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惑及時扶好他，重新趕路，偶然適當(dāng)加快一下腳步，等他絆了第三次終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很快恢復(fù)如常，淡淡道：“小心點，過來，我拉著你?！?/br>
    祁真吸吸鼻子，乖乖把爪子遞給他，跟著他走了一會兒，想到在廟會和來時的山洞里都是這樣被他牽著，方才詭異的念頭又涌了回來，忽然道：“樓主?！?/br>
    “嗯？”

    “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對我很好，為什么？”祁真追了兩步，側(cè)過頭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準(zhǔn)備了一大堆話應(yīng)付，若這人說是因為云卓，他就問那為何要讓他當(dāng)書童，若說是因為書童，他就問那為何故意折騰他，他倒要看看這人還會說什么。

    莫惑看他一眼，極其冷淡地給了他三個字：“我高興。”

    祁真：“……”

    莫惑知道以前的事就是一堆爛賬，多說多錯，在他還未把這小東西弄到手前是不會攤開的，便拉著這人繼續(xù)走。

    祁真沉默半天，問道：“這對小金球你們怎么會一人一個？”

    “無可奉告，”莫惑淡淡問，“她為何將小金球給你？”

    “因為……”祁真想了想，隨便尋了個理由，“她覺得這是她娘在廟會上求的平安符，她看我是第一次出門，便暫時送給了我?！?/br>
    莫惑好整以暇望著他：“既然是平安符，你當(dāng)初為何非覺得它有秘密？”

    “……”祁真深深地覺得謊話說多了沒好處，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聽肚子不期然傳出一陣咕嚕聲，便摸摸鼻子，順勢轉(zhuǎn)移話題，“我餓了?！?/br>
    莫惑忍著笑，沒有再問，抬頭看了看天色。

    他們午后出發(fā)，經(jīng)過大半個時辰到達城外，后來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算來也快傍晚了，而這人中午似乎沒吃多少東西，是該餓了。他便將他帶到一棵樹下示意他等等，很快仗著不凡的耳力和身手捉到一只野兔，幸虧這時距離之前那條河還不算遠，他便過去弄干凈，等處理完，夕陽已經(jīng)漸漸地從天際燒了過來。

    祁真仍聽話地待在樹下，默默靠著樹干，感覺有點困，見他回來才稍微打起一些精神，看著他用掌風(fēng)掃出一塊空地，然后熟練地生火，不禁問：“樓主你不是有潔癖么？你還會烤兔子？”

    莫惑簡單嗯了聲，他是有潔癖，并且從掉下來的那一刻起便覺得渾身不舒坦，可有條件的時候能享受，現(xiàn)在落到這種地步還講究什么？

    他掃他一眼：“不如你來？”

    “我不會?！?/br>
    “不會就學(xué)，”莫惑這次倒不是故意折騰他，說道，“以后行走江湖什么事都能發(fā)生，不是每一次你身邊都有人照顧?！?/br>
    祁真眨眨眼，心想有道理，便乖乖湊過去看著。莫惑目光放柔，下意識想揉揉他，但伸出手，終究忍下了。祁真毫無所覺，窩成團向火堆蹭蹭，覺得特別暖和，過了一會兒道：“樓主我還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說?！?/br>
    祁真盯著他：“你們的小金球既然是一對的，關(guān)鐘離昊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和那紅衣瘋子有什么關(guān)系？簡直莫名其妙！

    “這是我們的事。”

    祁真試圖勸說：“樓主你看，反正你連心上人這么大的事都說了，不差這一點吧？”

    “當(dāng)時是不知能否出去，加上你摸到了小金球，我若不說點什么你恐怕又會胡思亂想，折騰出一堆事，”莫惑略微嫌棄地看看他，“不然你以為我想對你說？”

    祁真：“……”

    祁真木然地蹲著，怎么都覺得這人不太會喜歡他，便將那些詭異的念頭都壓下去，緊接著轉(zhuǎn)念一想，莫惑喜歡小金球的主人……那不還是他么！

    莫惑心情愉悅地讓他自己糾結(jié)，慢慢烤好兔子，遞過去一塊。

    祁真伸爪子接過，一下下地瞥他：“你若找不到心上人怎么辦？”

    “不會找不到，不是有你在么？”莫惑意味深長看著他，“順著你，我肯定能找到她?！?/br>
    祁真低頭啃rou，頓時什么都不想問了。

    由于沒有調(diào)料，兔rou嘗起來沒什么味道，祁真只吃了幾口便不吃了，等莫惑吃完便跟著他再次趕路，直到天色漸暗才停下，累得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問道：“還……還走么？歇歇么？”

    莫惑有些掙扎，因為他其實可以抱著這小東西走，這樣興許還會更快一點，而且只要出去便能洗熱水澡，天知道他已經(jīng)快受夠了，可另一方面，出去后這小混子身邊又會有很多人圍著，不方便親近，他只要想想就不痛快。

    洗澡和與這人獨處選哪個？

    他淡定道：“嗯，休息一晚?！?/br>
    祁真看著他很快將火生起來，向前挪了挪，感覺困意一層層地往上涌。莫惑及時拎著他的后領(lǐng)：“別離那么近?！?/br>
    “……哦?！逼钫婊厣?，有點迷糊。

    莫惑看他一眼：“睡吧，我守夜?！?/br>
    祁真不需要他說第二遍，便找地方一窩，昏昏沉沉地閉上眼，漸漸只覺身體一陣陣地發(fā)冷，忍不住哆嗦了幾下。莫惑敏銳地覺出問題，湊過去伸手探了探，發(fā)現(xiàn)這人在發(fā)燒——白日里接二連三的受到驚嚇，還下過兩次水，如今終于休息，便燒起來了。

    他急忙將人抱進懷里，拍拍臉：“醒醒?！?/br>
    祁真感受著這股溫暖，下意識向他懷里鉆：“冷……”

    莫惑脫下外衫裹住他，抱緊了一分，望了望前方黑暗的山林，開始思考一晚上能否順利出去，或者還是等他出一身汗明日再走？可若明日退不了燒呢？

    他探探這人的溫度，不再遲疑，抱起他將火弄滅，打算連夜趕路。

    祁真睡得并不踏實，夢里他好像又回到了皇宮密室，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著紅衣瘋子，這人仍是那副略微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輕輕一笑，妖孽不已。他不由得問：“你到底是誰？你叫什么名字？你自己發(fā)瘋為何要拉上我們？”

    紅衣人不答，笑著向后躍去，隱入無邊的黑暗里。

    “別走……”他忍不住起身去追，“別走……你給我說清楚……”

    莫惑正用輕功不斷地向前躍，此刻在借力的空當(dāng)聽見他的喃喃，不禁一頓，低頭聽了一會兒，知道他又夢見了那個人，不樂意了：“他對你很重要？”

    “別走……”祁真完全聽不見他的話，“你給我回來……”

    莫惑瞇眼盯著他看了一陣，掐住他的臉：“你最好真是想打他一頓，否則我饒不了你。”

    祁真恰好夢見終于追上瘋子，卻被對方掐了掐臉，頓時驚悚，哆哆嗦嗦掙開，警告他別再打他大哥的主意，喃喃道：“你最好離這里遠遠的……要不本王、本王揍死你呀……”

    莫惑瞬間一僵：“你說什么？”

    祁真自然不會回答，向他懷里縮了縮。

    莫惑的眸子則深深地沉了下去，他原以為這人是京城里某個達官貴人的少爺，誰知竟是個王爺。據(jù)他所知，有這般年紀并且還有兩個親哥哥的就只有……那個圣寵極重的、才剛剛被封王不久的小王爺。

    他從未想過那般被萬千寵愛養(yǎng)大的小王爺能來混江湖，而皇帝竟能舍得這人出來，但如果這是真的，當(dāng)初三家的人為何花費許久都沒能找到那對夫妻便有了很好的解釋。

    祁真又縮了縮：“冷……”

    莫惑沉默地抱緊他，這才徹底明白云卓的意思，因為一是若皇上得知有人敢肖想小王爺，肯定會暴怒不已，二是……這樣的一個人斷然不會屬于江湖，終究是要回京安穩(wěn)地做他的王爺，哪怕他想出來，皇上也會有無數(shù)種辦法斷了他的念想，并且還會讓他察覺不出絲毫不妥。

    真要放他走？莫惑垂下眼，神色不明地看著懷里的人，一瞬間起了無數(shù)陰暗的念頭。

    就在此刻，前方忽然由遠及近響起細微的動靜，他回過神，警惕地望過去。彼時月明星稀，林間的光線并不暗，前方的人雖然沒辦法聽出莫惑的氣息，但能辨認出祁真的，不禁停?。骸罢l在那？”卻是花笑言的聲音。

    “我?！蹦罄涞?，抱著人過去了。

    左侍天走在前面，急忙奔過來，待看清二人的情況臉色一變：“少爺怎么了？”

    “在發(fā)燒?！蹦笳f著見他要把人接過去，便還給了他。

    哎喲，這人興許也喜歡夫人，怎能把人給他？花舵主看得痛心疾首，暗道一定要找個機會告訴樓主這件事，讓樓主多加防范，最好快些下手！

    他們簡單說了兩句，開始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趕，終于在天亮前回到了峽谷，而后二話不說從山洞回去，直奔沐家。

    祁真一直都被養(yǎng)得很不錯，一碗湯藥灌進肚很快就退燒了，等他再次睜眼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他茫然了一會兒，從暗衛(wèi)嘴里得知一路上發(fā)生的事，哦了聲。

    左侍天與暗衛(wèi)幾乎不約而同站起身，齊齊單膝跪地：“屬下保護不力，請少爺責(zé)罰。”

    沐十里恰好進門看見這一幕，有些發(fā)愣：“……少主？”

    祁真擺擺手讓他們都起來，把十里叫到身邊摸摸頭，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這人他爺爺?shù)氖隆?/br>
    沐十里問道：“少主你沒事了吧？”

    “嗯，好多了，你的東西收拾完了么？”

    “都收好了，”沐十里乖乖坐在他身邊，“我爺爺給我留了很多書，我都弄回來啦?！?/br>
    祁真一怔：“都是些什么書？”該不會是他那不靠譜的師父留的吧？

    “你要看么？我去給你拿！”沐十里說風(fēng)就是雨，急忙跑出門，很快就拿了幾本回來。祁真很激動，拿起一本打開，發(fā)現(xiàn)是十里爺爺寫的詩集，不由得翻過一頁，只見上面寫道：一只蛤蟆呱呱呱，兩只蛤蟆呱呱呱。撲通撲通跳下河，從此呱呱皆不見。

    祁真：“……”

    他木然合上，聯(lián)想到當(dāng)初十里說的以身相許，深深地覺得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家仆，他那師父不靠譜，收的人同樣的不靠譜！

    第56章 薄霧明朗2

    “一只蒼蠅嗡啊嗡啊嗡，兩根小草搖啊搖啊搖，三條鯽魚……”

    祁真面無表情合上書，換了一本翻開，發(fā)現(xiàn)是雜記，“天緒十年冬，小雨，夾著冰渣，耳朵冷、臉頰冷、手指冷、腳趾冷，問世間冷為何物，直教人仰天大吼，凍死爺了！”

    祁真抖著手再次合上，默默望著床邊的兩個箱子，覺得“不靠譜的師父興許真會留點什么給他”的想法簡直是太甜了。

    暗衛(wèi)靜靜望著他。

    今天是機關(guān)賽的最后一天，上午已經(jīng)決出三甲，沐家仍保留著“第一機關(guān)師”的頭銜，子桑家則得了第三，如今全城都在慶祝，舞起了獅子，熱鬧得很。沐十里一貫坐不住，早已跑出去玩了，臨走前見某人似乎喜歡看書，便將他爺爺留的兩個大箱子拖了來，于是他們便目睹小王爺鍥而不舍地翻了小半箱，這才稍微停了停。

    “少爺，還看么？”暗衛(wèi)道，“這書有些發(fā)霉，最好拿去曬曬?！?/br>
    “……曬吧?！逼钫嬉荒樐救坏貙⑹稚线@本扔回去，感覺被整得有些頭昏眼花，深深地覺得發(fā)燒還沒好，便向大床里爬了爬，慢慢窩成一小團。

    左侍天看幾眼，笑著揉了一把他露出的小腦袋。暗衛(wèi)經(jīng)過這件事都非常后怕，將箱子抬走后很快回屋，繼續(xù)雷打不動地守著他。他們先前沒找到人時只要想象一下他會泡在水里變爛或摔成一片片的，心里就一陣絞痛，甚至難以呼吸，這可是被他們捧在手心的小王爺呀！幸虧現(xiàn)在沒事！太好了！

    暗衛(wèi)：“嗚……”

    祁真回過頭：“狗子，我還沒死呢?！?/br>
    “呸呸呸！”暗衛(wèi)集體開口，“少爺快別說那么不吉利的話！”

    祁真對上他們發(fā)紅的雙眼，面向他們團了團，乖乖哦了一聲。暗衛(wèi)再也忍不住，湊過去伸爪子摸頭，真好，小王爺還好好的。

    “其實我也不是毫無收獲。”祁真知道他們擔(dān)心自己，干脆換了話題，示意他們把他之前穿的衣服拿來。

    “少爺指的是這塊玉？”左侍天從枕邊摸出一塊墨色的玉佩，遞給他。

    “對，”祁真伸手接過，裹著被子坐在床上與他們圍成一圈，神秘道，“知道這是什么嗎？”

    左侍天無視玉上的“輕邪”二字，配合地笑道：“是什么？”

    “實話告訴你們，我認了一個師父，這就是師父給我的！”祁真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我?guī)煾甘禽p邪，當(dāng)年叱咤江湖的三位高手之一，等我練成逐月決，連你們也追不上我。”

    暗衛(wèi)齊齊驚訝，左侍天這次倒有些意外：“他還活著？”

    “我也不知道。”祁真搖頭，簡單將事情說了一遍，看著暗衛(wèi)們震驚的神色，特別滿意，緊接著想起一件事，望向左侍天：“你知道天穹無境么？我?guī)煾缸屛矣錾暇团?。?/br>
    左侍天嗯了聲：“天穹無境已經(jīng)消失多年，留下的都是以前的傳聞，每個都很轟動?！?/br>
    “很厲害？”

    “不單單只是厲害，傳聞天穹無境分九層，最后一層笑傲九天是真的名副其實，一旦練成便天下無敵，”左侍天見小王爺雙眼發(fā)亮，無奈地笑了笑，繼續(xù)道，“但這武功太霸道，練成后至多活不過五年，敢練的要么是有血海深仇未報，要么是懷著某個一定要達到的目的，要么是無可救藥的武癡，要么……他就是瘋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