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陸成沒再回來,他去了果園。 果園里一直都很靜,沒有心事的話,在這里很容易睡著,有了心事,便越寂靜越不想睡。 陸成睡不著,他懷念自己的師父。 初七的晚上,有了點月光,陸成一個人在果園里慢慢繞,走過每顆他與師父精心照顧的果樹,這才慢慢繞回棚子,在棚子里睡了一晚。 天一亮,陸成又回了李家,白天人多了,李秀蘭沒敢再往他跟前湊。 ~ 日頭快要下山了,東林村,凝香坐在灶膛前,望望大門口,心也跟西邊的日頭似的,一點點往下沉。陸成這個時候還沒回來,是不是今晚也不回來了? 李伯出了事,陸成過去守著是應(yīng)該的,凝香不怪他,只是,她忍不住想他。 剛成親,他就出門了,晚上也不回來。 凝香不想那種事,她想陸成在身邊的感覺。 “娘,我餓了!”阿南的聲音突然從后院傳了過來,沒心沒肺的,就知道吃。 “馬上就熟了,阿南讓姑姑們幫你洗手?!币娭苡癜⑻乙哺趦蓚€孩子后面,凝香笑著道。 阿南乖乖地去洗手。 周玉看看燒火做飯的表嫂,想想自己在這邊住了兩晚還什么都沒有幫忙做過,有點不好意思,主動去放桌子擺碗筷。這種小事在農(nóng)家很尋常,凝香以為周玉做慣了,沒有假裝客氣,倒是準(zhǔn)備過來幫忙的陸言看到大小姐表妹竟然在做家務(wù),桃花眼里閃過驚訝。 “二弟去叫三弟吧?!蹦阆崎_鍋蓋,見粥已經(jīng)黏糊了,同小叔子道,今晚在新房燒得火。 陸言嗯了聲,轉(zhuǎn)身朝老院喊三弟。 很快一家人就圍到了飯桌前。 “阿南想不想爹爹?”周玉笑著逗侄子。 “不想?!卑⒛洗啻嗟氐溃f完繼續(xù)吹娘親遞過來的一勺豆腐。 “大哥回來了。”陸言盯著外甥,故意道。 結(jié)果除了陸定,從凝香到阿南都伸著脖子望向了大門。 門口空無一人,凝香最先反應(yīng)過來,臉上火辣辣的,低頭不語,弄得陸言后悔不已,他只想騙侄子的,順帶騙了弟弟meimei也沒事,哪料到臉皮薄的嫂子也當(dāng)真了? “爹爹?” 阿南沒找到爹爹,疑惑地看向二叔,阿木也盯著陸言看。 陸言摸摸鼻子,剛要說話,周玉哼道:“爹爹沒回來,小狗騙人呢?!?/br> 陸言瞪了她一眼。 阿桃阿木反應(yīng)快,玩心又重,嘿嘿地笑。阿南見姑姑舅舅笑了才明白過來,望著二叔就要喊小狗,被凝香及時喂了一勺豆腐,不許他欺負(fù)二叔。 “大哥?!?/br> 正低頭喂阿南,就聽陸定又喊了一聲。 凝香忍住了扭頭的沖動,繼續(xù)喂兒子,阿南是想看爹爹的,見對面三叔旁邊的二叔姑姑都沒動,記起剛剛上的當(dāng),不扭頭張望也不吃娘親的豆腐,咧著小嘴笑。阿木阿桃也沒上當(dāng),陸言默默吃飯,無聲嘲諷三弟學(xué)他,只有坐在北面的周玉因為位置關(guān)系,悄悄抬眼看向了南院,然后偷偷笑了,卻沒有出聲提醒。 于是目睹李伯下葬后便匆匆往家里趕的陸成,才進(jìn)門就被親人們潑了一盆冷水。 媳婦害羞沒膽子,想看也不敢看,他能理解,可meimei小舅子兒子怎么也都不想他? 至于三弟的一聲大哥,他不稀罕! ☆、132|99 盼了兩天一晚的丈夫真回來了,凝香趕緊給他準(zhǔn)備碗筷,坐下后小心地打量他神色。 心里很重要的一位長輩去了,陸成當(dāng)然不可能與往常一樣輕松,但也說不出為此悲痛萬分的地步,不愿影響親人們的心情,陸成安撫地看了凝香一眼,哄兩個孩子,“阿南阿木今天有沒有打架?” “沒打!”阿南搶著回答爹爹,“不打舅舅!” 陸成有點不信,看向小舅子。 阿木卻想到早上jiejie教她寫字,阿南非要搶他寫字用的樹枝,然后阿南不會寫,就把他寫的字都用腳磨沒了,被jiejie按在懷里輕輕打了幾下屁.股。 “沒打架?!彪m然鬧了點不愉快,阿木還是選擇不跟姐夫告狀,jiejie說的對,阿南還小,長他這么大就懂事了,而且阿南只是不喜歡jiejie偏心他,jiejie不在的時候,阿南就最喜歡他了,想要玩什么都叫他一起,而不是去找阿桃jiejie。 陸成將信將疑。 吃完飯,陸言兄妹四個回老院了,凝香想刷碗筷,陸成攔住道:“你去幫他們兩個收拾,早點哄睡著了,這種粗活我來做?!?/br> 他語氣尋常,但凝香總覺得話里好像有點別的意思,想要看他眼睛分辨,陸成徑自去忙了。看著他熟練地將一個個瓷碗摞到一起,凝香懊惱地自責(zé)了一下,李伯剛走,陸成怎么可能有那種壞心思。 放了心,凝香領(lǐng)著阿木阿南去洗手洗臉,身上干凈了,再兌水給他們洗腳丫子。 “舅舅比我大!” 阿南小,凝香幫他擦腳,小家伙看看旁邊自己擦腳的舅舅,指著舅舅的腳丫子道。 “我也比你高?!绷鶜q的阿木特別自豪地道,說完站了起來,昂首挺胸的。 阿南仰頭看舅舅,羨慕極了。 孩子們童言童語活潑可愛,凝香笑道:“以后阿南好好吃飯,也能長舅舅那么高?!?/br> 阿南搖搖頭,瞅著門簾道:“爹爹高!” 他要長爹爹那么高。 凝香怔了怔,對著阿南的鳳眼出了神。陸家男人都高,阿南若真是陸成的孩子,身高肯定沒問題,只是也不知阿南親爹身形如何,聽陸成的意思,阿南現(xiàn)在瞧著臉蛋更像馮姑娘,眼睛眼眉應(yīng)該是隨了父親。 擦完腳,凝香站在炕沿前,幫阿南脫了衣裳,塞進(jìn)了被窩里,讓阿木也進(jìn)去。 孩子的衣裳最容易臟,趁天還沒有全黑,凝香蹲到院子里洗衣裳去了,屋子里頭不停地傳來兩個孩子的笑聲。陸成收拾好灶房里面,剛想過去跟妻子說說李家那邊的事,忽聽里面阿南大聲喊娘,便朝回頭看她的妻子無奈一笑,他先去哄孩子。 爹爹進(jìn)來了,阿南瞅瞅爹爹,繼續(xù)走到了窗臺前,對著外面喊娘。 “找你娘干啥?”陸成坐到炕沿上,一邊脫鞋一邊問,脫完一只正想脫第二只,就見被窩里的阿木捂著鼻子鉆到了被窩里,倒是很給面子的沒有嫌棄他腳臭。陸成有點尷尬,昨天在鎮(zhèn)子里走了好幾圈,晚上在果園睡的也沒洗腳,今天走得更多,腳不臭才怪。 幸好媳婦沒在屋里。 陸成連忙穿好鞋,還心細(xì)如發(fā)地將門簾子挑了起來,散臭。 “娘睡覺!”阿南離得遠(yuǎn),沒聞到,繼續(xù)喊娘親。 “阿南先睡,娘洗完衣裳就進(jìn)來?!蹦阈χ氐馈?/br> 阿南趴在窗臺上聽,確實聽到了洗衣裳的聲音,這才慢吞吞鉆回被窩,躺好了,見爹爹站在那兒看著他,阿南突然撐起上本身,指著外面道:“爹爹洗衣裳,娘哄阿南!” 小家伙聲音大,外面凝香差點笑出聲。 陸成沉著臉,直勾勾地瞪著兒子,真是有了娘忘了爹,得好好管管了。嚴(yán)父慈母,兒子若是不怕他,將來怎么管? 他平時愛笑,不笑起來就挺嚇人的,阿南勇敢地同爹爹對視了會兒,害怕了,不敢再使喚爹爹,乖乖縮回被窩,抱住了舅舅。跟陸成相處那么久的兒子都怕了,阿木更是噤若寒蟬,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然后就感覺有只大手揉了揉他腦袋,阿木驚訝地抬起頭,門口卻沒了人。 陸成去接了媳婦的活兒,讓她去哄孩子們。 凝香沒再拒絕,擦了手,進(jìn)屋時順便將門簾放了下去,脫鞋上炕,和衣躺在外面哄兩個小家伙。 “娘進(jìn)來。”阿南想抱著娘親。 “娘還沒洗腳呢,阿南先睡吧?!蹦闳崛岬氐馈?/br> 阿南打個哈欠,讓娘親親他一下,然后滿足地閉上了眼睛。里面阿木也困了,乖乖地睡覺。 屋里頭很暗了,但凝香沒有再點燈,免得影響孩子們休息。 “你也洗洗腳?!标懗上赐暌律?,端了一盆溫水進(jìn)來,怕水濺出來打濕娘仨的鞋,一手穩(wěn)穩(wěn)端著半滿的木盆,一手將木板凳提到了東邊炕沿前,放好了喚她。 “你什么時候洗?”昏暗里,凝香故意裝出一副坦然的樣子,人卻蝸牛似的慢吞吞往那邊蹭。 “我腳臭,你洗完了我去外面。”陸成實話實說道。 他如此坦誠,凝香笑了,眼簾低下去,輕聲催他,“你先去外面洗吧?!?/br> 她不想讓他看她的腳。 屋里昏暗,可羞答答的她就像一朵會發(fā)光的夜來香,寧靜拘謹(jǐn)?shù)刈谀莾?,委婉地想要將他推開。看著自己柔美的媳婦,陸成忽然忘了所有雜事,只記得他剛剛成親,記得自己昨晚讓新媳婦獨守空房了,記得自己竟然那么久都沒有看到她。 因此她明明就在眼前,陸成也特別想她。 他慢慢走過去,輕輕地親了親她面頰,摟住她想躲開的肩膀道:“昨晚想我沒?” 肩膀被困,凝香往旁邊扭頭,不說想也不說沒想,被他用唇溫柔摩挲的臉蛋卻越來越燙。 她這樣默認(rèn)比直接承認(rèn)還讓他心里甜,陸成心軟似水,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放到水盆前,放穩(wěn)了去抓她腳。凝香低低哎了聲,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及時用手撐住,而這時候陸成已經(jīng)褪了她左腳的襪子,將她腳按進(jìn)了水里。 稍微有那么一點燙,泡腳正合適。 “我?guī)湍阆?,算是賠罪。”再脫了她另一只,陸成擼起袖子,真的幫她洗了起來。 凝香只慶幸屋里太暗,他看不清楚。 一陣輕微的水聲后,陸成端著盆子去了外面。 凝香飛快擦了腳,趁陸成進(jìn)來前更衣,既然夫妻間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她沒再扭捏,直接躺到了兩人的被窩,閉上眼睛等他?;叵雱倓偟亩W廝磨,凝香覺得陸成可能有點動心,但后面又很規(guī)矩…… 凝香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盼望什么樣的結(jié)果。 院子里他潑了水,關(guān)好南門,關(guān)了屋門,上炕前就脫了外袍。 等他掀開被子,凝香忽然有點渴了。 陸成平躺著,暫且沒碰她。師父剛走他就想那個,有點不合適,對師父有愧,也怕她罵他無情。 不能做,陸成低聲跟她說這兩天李家的事,果然管用,提到李家兄弟的不孝,陸成就一肚子氣,“那是他們親爹,親爹死了不知道哭,就惦記著算計,我都替師父寒心?!?/br> 氣大傷身,凝香心疼丈夫,溫柔的性子上來,小手比腦袋還先做出反應(yīng),很是自然地?fù)崃藫崴乜?,未料他身上沒穿中衣,如碰到燒紅的爐子,燙得她連忙收回手,說話都結(jié)巴了起來,“你,你別生氣,惡人自有惡人磨,往后別管他們了?!?/br> 陸成沒有回應(yīng),如果說他是爐子,她剛剛那一下就相當(dāng)于滴了滴水上來,呲呲地讓他全身冒煙。 “香兒……” 他聲音沙啞,凝香心提了起來,只發(fā)出了一個疑惑的鼻音。 “師父走了,我真難受,昨晚半宿沒睡?!标懗沙D(zhuǎn)過去,伸手將她摟到懷里。 凝香嬌小的身子靠上了他,聽他說得那么難過,她瞬間收起了那些胡思亂想,溫柔地抱住他,輕聲勸慰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多想想別的事,以后記得給他老人家上墳燒香,略盡孝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