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問：“你問這些不是為了寫報告吧？”

    林方路尷尬地?fù)蠐项^：

    “雖然定成意外，但陳玲要求我們給她洗清嫌疑。她最近被鎮(zhèn)上的人……”

    林方路也有些無語。

    南雅則表示不關(guān)心了。林方路猜想她應(yīng)該不太喜歡陳玲的，也沒再問，轉(zhuǎn)而關(guān)心南雅的近況，一堆安撫一堆關(guān)懷，這才走了。

    南雅關(guān)上卷簾門，坐回柜臺邊整理東西。很快，穿著小旗袍的牽線木偶又出現(xiàn)在眼前，在桌子上蹦啊蹦：“小雅，你不開心嗎？我給你跳支舞好不好？”

    說完，小木偶在桌上撒丫子狂奔，雙手雙腳亂擺亂跑，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哪里是跳舞，活脫脫一只奔跑的蜥蜴。

    南雅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一聲，瞪了周洛一眼。

    “噢，又笑啦！”

    南雅望著他的笑臉，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格外容易被安慰。女人動什么都好，就是別動心，軟肋交出去，就碰上敵手了啊。

    周洛收回木偶，趴在柜臺上，歪著頭沖她笑，笑著笑著，他抬手捋一捋她鬢角的碎發(fā)，目光深深，慢慢落回到她眼中：“都會過去的，小雅。”

    “我知道?！蹦涎耪f，微微一笑。

    她收好東西，站起身：“好了，我去接宛灣，你也該走了?！?/br>
    才背過身，周洛走上前，從背后把她輕輕擁住。

    南雅愣在原地。

    周洛低下頭，下巴靠在她肩上，找了個舒服又親昵的位置，緊貼著她的臉頰。

    昏暗的小小的房間里，他抱著她，用臉頰撫摸著她，她沒有回絕。他心都軟了，整個人都軟了。

    他在她耳旁，輕聲道：“先別走，給我三十秒，念首詩給你聽好不好？”

    南雅微微笑了，說：“念吧。”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br>
    桌上，彩色風(fēng)車慢慢轉(zhuǎn)動，溫柔的臺燈光映在兩人的眼睛里，整個世界都是溫柔的。

    南雅輕笑道：“吃個醋也要拐彎抹角?！?/br>
    周洛癟癟嘴，哼一聲。

    “還扯上我，嫌棄我會比你先老?！?/br>
    “不。我是說，等你老了，愛你的人會越來越少。但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一直在你身邊。”

    南雅嘴角的笑容就慢慢淡去，彌漫到眼底。

    桌上，彩色風(fēng)車慢慢轉(zhuǎn)動，溫柔的臺燈光映在兩人的眼睛里，整個世界都是溫柔的。

    “你再等等我。”周洛在她耳邊，輕聲說，“還有三個月，再等等。九月一來，我就帶你走?！?/br>
    南雅心底顫動，溫柔，感激，卻也惶然。

    第28章

    那晚，清水河旁支起幕布，放露天電影。

    鎮(zhèn)上男女老少紛紛搬了小板凳去看，或站或坐。推著手推車的小販混跡人群里，麥芽糖，云片糕，糖葫蘆，芝麻脆……應(yīng)有盡有。

    南雅抱著宛灣才到，還沒找見周洛，宛灣便要吃糖葫蘆。買完葫蘆一轉(zhuǎn)身，周洛就在面前，眼睛一瞬不眨，含笑看著她。

    南雅愕一跳，宛灣倒嘴甜，立刻嚷：“周洛舅舅！”一只手伸過去就要周洛抱。

    周洛本能想去接她，身子動了動，卻沒邁開步子；南雅也沒吭聲，輕輕把她的手拉回來。周洛也微微側(cè)過身，假裝看攤子的樣子。宛灣并不懂，懵懵地還要周洛抱抱，南雅再次抓住了她的手。

    一時有股微妙的尷尬。

    周洛笑笑，問：“一直抱著不累么？”

    南雅說：“人多，怕她亂跑，被人撞到?！?/br>
    周洛于是擦身而過，低頭挑著攤子上的零食，眼神卻往身后瞟。宛灣小手抓著糖葫蘆簽兒，抓不穩(wěn)，那串紅果搖搖晃晃，一會兒粘在南雅的旗袍上，一會兒粘到南雅的臉上。南雅兩手抱著孩子，也管不住她那糖葫蘆。

    周洛心里跟爪子撓似的，想幫忙，卻只能忍著。

    南雅也沉默。

    周圍人來人來，兩人隔得近，卻不對面，像陌生人。不好說話，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或許那一刻，才知道這份感情有多見不得光?？v使之前私下戀愛多甜蜜刺激，到了此刻也不得不正視它陰暗軟弱的事實。

    南雅甚至沒和周洛打招呼，就轉(zhuǎn)身走開了。

    她抱著宛灣走到人少的外圍，找了個塑料凳子坐著，這才有功夫掏出手帕清理身上的糖漬，又打理宛灣沾滿紅糖的小臉蛋。

    周洛也在最外層找了個位置，轉(zhuǎn)一下眼珠就能看見南雅。

    很快開播黑白電影《廬山戀》，前頭一排烏泱泱的人，倒很安靜，只有電影里女孩清澈的笑談聲。

    周洛無心看電影，只曉得往南雅那頭看，氣人不，她居然看得進(jìn)去，還真是認(rèn)真來看電影的，連她懷里的小宛灣都分外專注地盯著黑白的熒幕。

    周洛也不管，坐在最后一排沒人注意，他只管看南雅。半路，身后被人一推：“嘿！周洛！”

    周洛驚忙回頭，瞪大眼睛：“你跑來干什么？！”

    “你能來看電影，我就不能來?。　睆埱嗬畈环?，一屁股坐到他旁邊的位置上。

    周洛條件反射地看一眼南雅的方向，不巧，她早不回頭晚不回頭，挑這個時候往這邊看了一眼，神色不明。

    “哎，周洛你看……”張青李搖搖他的手臂，指著熒幕，“那個演員是不是有點眼熟？”

    周洛魂不守舍，抬頭看一眼，敷衍著：“沒看到?！?/br>
    “你吃花生酥嗎？”張青李把手里的零食遞給他，“吃一塊吧?！?/br>
    “不想吃?！敝苈鍎e過臉去；南雅正望著熒幕，她的側(cè)臉隨著黑白電影的燈光時暗時明。

    “周洛，你看那兒！”張青李拉他，“那條船……”

    周洛被攪得沒了半點心思。張青李在身邊，他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便木然看著幕布。光影流動，各種影像從他面前不留痕跡地滑過。不知過了多久，再偷偷往南雅那邊一看，座位空了，哪里還有南雅的影子。

    周洛心一涼，也不跟張青李打招呼，起身就走。

    “你干嘛去？”

    “買飲料?！?/br>
    周洛順利脫身，跑幾步還回頭看看，沒人注意他。

    周洛趕去南雅家，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從樹林子里繞到后院，見南雅在洗手帕。聽見他的腳步聲，她也就抬頭看了一眼，不冷不熱的。

    周洛笑著走過去，蹲到她身邊：“怎么就回來啦？”他握住水流中她的手摸了摸，她避開，繼續(xù)搓手帕。

    “宛灣要睡了。”南雅表情平靜。

    她擰干帕子上的水，起身往屋里走，周洛追上去拉住她的手，笑著埋怨道：“那你也不和我說一聲，害我好找。”

    “你身邊有人，我不好過去?！蹦涎泡p輕拂開他的手，走進(jìn)屋。

    少年臉上勾起一抹笑。

    他迅速追進(jìn)屋，再度拉住她的手腕：“喂，南雅?！?/br>
    “你放開?！彼龗炅艘幌?，卻被他死死扣住。兩人較著勁，這回，他箍住她的雙手一推一摁，把她抵到墻上。

    他的身軀緊貼著她，她動彈不得。

    春衫輕薄，她別過臉去。

    周洛低下頭看她半晌，笑容放大：“你吃醋啦？”

    “想得美?！彼淅浠匾蛔欤娝麧M眼都是笑意，不禁惱怒，“你笑什么？”

    “我高興?！?/br>
    “瘋子！”

    “哎呀——”他低下頭貼住她的臉，只是笑，“你臉上有糖，粘著我不讓走呀?！?/br>
    哪有糖，早被她擦干凈了。他含笑抱著她，搖搖晃晃，像在輕哄一個小孩子。

    南雅卻不受哄了，她什么話也沒說，半晌，輕輕推開他。

    周洛這才發(fā)覺不對，收了笑，仔仔細(xì)細(xì)看她的表情。屋里沒開燈，他在昏暗的光線中分辨了一會兒，小聲問：“你真生氣了？”

    他分寸微亂，有些緊張，趕忙上前去抱她，摸摸她的頭，道：“氣什么？我只喜歡你。她只是一個同學(xué)。”

    南雅的聲音從他胸口傳出來，她說：“周洛，我覺得，如果你想談戀愛，你應(yīng)該和那個年紀(jì)的女同學(xué)在一起?！?/br>
    周洛的心一瞬間掉進(jìn)冰窟，身子都僵了。

    他松開她，后退一步，清清楚楚地看著她的臉：“你再說一遍?！?/br>
    南雅輕吸一口氣，說：“周洛，我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好。再相處下去，只會失望。沒必要是不是？你應(yīng)該和你一個年紀(jì)的女同學(xué)在一起?！?/br>
    周洛點了一下頭，說：“好?！?/br>
    他上前一步，雙手困住她的臉頰，說，“我來同你講我和別人在一起的畫面，看這是不是你想要的。我會對她笑，為她哭，我會摸她的頭發(fā)，親她的嘴唇。”

    南雅不想聽，掙扎，他用力摁住她的頭，“我會和她做.愛，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南雅被他刺激得臉色慘白，閉上眼睛推他：“走開！”

    周洛強忍著失望和憤恨：“你也會難受痛苦嗎？我以為你鐵石心腸！你會傷心，那我呢。我要痛死啦！你聽聽你剛才對我說的什么話？你還要我怎么樣，南雅？要我怎么向你證明？你說。只要你說，我立刻去做。”

    南雅不吭聲。

    “你說??！”

    南雅拿手撐著額頭，說不出一句話。

    她應(yīng)該說點什么，可她不知道；說這樣是錯的，但究竟哪里錯了？說是她有罪，但從哪里說起？原本的她，不論罪善，心中明鏡無塵，只因為他，她滿心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