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他胸膛起伏,喘著氣,不等平息就朝她走過去,他緊張,慌亂,一路眼神都不離開她的臉。 南雅也看著他,她面容還算是平定,隱隱有些疲倦,卻并沒有悲傷。 他漸漸平息下來。 兩人對視良久,他突然就笑了一下,邪邪的,勾起一邊唇角。 畢竟是死了人,南雅微微惱道:“你笑什么?” “他死了我高興?!鄙倌晏裘迹卑锥故?。 “你——”她揚起手,本能地覺得應(yīng)該打他,卻又沒落下去。 第23章 徐毅死于車禍。 暴雨那晚徐毅開車出行,因雨天路滑外加喝酒駕駛,車輛在危險路段撞向護(hù)欄墜落山崖。當(dāng)場死亡。 不到一年時間又去了一位年輕人,清水鎮(zhèn)的居民們一片唏噓,目光紛紛聚焦南雅身上。她除了穿素衣,倒沒有任何地方與往常不同,說她冷血無情薄情寡性的話又塵囂甚上,她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 徐毅的母親及堂兄從市里趕來張羅后事。眾人瞧戲般盼著看伯兄與弟妹間的藕斷絲連,未能如愿。徐毅的堂兄沒能進(jìn)家門,住在鎮(zhèn)賓館里;徐毅的母親似乎也與南雅不睦,在家住了兩天也搬去賓館。 到了入殯那天更是鬧出軒然大波,徐母不肯將尸體火化,哭喊說是妖精兒媳害死他兒子。在場之人一片嘩然,南雅平定如鐘,不發(fā)一言。 警察又被鬧來,徐母要重新調(diào)查,說從到清水鎮(zhèn)見到南雅第一面起,南雅便無傷心之意,且拒絕兄長入門。而在家里住的那兩天,她觀察南雅沒有半點悲傷,作息正常,甚至有心思與小孩逗笑。再想兒子與兒媳不睦非一日之寒,兒媳水性楊花勾三搭四,定是外邊有相好終于謀殺親夫。 徐母在靈堂上泣涕如雨,聞?wù)呗錅I。 陳警官認(rèn)為徐母失去親人太過悲慟,便問徐毅堂兄的意見,回答竟也是:“堂弟死后,弟媳似乎一身輕松?!?/br> 陳警官兩頭為難,道:“我們調(diào)查過,車禍致死是沒有問題的,由意外變成刑事案,目前證據(jù)并不足。如果要尸檢,也得問問妻子的意見?!?/br> 眾人看向南雅, 南雅卻道:“我同意?!ソ馄拾??!?/br> …… 周洛也聽說了一些消息,但沒去問南雅。南雅這人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堅硬很多,他無需擔(dān)心。且最近全鎮(zhèn)目光聚焦南雅身上,他去見她只會招麻煩,還不如再做幾套卷子。 周洛背著書包,塞著耳機聽著歌,往學(xué)校走。他不經(jīng)意抬頭望一眼山林,意外發(fā)現(xiàn)山上一片嫩青色。 周洛不經(jīng)意間就笑了笑,想起多個月前的秋天,他和南雅去山頂看黃葉。 他深吸一口春天的空氣,目光落下來,見南雅在不遠(yuǎn)處,對面走來。她目光淡淡從他臉上移開,也遠(yuǎn)眺發(fā)芽的山脈,最終又緩緩落到他臉上。 她也想到了那一刻。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擦肩而過。 周洛笑笑,神清氣爽地去學(xué)校。 爬臺階時,張青李從后邊走來。 周洛聽著歌,張青李在后邊喊了好幾聲他都沒聽到,張青李追上來拔掉他的耳機:“周洛!” 周洛吃一驚,把耳機奪回來,斜了她一眼,繼續(xù)往學(xué)校走。 張青李跟在他旁邊:“你有沒有聽到什么消息?。俊?/br> “什么消息?” “徐毅車禍的事兒啊?!?/br> “警察管的事我怎么知道。”周洛的語氣稱不上耐煩。 “小賣部肯定有很多人談?wù)摪 !?/br> 周洛腳步停下,張青李差點撞到他身上,周洛回頭,似笑非笑:“終于到這一天了?!?/br> “什么?” “連你也開始認(rèn)為那些人說的話可信?!敝苈逍πΑEc其說是笑,不如說是諷刺。 張青李的道德心受到傷害,立刻澄清:“不是!你別冤枉我,我純粹出于對這件事的關(guān)心。她們都在說南雅,我根本不信好不好?我只是希望事情有進(jìn)展。我聽我媽一天說一個她的疑似相好,都煩死了?!?/br> 周洛無言半刻,嘆了口氣,道:“不得不說,做女人真是太難了。” “這話從男的口里說出,還真奇怪?!睆埱嗬罹局鴷鼛ё?,問,“你為什么突然有這種想法?” “早就有了。”周洛道,“當(dāng)一個女人露出瑕疵時,她會遭受來自異性的攻擊,來自同性的攻擊,以及整個社會的攻擊。” 張青李擰眉:“什么意思?” 周洛說:“自己領(lǐng)會?!?/br> “呀,你說清楚會死么!”難得有和他深入聊話題的時候,張青李哪肯放棄,纏著問。 “哎——”周洛把另一邊耳機也扯下來,轉(zhuǎn)頭看她,認(rèn)真道,“你看,比如說男人,還常常會站在同性的角度考慮問題,對身邊男同胞在兩.性關(guān)系上犯的錯誤,往往有比較理性和寬容的考量;但女人更傾向于貶低和打壓自己的同性。而且在責(zé)任歸屬上,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愛把過錯的大頭推給女方,因為他們習(xí)慣了戴著有色眼鏡看待和物化‘女人’。所以我說你們做女人的真是太難了?!?/br> 張青李聽完,只覺聞所未聞,半刻之后才覺恍然,還有些感動。在學(xué)校里,她和周洛交流不多,但總能從他的態(tài)度里感受到他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是一致的,頗有眾多同學(xué)中兩個異類的感覺。到了今天,這種感覺更確切,是知己啊。 知己呢。 她心里笑了,臉上也掩飾不住,笑容綻開,微紅著臉說:“周洛,以后誰嫁給你肯定很幸福?!?/br> 這突如其來的,周洛措手不及:“哈?” 腦子里一下子就劃過南雅的臉,他心跳亂了一拍,問:“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能給女生她最需要的東西?!?/br> “最需要的東西?” “古希臘有個哲學(xué)家說過呀,女人最需要的不是金錢,不是地位,不是名望,甚至不是愛情?!?/br> “是什么?” “是尊重啊,傻瓜?!?/br> …… 幾天后,尸檢報告出來。徐毅體內(nèi)檢測出鎮(zhèn)靜劑成分,加上飲酒,兩者作用使他開車時神志不清甚至休克,碰上暴雨天路滑造成車禍,暴雨夜來往人少又失去及時被人發(fā)現(xiàn)和搶救的機會。 那天周洛放學(xué)回家,坐在餐桌上被警察叫走,還要周父陪同。周洛莫名其妙,直覺和南雅有關(guān);周父忙問緣由,警察安撫說只是帶去問幾個問題,一會兒就回來。 到了派出所,陳警官帶周洛去審問間,經(jīng)過一扇窗戶,周洛看見南雅在里邊。周洛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在心底不慌不亂還算鎮(zhèn)定。 林方路坐在一旁記錄,陳警官問周洛:“下暴雨那天下午五點二十到六點,你在哪里?” 周洛默了半秒,腦子卻飛速轉(zhuǎn)了好幾圈,一下就想了個通透。 一定是徐毅的死和五點二十到六點這個時間段有關(guān),而南雅作為徐母指控的“最大嫌疑人”,她接受問詢時只能說出實情:那個時候她在旗袍店,沒法作案。但她肯定不會把他牽扯其中,不能說他常去,只能說是電腦壞了叫他去的。 周洛略一琢磨,坦然道:“我在南雅姐的旗袍店里?!?/br> 林方路記錄著,抬眸看了他一眼。 陳警官問:“你怎么會去那里?” 周洛答:“她的電腦壞了,要我去修?!?/br> 陳警官轉(zhuǎn)問:“那天你在上學(xué)?” 周洛:“對。” 陳警官盯著他:“她怎么會突然找你修電腦?” “那天——”周洛保持著接問題的語速,沒有半刻停頓,腦子里卻火花四濺,南雅為了隱瞞他常去旗袍店,只能說臨時找他修電腦,可大雨天的她怎么會突然想到找他去修…… “宛灣……”周洛從容地說,“南雅姐去接宛灣,我剛好放學(xué),路上碰到,南雅姐就問我會不會修電腦?!?/br> 這和南雅說的一模一樣。 陳警官繼續(xù)問:“但也很奇怪。即使是路上碰到,她怎么會無緣無故問你會不會修電腦?你只是個學(xué)生,不像會修的樣子?!?/br> “哦——她以前去音像店找人修單放機,當(dāng)時只有我在,她那時也懷疑我不會修,但我給她修好了,還說有問題再找我。”周洛如實回答,“可能她就有了我很會修東西的印象?!?/br> 依然沒有破綻,陳警官繼續(xù):“那么從五點半到六點,你一直在旗袍店里修電腦?!?/br> “對?!?/br> “南雅呢?” “她一開始看我修了會兒電腦,后來又去隔間里邊做旗袍?!?/br> 陳警官微微點一下頭:“她一直在隔間里邊?!?/br> “對?!?/br> “你怎么確定?” “我聽見做衣服的聲音了啊?!?/br> “什么聲音?” “當(dāng)然是縫紉機?!敝苈逡桓薄斑@還用問”的表情。 陳警官問:“南雅有沒有和你說過話?” “當(dāng)然?!?/br> “說了什么?” “具體不記得了,大概是,”周洛想了想,“——哦對了,問我要不要聽歌?!?/br> “那時你大概修了多久的電腦?” 周洛瞇起眼,略微回憶一下:“十來分鐘吧?!?/br> “她問你要不要聽歌之后,你說了什么?” “我說,聽紅顏知己?!?/br> “然后呢?” “然后她就放了紅顏知己。” 陳警官確認(rèn):“歌是你選的?!?/br> 周洛無語地笑了一下:“我剛不是說了嗎,我選的?!?/br> 陳警官看了林方路一眼,后者低頭認(rèn)真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