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翌日,小喬氏決定去平?jīng)觥?/br> 于此決議,梅茹沒意見,孟蘊蘭很著急,傅釗更激動。 從長安去平?jīng)?,這一回日夜趕路,僅走了三天。景越走越荒,心越走越?jīng)觯瑥哪莾哼^來避難的人亦越來越多,有抱小孩的婦人,有拖著尸首的老人,讓人不忍多看。 傅釗的臉亦越發(fā)黑沉,他沒什么心情斗嘴,只是罵道:“怎么才三月份,又有這種事?” 胡人一般都是秋冬才會進犯,分作好幾股,一并策馬南下,得了空便jian.yin擄掠,無惡不作,可如今是春種的最好光景,怎么還會來? 梅茹也是想不通。 到了平?jīng)龈?,他們才知道孟政他們今日去了彭陽縣。 幾人立在大營之中,一時有些渾噩,只覺得不過從東向西走了半個月的光景,就是天翻地覆的模樣。這一處本就生的荒涼,如今再加上胡人進犯,愈發(fā)顯得凄惶。 有底下的兵役領(lǐng)他們?nèi)バ_。小喬氏是個不擔(dān)心的,她在孟政營帳里又看起書來。孟蘊蘭和梅茹默然無言的坐著。傅釗根本待不住,他四下跑去看看,正好看到幾個人策馬從外面回來,定睛一看,其中一個不正是傅錚么? 傅釗一喜,忙跑過去:“七哥?!?/br> 傅錚明顯有些意外,跳下馬疑惑道:“釗兒,你怎么來這兒了?為何不在長安城好好呆著?” 傅釗便將他們路上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傅錚聽完,略略蹙眉:“孟夫人和孟小姐也來了?” “是啊,循循也來了。”傅釗順口回道。 傅錚微微一滯,低頭看向十一弟。 傅釗卻恍然未覺,他興高采烈的跑去孟政的營帳報信:“孟夫人,孟姑娘,循循,我哥哥他先回來了!” 說不出任何緣由,傅錚心里忽的一緊,他定定望著那兒,就見營帳里走出來幾個人。 他的視線一一拂過,不知為何,落在最后那人身上。 只見漫天金烏之下,她站在那兒,一團明媚歡喜。 ☆、第 28 章 這天稍晚些時候,孟政才領(lǐng)著兵從彭陽縣回來。 梅茹這個姨父生的是五大三粗,高高壯壯的黑漢子。聽到底下的人稟報說孟夫人和十一殿下來了,他面上是止不住的喜色,腳下生風(fēng),急吼吼地跑回自己營帳。 “夫人!”孟政興沖沖地鉆進來,完全把還有個小十一殿下給忘腦袋后頭了。 那會子小喬氏正在他營帳里看書呢。懶洋洋瞥了自家夫婿一眼,她淡淡道:“別吵我,還沒看完呢。” 孟政立刻噤聲了,頭一轉(zhuǎn),這才注意到另一邊的孟蘊蘭和梅茹。 “蘭兒?循循?”孟政愈發(fā)驚詫,實在沒料到女兒和外甥女都來了,一時激動。 “爹爹!”孟蘊蘭連忙跑過去抱住他。孟政一把就將女兒舉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點頭得意道:“長高了?!笨烧f完又蹙眉:“還是太瘦!” 孟蘊蘭笑眼彎彎的,抱著孟政的胳膊,搖道:“蘊蘭惦記爹爹惦記瘦的。” 這句話孟政受用的不得了,他哈哈笑起來。 對面,小喬氏略略一顰眉,孟政又立馬收住聲。 梅茹上前見禮:“姨父?!?/br> “循循,你怎么也千里迢迢來了?”孟政好奇。 梅茹回道:“我哥出來至今還沒音信送回家呢,爹爹和娘親一直擔(dān)心著,所以我就和姨母一道過來瞧瞧?!闭f著,往外瞟了瞟問:“姨父,我哥哥呢?” 她先前已經(jīng)偷偷瞧過好幾次,就是沒見到哥哥的身影,想到外面兵荒馬亂的,忍不住又擔(dān)心。 聽梅茹這么一提,孟政那張黑臉都快皺在了一處,極度不滿的哼了一聲,道:“湘哥兒啊……還在平?jīng)龀悄?。?/br> 他們的大營駐在平?jīng)龀峭馊?,可哥哥還在平?jīng)龀抢?,這算怎么回事? 梅茹怔了怔,便猜到其中肯定是哥哥壞了事。這當口她也不好意思多問,只能默然退到一邊,想著若是見到哥哥,定要再勉力勸一勸。 這會子,外頭有人過來提醒道:“大人,十一殿下也在呢。” 孟政這才想起來還有這樁事,于是出門拜見。 傅釗先前準備跟著梅茹他們一塊兒的,熟料就被傅錚單獨拎了出來,又被傅錚板著臉教訓(xùn)了一頓:“釗兒,你整日把人家姑娘閨名掛在嘴邊,成何體統(tǒng)?” 傅釗撇撇嘴,“噢”了一聲,面上有些不服。 見他這幅模樣,傅錚還是冷冷道:“你也仔細想想人家姑娘清譽!” “想什么?”傅釗順嘴回道:“實在不行我就勉為其難娶了唄?!?/br> 傅錚聞言一滯,有些不可思議的垂眸,望向眼前的十一弟。 他的一雙眼定定的,眼底掩著些許微不可見的意外,倏地,又消失了。 傅錚抬起手,敲了敲他的腦袋,肅色教訓(xùn)道:“釗兒,梅府長房那班光景,你還是盡早收收這些混心思,莫要被旁人知曉!” 傅釗還要說些什么,傅錚沉著臉冷冷一拂袖袍,將他后面的話通通摁了回去。 正好孟政過來給兩位殿下行禮,又提議道:“二位殿下,此地諸多危險,卑職派人盡早護送二位殿下回平?jīng)龀恰!?/br> 傅錚如今就是個賦閑王爺,在他們看來,只會舞文弄墨,手無縛雞之力,留在此處,礙手礙腳不說,還得分派人手多加保護。萬一再不小心傷著了,那更是一樁大.麻煩。何況,傅錚這次來西北大營,就是徹查方登云和孟政克扣軍餉一事的,并不太受這邊待見。他每日在營中走動沒少受將士們的嫌棄,今天還是因為實在缺人手,才跟著一道過去幫忙。 這會兒聽了孟政的提議,傅錚也不多說其他,只淡淡拒絕道:“孟總兵,戰(zhàn)事吃緊,不必勞煩營中兄弟多跑這一趟,本王和十一弟自行回城?!?/br> 孟政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央道:“王爺,末將家眷也要回城,勞煩這一路再多加照拂?!?/br> 傅錚自然點頭應(yīng)下。 一行人剛來大營,就要去平?jīng)龀?,孟蘊蘭有些舍不得剛見到的爹爹,小喬氏倒是不甚在意,早早坐進車里。孟政安慰了女兒幾句,也坐到前面的車里。小喬氏歪在那兒看書呢,他將書抽出來。小喬氏自然瞪他,一雙杏眼圓瞪,孟政也不理會這個,湊過去就狠狠親了一口! 小喬氏唬了他一眼,把書拿回來道:“老爺,你自己當心些?!?/br> “哎,知道!”孟政答的無比舒心,又偷香了一口,悄聲道:“夫人且等我……” 小喬氏懶得理他這些諢話,背過身去,孟政這才依依不舍的下車。 外面,孟蘊蘭和梅茹、傅釗各自坐回車里,傅錚騎馬,還有孟政多派的兩個兵。 這一陣子胡人莫名其妙進犯,一路上都不安寧,哪怕只有三十里路,也不好松懈。 且說他們從長安府一連趕了三天的路到平?jīng)龈?,今日只在營帳中歇了一會兒,如今又要再繼續(xù)趕路,又都是崎嶇不平的官道,車馬都有些吃不消。 約莫走了十多里地,眾人停下來休息。 梅茹早就坐乏了,她掀開車簾往外看。三月初的平?jīng)龈€是天寒地凍,一眼望過去,處處都是荒涼破敗之色。偶爾有幾個附近逃難的百姓經(jīng)過,滿眼皆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慌慌張張的模樣,生怕碰到那些胡作非為的歹人。 傅錚騎馬行在前面,他沒有下馬,而是輕輕扯了扯馬韁,往前過去。 梅茹視線徑直越過他,再往前望過去,就見前頭的樹底下也有兩三個農(nóng)家坐著歇腳,不知在聊著什么,見有幾輛馬車并幾個士兵停下來,一時齊齊噤聲,偏頭覷向他們。農(nóng)戶大多沒有與官府打過交道,尤其見傅錚騎著馬慢悠悠過來,通身氣派非凡,他們目光戒備又躲閃,似是畏懼極了。 那傅錚騎馬經(jīng)過他們,才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前停下。他這時才跳下馬,安安靜靜立在那兒,負手站著,也不知在想什么。 梅茹最不愿意見到傅錚。先前在大營中,在這人面前,她沒其他辦法,重重耷拉下腦袋,才勉強覺得好熬一些。這會子梅茹趕緊擱下車簾。喝了口水,又讓靜琴捏了幾下腫脹的胳膊,她才覺得身上松快一些。 歇了小半盞茶的光景,又繼續(xù)上路。 行在最前面是傅釗的車,然后是小喬氏,再輪到梅茹和孟蘊蘭。梅茹坐久了,便倚在車廂邊,尋了個愜意的姿勢。對面的孟蘊蘭仍舊坐的端端正正,在寫策文,梅茹倚在窗邊,懶洋洋的翻了一頁書。 馬蹄子慢慢達達,車轱轆吱吱嘎嘎,其實挺安靜的,偶爾傳來外面人悄聲說話的動靜。 梅茹正全神貫注看著書呢,忽然,有一句壓得很輕很輕的話飄進來,輕的讓人心里不大舒服,還有些奇怪……梅茹顰眉,再要凝神去聽的時候,就又沒了。 略略一思量,她心念倏地微動,連忙側(cè)過身,掀開車簾往外瞧—— 尷尬了,馬車正好經(jīng)過傅錚身旁。 梅茹萬萬沒想到他根本沒有上馬,如今還是筆直的立在那株枯樹下,像一柄要出鞘的劍,唯獨眸色淡淡的,掩去鋒芒。 四目猝不及防的相接,梅茹又是一怔。 見車里的姑娘掀簾慌慌張張打量出來,傅錚蹙了蹙眉,正要開口問她何事,梅茹的視線已經(jīng)極快掠過他,往旁邊掃過去…… 旁邊正是那兩三個歇腳的農(nóng)戶,這會子戒備的朝梅茹打量過來,很快又偏過頭去,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要起身繼續(xù)趕路。 梅茹看了他們一眼,心里頭還是不對勁,她仍是顰著眉,腦袋探出去四下張望,似乎想要找個人。 可那幾個士兵都分別壓在最前和最后面,這兒只有傅錚跟他的長隨石冬…… 她心下焦急,勉為其難的望向傅錚,想要使個眼色的,熟料傅錚卻沒有再立在那兒,而是徑直往旁邊那幾個農(nóng)戶走過去。那幾個人走得急,他步子也闊,沒兩三步便上前摁住一人肩膀。那人被制住,身形微微一僵,再陡然回頭的時候,手里便不知何時多了把小巧袖箭,迎著他的面門過來,傅錚側(cè)身往旁邊一躲,從靴子里利落拔出匕首…… 梅茹抻著腦袋還再要看,那幾道身影就纏斗到馬車后面。 動靜不小,幾輛馬車齊齊停下,前后的士兵們跑過來,連傅釗都跳下馬車。聽到動靜,一直寫策文的孟蘊蘭這才抬頭,好奇道:“這是怎么了?” 梅茹擔(dān)憂道:“只怕是碰到了胡人的探子?!?/br> “探子?”孟蘊蘭驚呼,這才掀開車簾往外望過去。 只見傅釗愣愣站在路邊,一動不動,孟蘊蘭問:“十一殿下,如何?” 聽到傅釗恍恍惚惚抬頭,面上有些非常奇怪糾結(jié)的表情。他眨了眨眼,道:“無事?!?/br> 梅茹亦轉(zhuǎn)過身,從身側(cè)的窗口探出腦袋張望。 這一回,還是看到傅錚。 他立在那兒,一身勁瘦玄衣,衣袖、下擺上面沾著暗紅殷沉的血,正隨手把匕首丟給石冬。許是察覺到梅茹不經(jīng)意拂過的視線,傅錚緩緩抬起頭—— 他的眸子很黑,他的視線很冷,是見過血之后的冷。 梅茹心下一駭,連忙縮回去。 她坐在那兒,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這事有些糟。 傅錚早就看出那幾個人的不對勁,所以他才故意騎馬過去,立在那兒。他原本肯定是打算等幾輛車離開之后再動手的,偏偏被梅茹聽出了不對勁,打草驚蛇,他只好提前動手了…… 想明白這些,梅茹不禁有些怨自己這雙耳朵,聽什么不好,非要去聽這些!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