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秋天要看園子，他耳朵比尋常人要靈一些，驢棚里的毛驢走動時雖然不大，但還是讓他聽見了。是來了黃鼠狼，還是來了賊人？去年一戶人家的大黃牛就在半夜讓人偷了，牛傻不會看家，罩住嘴，它叫喚都不叫喚便老老實實讓人牽走了……

    心里有了懷疑，陸成必須出去看看。

    沒有驚動妻子女兒，陸成先下地再飛快穿好一聲，到了灶房，他小心翼翼地?fù)荛_門栓打開門板，就著明晃晃的月亮先看向老院那邊的驢棚。毛驢還在，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一樣，不過驢棚里面有些地方黑漆漆的，還得過去瞧瞧，免得賊人躲在那里。

    隨手抄起屋檐下一根棍子，陸成深深吸了口氣，放輕腳步往那邊走。

    認(rèn)定了毛賊想偷驢，藏也會就近藏在毛驢那邊，陸成暫且沒有往堆放干草的那邊看，誰知走近了，草堆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阿玉，你說那年上茅房被豬拱了，拱你哪兒了？我給你揉揉……”

    “你……”

    小姑娘羞惱無比的輕語仿佛才出口就被人堵住了，跟著是些陸成再熟悉不過的動靜。

    陸成難以置信地瞥向草堆那邊，還沒看清什么，生怕真看到不該看的，陸成迅速移開眼。

    那曖昧的動靜還在繼續(xù)，離得遠了肯定聽不見，但陸成就站在旁邊啊。

    簡直就像父親突然發(fā)現(xiàn)家里的小毛孩竟敢背著他偷偷喝酒……

    長兄如父，弟弟meimei都是他帶大的，陸成發(fā)誓他絕對沒有教過二弟耍流.氓！

    而且對方竟然是從小就跟二弟不對付的表妹？

    不必猶豫，陸成如來時那般，逃跑似的趕回了新房。二弟肯定得教訓(xùn)，哪怕陸成自己以前也對凝香做過同樣的壞事，輪到弟弟，陸成就覺得他有錯，但他得顧忌表妹的面子，不能讓小姑娘無地自容。

    鉆回被窩，身上的寒意驚醒了妻子。

    凝香本能地往旁邊躲，迷迷糊糊問道：“出去了？”

    陸成嗯了聲，體貼地自己躺著，覺得身上暖和過來了，本想睡去，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二弟的話。

    被豬拱了……

    二弟只是手上占占便宜，還是準(zhǔn)備學(xué)豬那樣，他也拱一次？

    腦海里又冒出公豬母豬。

    陸成差點再次鉆出被窩，但即將起身那一霎那，陸成馬上確定，自己的二弟絕對沒有那個膽子，畢竟那是草堆，真鬧點大的，聲音都能嚇得他蔫了。

    還在想外面，身邊的媳婦大概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恢復(fù)的暖意，又小兔子似的依賴地靠了過來。當(dāng)了娘親的妻子，人比懷孕的時候苗條了不少，衣襟里頭可還是鼓囊囊的，女兒喜歡，他也喜歡。

    二弟不能真正當(dāng)豬，他可以啊。

    不正經(jīng)的念頭一上來，想克制都克制不住，更何況陸成壓根沒想委屈自己。

    于是凝香睡得好好的，突然被陸成翻了過去，面朝枕頭而趴。這樣睡不舒服，凝香嘟囔著抱怨，打著哈欠正納悶他半夜不睡覺發(fā)什么瘋，小褲突然被他一氣呵成順溜無比地拽到了腳跟。凝香清醒了不少，聽著他加重的呼吸，無奈道：“睡前不是……”

    “那會兒是那會兒，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标懗少N了過來，抱著她沒頭沒尾地問：“香兒，你見過如何配豬嗎？”

    低沉的聲音似酒，一沾就讓人嘴。

    凝香沒見過，但感受著他鼻子拱來拱去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才是豬！”她沒好氣地罵道，生兒子就生兒子，他扯什么豬。

    “我不是豬，我是狗，狗比豬長得好看。”

    陸成壞壞地道，管它豬狗，欺負(fù)起媳婦來都是同樣的招數(shù)。

    不知他做了什么，小媳婦驚慌出聲，然后那遮掩了夫妻倆的棉被，連續(xù)不停地亂動了起來。

    ~

    一夜過去，被窩已經(jīng)沒有躺下時那么熱乎了，但在這正月冰冷的早上，依然讓人留戀。

    特別是當(dāng)被窩沾染了心上人的氣息后。

    回想昨晚與表妹宛如真正的夫妻那般相擁而談，陸言就分外舍不得起來。

    只是他必須去賺錢。

    低嘆一聲，陸言起身穿衣，陸定聽到動靜，閉著眼睛囑咐道：“在外面小心些?！?/br>
    親哥要出遠門，他還不至于不舍到起來送他，但陸定還是多說了一句。

    “睡你的吧。”陸言揉了揉弟弟腦袋，哄小孩子似的笑道。

    陸定便轉(zhuǎn)過去不理他了。

    陸言洗了手臉，看看西屋屋門，桃花眼里的不舍幾欲穿透門板飛到她身上。

    暗暗藏了她帕子的胸口，陸言打開了灶房門，以為會像以前一樣院子里只有一片昏暗，今日卻震驚地看見大哥不知何時起來了，正在喂他的那頭毛驢。

    也是要叮囑他在外小心嗎？

    陸言沒有多想，帶好灶房門，笑著朝兄長走去，“大哥，怎么起這么早？”

    陸成冷冷地看著他，瞄了一眼草堆。

    陸言心跳陡然加快，盯著兄長，確定自己沒有會錯意，摸摸腦袋，到了跟前垂眸，主動認(rèn)罪道：“大哥，我喜歡表妹，打算今年中秋同姑父姑母提親的。”但他還是想不通兄長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

    他是認(rèn)真想娶表妹，陸成放了心，沉聲問道：“為何現(xiàn)在不說？”

    既然挑開了，陸言反而不怕了，從容道：“我們有我們的打算，大哥就別問了?！?/br>
    看著已經(jīng)當(dāng)了大掌柜的一表人才的二弟，陸成想了想，摸摸毛驢后背道：“那我就不管，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婚前不許你亂來，敢壞了表妹的名聲，我先打斷你的腿，再綁你去姑父家請罪?！?/br>
    陸言明白兄長指的是什么，鄭重頷首。

    最要緊的事說完了，陸成遞給他一個錢袋子，“在京城看到什么新鮮玩意，給你嫂子他們娘幾個買點回來?！本┏前。锌樟怂矌眿D孩子們?nèi)ス涔?，左右離得不是特別遠。

    陸言瞪了兄長一眼，沒接那錢袋子，牽起毛驢朝門口而去。

    不用大哥說，他也會帶禮物回來。

    ☆、180|99

    目送兄弟出發(fā)了，陸成沒去找妻子，而是推開老院的門，進了東屋。

    陸定自二哥動身后就一直醒著，聽著腳步聲靠近，見大哥來了，不解地望向他。

    “我來看看阿木?！碧爝€早，陸成讓兄弟繼續(xù)睡，他脫鞋上炕，重新鋪好陸言的被子，解開外袍鉆了進去，側(cè)躺著看睡在炕頭的小舅子。一轉(zhuǎn)眼男娃都八歲了，模樣與凝香有三分相似，眉清目秀，長大了肯定是個俊俏兒郎。

    今日男娃就要去學(xué)堂了。

    村里上學(xué)的人不多，東林村百姓算是比較富庶的，今年進學(xué)堂的只有三個，之前約好了孩子們一起上學(xué)散學(xué)，鎮(zhèn)子離得近，四個孩子搭伴步行便可。將來阿南長大了，陸成肯定放心兒子自己走，但輪到小舅子……

    陸成跟凝香商量，他每天早上送阿木過去，左右來回費不了多少功夫，但凝香不許，不許他嬌慣阿木。

    “姐夫？”

    時間一點點過去，有嘹亮的雞鳴傳過來，阿木打著哈欠睜開眼睛，卻見姐夫躺在陸二哥的被窩里，不由愣住了。

    “阿木過來。”陸成笑了笑，掀開被子，讓男娃過來。

    阿木乖乖地爬了過去。

    陸成抱住小舅子，笑著道：“阿木今天要去上學(xué)了，還記得前幾天姐夫跟你說的話嗎？”

    阿木點點頭，認(rèn)真道：“姐夫讓我聽先生的話，讓我專心讀書。先生講課時不許搗亂，也不許跟其他伙伴打架，還說要是有人欺負(fù)我，罵我就告訴先生，打我我也要打回去，不能白白讓人打，回家再告訴姐夫?！?/br>
    “嗯，就是這樣，咱們要聽話，但不能吃虧。”陸成獎勵地摸摸男娃腦袋，說秘密似的囑咐道：“這話千萬別讓你jiejie知道?！?/br>
    阿木嘿嘿笑了，jiejie不許他打架，不像姐夫，會教他怎么打人，雖然也不許他主動招惹人。

    “來，再告訴姐夫一遍，咱們大名叫什么？”陸成精神抖擻地扶著男娃坐了起來，大聲問道。

    “我叫徐沐，今年八歲，是柳溪村村人！”阿木興奮地喊道。

    陸成用力拍了小舅子屁股一下，讓他去穿衣裳。

    小舅子的大名，陸成是十分看重的，之前想岔了，一直冠的是自家姓氏，還請算命先生算過，陸榮是好名字，但是換成徐榮，就不太好了。陸成容不得小舅子的名字有瑕疵，繼續(xù)琢磨，最終定為了徐沐。

    阿木人緣一直都不錯，很同去上學(xué)的三個孩子都認(rèn)識，再加上今天姐夫會送他過去，吃完早飯要出發(fā)時并沒有太緊張不舍。凝香不放心，幫弟弟戴好她親手做的小書袋，再三告誡弟弟要聽話。

    阿南舍不得舅舅，拉著舅舅的手堅持要跟舅舅一起去。

    “阿南聽話，你在家哄果兒，我回來再跟你玩?！卑⒛竞芏碌貏竦?。

    果兒被爹爹抱著呢，聽到舅舅提自己的名字，咧嘴笑了，朝舅舅伸出了小胖手。

    阿南瞅瞅meimei，再看看舅舅，猶豫一番后很是失落地松開了舅舅。

    陸成便將女兒交給凝香，他陪阿木一起出發(fā)了。

    阿南站在門口，一直眼巴巴地望著舅舅跟爹爹。五歲的男娃其實更喜歡年齡相近的玩伴，阿南最喜歡meimei，玩一會兒就跑到meimei身邊逗meimei，但剩下的時候阿南幾乎都跟舅舅黏在一起，形影不離的。

    “阿南別難過，后年娘就讓你跟舅舅一起去學(xué)堂?！蹦惆参績鹤拥馈?/br>
    阿南鳳眼里立即冒出了雀躍，只是看到娘親懷里的meimei，阿南忍不住道：“meimei也去嗎？”

    凝香笑了，見那邊丈夫弟弟轉(zhuǎn)彎了，她示意阿南隨她往院子里走，邊在邊道：“meimei是姑娘，姑娘家都不去學(xué)堂讀書的，阿南好好讀書，你學(xué)會了回家再教meimei?！?/br>
    meimei不去讀書，那他豈不是一天都看不到meimei了？

    阿南對舅舅的思念登時轉(zhuǎn)到了meimei身上，好像他明天就要去讀書了似的……

    ~

    正月過后，年味兒徹底沒了，村人又恢復(fù)了尋常的生活。

    阿南也開始習(xí)慣了舅舅去學(xué)堂的事，只在晌午、黃昏舅舅快回來的時候，會牽著meimei一起去門口等舅舅。天氣越來越暖和，兄妹倆坐在門口玩沙子，隨著果兒走得越來越利索越來越好動，阿南迅速從之前追在舅舅身后的跟屁蟲變成了被meimei追的那個，盡職盡責(zé)地幫娘親照顧meimei。

    不知不覺到了五月。

    櫻桃又紅了。

    陸成早早去城里賣櫻桃，凝香在家哄孩子，叮囑阿南看著女兒別讓她自己摘櫻桃吃，她去屋里做繡活兒。六月初四昭昭要周歲了，想到小丫頭酷似素月的那雙漂亮狐貍眼，凝香心情就特別好，想給小丫頭做一身的衣裳，包括鞋襪，而這事必須躲著果兒做，否則果兒總往她身邊湊，凝香不想耽誤事，也怕不小心扎了女兒。

    料子是昨天陸成買來的好緞子，凝香拿著剪刀想了想，開始裁剪。

    剛剪完，后院突然熱鬧了起來，凝香疑惑地抬起頭，灶房里翠丫及時趕過來道：“太太，有幾個孩子來找小少爺玩了?！?/br>
    無論凝香怎么說，翠丫就是不肯改口。

    凝香嗯了聲，放下針線，去了后院。

    來了四個孩子，都是六七歲的，有兩個是這條街上的，另外兩個是村南的一對兒親哥倆，以前來找過阿木阿南，凝香都認(rèn)識，不過自從阿木上學(xué)后就很少來了，因為阿南一直都不怎么愛搭理外人，那些孩子，也就不喜歡找阿南玩。

    凝香出來時，阿南牽著meimei正在逐客，“我不玩捉迷藏，你們走吧。”

    繃著小臉，很是不歡迎這些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