼f著彎腰鏟出一些馬糞,堆到一旁的板車上頭,待會兒還要再推到營外的莊稼地里頭。鏟完這一鏟子,梅湘才撣了撣衣擺,走過來。 他一靠近,梅茹聞著那股味兒就顰眉:“哥哥,你怎么想到來這兒?”聽姨父說哥哥是自請去馬廄打雜的,真有些出乎梅茹意料。 “哥哥我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時不能上陣打仗,營里又不養(yǎng)閑人,所以先來這兒打打雜。” 梅湘淡淡笑著,努努嘴,對著馬廄道:“這兒最缺人,又沒人愿意干,我就試試吧?!迸耺eimei擔心,又特地寬慰梅茹一句:“姨父說了,等今年招來新兵,我就跟著一塊兒過去練?!?/br> 聽了這些話,梅茹心里愈發(fā)放心,這會兒贊許道:“哥哥看得開就好?!?/br> 這沒大沒小的……梅湘抬手就要敲她的腦袋,梅茹連忙捂著腦袋一躲,手里落了空,梅湘故意唬著臉問她:“循循,今兒來做什么?” 梅茹想到正經(jīng)事,忙將府里寄來的信函拿出來。 梅湘接過去看了看,道:“循循,娘這是催你回京呢。” “是了,哥哥?!泵啡慊氐?,“我跟姨母、蘊蘭三日后便走了。” 梅湘將信又仔細看了一回,這才叮囑梅茹道:“回去之后見到爹娘還有老祖宗他們,千萬別說我受傷的事,也別提我在馬廄這兒打雜,免得爹娘聽了徒增擔憂。” “知道。”梅茹乖巧點頭。若是被娘知道哥哥做這些苦活,肯定要不舍得的。 將信折好收起來,梅湘不忘叮囑說:“別忘了常去看看你嫂嫂,銀子可不許缺?!彼f的無比順嘴,一說完自己個兒倒是先怔了怔,嘆了一聲,這才無奈改口道:“別忘了去看看她?!?/br> 梅茹自然點頭。 猶豫少頃,梅湘再特地囑咐了一句:“若是她定下好人家了,循循你記得給哥哥來個信。” 來信能做什么?無非是斷了念想。 梅茹心里頭嘆氣,暗忖那么好的嫂嫂,也不知會另配給何人。 兄妹二人再多說了會兒話,梅湘便轟她了,指著馬廄道:“我這兒活多,循循你趕緊回去吧。”待送她上了馬車,梅湘又道:“循循,三日后哥哥就不去送你了,你歸京的路上跟著姨母別亂跑、別闖禍、乖乖聽話?!?/br> 聽到這些細心的話,梅茹眼圈兒忍不住又紅了,“哥哥!”她軟軟喚道。 梅湘眼圈兒也有些紅,他偏頭吩咐了車夫一句,馬車便趕著往前去了。 梅茹猝不及防的,連忙從簾子里探出腦袋往后看。 就見哥哥一個人孤零零立在大營門口,渾身上下那么的臟,因為受了傷,形容越發(fā)消瘦。 光是看這一眼,梅茹就受不了了,她連忙躲回車里,低頭抹淚。 “姑娘別哭??!”靜琴急著勸道,“大爺留在這兒是好事,咱們還得回去給老爺太太報喜呢?!?/br> 梅茹抹了抹淚,又探出腦袋張望。可馬車已經(jīng)走得遠了,哪兒還能瞧得見哥哥的身影? 梅茹坐回車里,想到先前哥哥的模樣,還是難受。 她紅著眼回到驛館,正好遇到那二位殿下不知從哪兒回來??吹礁靛P,梅茹心里那股火就蹭蹭的竄,但她更加不想與這人多言,這會兒一福身,也不多搭理這二位,直直往里頭走。 熟料傅釗三兩步追上來,笑話她道:“循循,你眼睛這么紅,肯定是哭過??!” 聽出他話里的揶揄之意,梅茹嫌煩,剛要瞪他,眼角余光正好瞥見立在后面的傅錚。眼珠一轉(zhuǎn),梅茹心里改了主意,索性頓住步子,故意說道:“就怪殿下多嘴,害得我好好的一幅畫兒被毀了,我怎能不慪?” “怎么回事?”傅釗不解撓頭。 看來他是一無所知的,梅茹攤手道:“殿下,就因為您在周姑娘跟前提了一句我那幅畫兒,如今被眾人奚落,各個都說我畫的難看,又被人私自拿去變成他的了,根本不問我的意思!”說到這兒,梅茹偏頭問:“殿下,您說這人是不是討人嫌?我是不是該慪氣?” 余光里,傅錚面容冷冷繃起來,薄唇緊抿,并不上前,只立在那兒靜靜看著。 “居然還有這種人?”傅釗不可思議極了,義憤填膺道,“誰這么討厭?本皇子替你教訓他!” 梅茹冷冷一笑,又一福身道:“只怕殿下您也教訓不得。” 說罷,她自顧自先進了驛館。靜琴在后面聽出一身的冷汗。她悄悄瞥了眼后面的燕王殿下。 那人負手立在那兒,眸色淡淡的望過來,沒什么表情,卻亦是最可怕的。 靜琴連忙低下頭,跟著三姑娘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