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談我們。”旁政依然背對著她,“談以后?!?/br> 顧衿很果斷,“我們還能有以后嗎?”她偏過頭不去看他的背影,好像自言自語?!澳阌X得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后,我還能自欺欺人的跟你在一起聊以后嗎?” 她嘲諷他?!澳憧烧娈愊胩扉_。” 旁政轉身,隱隱怒火中燒?!盀槭裁礇]有?我承認,之前瞞著你白梓卿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也說過,有些事兒只要你問我我就告訴你,是你自己不分青紅皂白腦子一熱去撞人,顧衿,你知道一旦撞下去的后果嗎?” 他問的咬牙切齒,撞車那瞬間到現(xiàn)在只要一想起來都會心有余悸。 顧衿心里有被重傷之后的報復快意,她撐著床坐起來,臉色蒼白可依然伶牙俐齒。 “我知道啊?!?/br> “我害得白梓卿可能以后都不能跳舞了,我害得她爸死之前都沒能讓他們父女見上最后一面,她凄凄慘慘的躺在那兒,你們所有人看她都是憐憫的,可是我仍然覺著不夠,我恨不得她比現(xiàn)在還慘,恨不得她一輩子沒好下場?,F(xiàn)在她這樣,我都覺著自己吃虧了?!?/br> 旁政看著顧衿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特別不可思議。 顧衿淺淺扯出一個微笑,像是在復述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所以旁政,我這么壞這么惡毒,是不是我們沒辦法繼續(xù)在一起了。” 旁政別開自己看顧衿的眼睛,深呼吸。“我不想聽你說氣話?!?/br> “這不是氣話?!鳖欛评潇o的望著他,“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氣話,旁政,我是真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她坐在床上,喃喃的?!皬奈铱吹桨阻髑錉恐侵还返臅r候,就不想了,當初你把萊昂送走,我以為你是為了我,以為我害怕,其實現(xiàn)在想想,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養(yǎng)著它,你想保留你和白梓卿的情感,看吶,一個多好的愛情見證啊,它守著你和她的美好回憶,守著你跟她心里那塊凈土。” “后來在你家,她給你打電話,你扔下我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我還天真以為你是真的有朋友出了什么事兒,那天晚上我一個人開車回家,腦子昏昏沉沉的,我還奇怪為什么整條路只有我一個人在跑,第二天等過敏癥狀消退了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那是條單行道,我一直在逆行?!?/br> “旁政,你說要是那天晚上我要是被撞死了,你會覺得后悔嗎?會像昨天抱著白梓卿那么抱著我嗎?” 旁政聽的心慌,下意識叫她名字?!邦欛啤?/br> 聽到他說自己的名字,顧衿強忍住鼻酸,歪著頭問他?!澳阒牢覟槭裁唇蓄欛茊幔俊?/br> 旁政緩緩搖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它是指思念有情人,古代女子出嫁時候的一種禮節(jié),代表一種向往?!彼p描淡寫的笑了下,“其實旁政,我媽骨子里是一個特保守的女人,她非常依賴我爸也很忠誠自己的婚姻,她覺得男人是天,是家庭的全部,從她給我起的名字就能看出來她多想我以后嫁一個好人家,所以我潛意識里特別排斥這個,我從小就活的很生猛很獨立,我怕我像我媽一樣,對婚姻寄予的希望太多,失望就越大。” 顧衿說的認真,讓人不忍心打擾。 “嫁給你之前,我媽在家里曾經很嚴肅的問過我一次,她說衿衿,你是真的想嫁給旁政嗎?她勸我不要嫁給你,讓我再想想,她說她不希望我跟你的感情是積于父輩的關系上,也不愿意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出嫁,那感覺好像是……賣女求榮?可是我說媽,我愿意嫁給旁政,我愛他,哪怕這是一堵南墻我也撞了,我死都不回頭,哪怕人家說顧家這個女兒為了錢為了名聲高攀了旁家我都不在乎?!?/br> 顧衿眼睛亮晶晶的,她頭枕在胳膊上,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翱墒桥哉?,你這堵南墻撞了我才知道后悔,真的太疼了。”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順著眼角流出來了?!拔抑滥闶遣磺樵溉⑽业?,那個時候如果不是爺爺病危,家里逼著你,你是根本不會對我說出結婚那樣的話的。但我還是自欺欺人的答應了,我以為我嫁給你,哪怕你不愛我,至少是真心待我的,我相信你會對我好,我以為咱倆在一起時間長了,早晚你會被我感化,不管什么前女友還是白月光,你身邊的那朵玫瑰花只能是我,我甚至想就是哪一天你出軌了我都不跟你離婚,我要花你的錢分你的財產,理所當然享受旁太太的身份,我死都不讓這個位置?!?/br> “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其實根本不是誰插足了我們婚姻,是你對我的隱瞞,我對你的隱瞞,是我們都藏著心意卻依然睡在同一張床上。旁政,其實咱倆結婚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你帶著完成任務的心態(tài),帶著敷衍家里的心態(tài),你把我跟你的感情放在以后那些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中的最末位?!?/br> 她字字珠璣,將他殺的片甲不留。 顧衿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嘲笑自己。“那個時候是真天真,我把很多問題都想的太簡單了,結了婚以后我怕我花你的錢你會覺得我物質,我怕對你那么好你會覺得我倒貼,所以我一直跟你繃著,但是只要你對我和平常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我心里都能樂出花兒來。” 聽著顧衿失魂落魄的聲音,旁政心里像刀剜似的疼,他伸手去捧她的臉,不顧一切去擦她的眼淚,給她用力摟緊自己懷里。 他沙啞著嗓子,“別說了行嗎,求你了?!?/br> 他身上的味道是顧衿最熟悉的hugoboss,他特有的,先是芫荽葉,后調的雪松木,還混合著一點大衛(wèi)杜夫的冷水。 他從來不用香水,也厭惡這種行為,但是顧衿喜歡,所以每次洗衣服的時候都會灑一點進去,不會太濃烈,等衣裳晾干了,被太陽曬過之后,那種味道就會在他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時流露出來,只有離他特別近的時候才聞得到?;蛘哒f,只有自己才聞得到。 顧衿記得以前躺在他腿上玩手機的時候,他總是用一只手無意擋在她鼻子的位置,那味道就順著鼻腔往里鉆,顧衿心滿意足像只小京巴似的嗅上幾口,問他,你堵我鼻子干嘛? 他不說話,只是無聲這么擋著,后來顧衿才遲鈍的明白過來,他是怕手機掉下來砸到她的臉。 那個時候,她真以為他是愛她的,愛到眼睛里只有自己,再也容不下別人。 眼淚的濕意一層層滲入到衣裳的布料里,泅開一大團水漬。旁政摟著她,像是摟著一個寶貝。 可顧衿始終不曾抬手抱住他。 她平靜重復這個早在一開始就注定了的結局,“旁政,咱倆分開吧,協(xié)議離婚,或者去民政局,隨便怎么做,我只要我們分開。” 他松開她,往后退了一步,也是堅決淡漠的態(tài)度。 “不可能,你想都別想。” 顧衿那雙眼睛望著他,仰著頭,用沉默與他對抗。 旁政轉過頭不看她,然后關上門,腳步越來越快。先是穿過走廊,然后醫(yī)院的大廳,然后停車場,然后是一片四下無人的小花園,他越走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等到終于走不動的時候,他終于俯下身慢慢坐下來。 他不敢在繼續(xù)和她待下去了,因為他知道,顧衿說的都是真的,她說的,也都會做到。 她相信會用自己感化他,她相信自己能和他長命百歲的在一起,現(xiàn)在她做到了。 她說她要離開他,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旁政望著下午日漸下落的太陽,忽然抬手擋住眼睛。 他想起剛才病房里顧衿說的最后一句話。 她說,你知道那種被背叛的滋味嗎,就是你沾沾自喜以為得到的一切到頭來一轉身,才發(fā)現(xiàn)他們貼的都是別人的標簽。比如你,比如白露。 但是這些東西我都可以撒手不要,旁政,我相信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從頭來過的機會。 第47章 第48章 白梓卿爸爸的葬禮就在他去世的三天以后,來吊唁的人很少,只有生前一同工作的幾個同事和家里為數(shù)不多的親屬,白梓卿坐著輪椅,帶著墨鏡,獨自默默面對墓碑良久,既不給來參加告別儀式的客人還禮,也不說話。 尹白露攙扶著自己的母親站在前排,心里也是一番滋味。 當初母親為了再嫁,為了尋求個家庭的依靠,不昔放棄自己到別人家去當繼母,勤勤懇懇戰(zhàn)戰(zhàn)兢兢十幾年,到頭來,人走了,夫妻勞燕分飛,她又是孤身一個,還是要和自己相依為命。 房子是去世的繼父的,尹白露的性格是斷不肯母親繼續(xù)住在那里的,自己在b市的房子是租的,這樣一來,買房的經濟重擔就都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母親握著尹白露的手,緊緊的,不知道是愧疚還是難過。 簡單葬禮結束,仿佛兩個家庭的關系也走到了盡頭。 尹白露走到白梓卿背后,“要我送你回家嗎?” “回誰的家?”白梓卿反問她,“你們的家,還是我的家?!?/br> 尹白露飛快地回答她,“你家,你和你爸爸的家。” “我跟我媽會盡快從那里搬出去的,你放心,這些年他們夫妻兩個人財產一直是透明的,我媽半輩子沒工作,白叔去世前家里的存折里還有七萬多,算上補發(fā)的二十個月工資,一共十八萬多,我一分都沒動,全都留在白叔書房的抽屜里了。” 白梓卿摘下墨鏡,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聲無波瀾?!鞍茁?,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恨我毀了你和顧衿的關系,恨我這么長時間以來一直活得都比你優(yōu)秀,恨我……很多你看不慣的事情?!?/br> 尹白露的目光落到墓碑繼父的照片上,眼神悠遠。“恨。但是現(xiàn)在造成的一切后果也都是我咎由自取,白梓卿,我對你真一丁點感情都沒有,之所以忍耐你,全都是看在白叔的份兒上?!?/br> “他對我好,比親爹都好,我不能看他生病見死不救,所以我眼睜睜看著你拿親爹的命去換取自己想得到的東西,現(xiàn)在顧衿跟我這樣,全都是我活該,我認。但是你要知道,這不是因為你是我名義上的jiejie,我跟你永遠不可能是一路人?!?/br> 白梓卿笑了笑,“真好,我也討厭你,我們都一樣。” “房子我不要,那是阿姨照顧我爸這么多年應得的,錢我會拿走,以后就這樣吧。”她轉動輪椅,一個人慢慢淡出尹白露的視線,好像是在做告別。 “尹白露,再見了。” 以前回b市,是因為b市有爸爸,有她想見的人,現(xiàn)在父親去世了,想見的人也終究沒得到,她也再沒有理由繼續(xù)留在這里了。 這一場博弈,她打的精疲力盡,輸?shù)膩G盔棄甲。 望著父親照片的時候,白梓卿總是在想,如果她當初沒有把那么多的精力放到別人的婚姻里,多拿出一點時間來陪陪自己的父親,是不是這一切都會是另一個結局。 她不會連父親去世之前最后的遺言都沒聽到,甚至都沒時間去碰一碰他慢慢失去溫度的手。 這樣反復思量,白梓卿還是去找了顧衿。 那是一個充滿陽光的上午,顧衿換了病號服,正在病房收拾出院的行李,一天三千塊錢的高間里待了五天,她整個人看上去消瘦又蒼白。 旁政自那天來過一次之后就再沒出現(xiàn),電話也沒有一通,像是刻意回避著顧衿,病房里一直有位阿姨照顧她,那是之前照顧旁老爺子的,旁夫人聽說顧衿住院的事情隔天就帶著她過來了。 旁夫人姓沈,閨名沈瑞谷,只不過嫁給旁磊這么些年,人人都叫她旁夫人,幾乎快忘了她的名字。 她在病床前疼愛的看著顧衿,眼底難掩傷感之色。她說衿衿,這次是旁政不對,你們兩個年輕,不要總是把分手離婚這樣的話放在嘴邊,傷感情的呀。 她說你公公已經教訓過旁政了,臉上的傷你也看見了,脫了衣服身上也全都是淤青,我養(yǎng)了這小子快三十年,真是第一次見他爸發(fā)了這么大的火,你們小兩口過年的時候還好好的,我當時還覺著特別欣慰,你說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她說衿衿,你媽現(xiàn)在不在,你爸又走了,把你托付給我們家,現(xiàn)在是這個結果,將來你讓你公公有什么臉面去見你的父母啊。算媽求你了,有些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日子就是這么過的,那白梓卿她爸也走了,再不能這折騰出什么幺蛾子來了,有媽給你看著她,你放心,誰也不敢來欺負你,你就原諒他吧。 做母親的總是站在兒子的角度來考慮問題,旁夫人以為顧衿是掐著正室的一口傲氣,容不下旁政外頭那些枝枝蔓蔓的破事兒。 顧衿垂下眼也不說話,只是藏在被子下的一只手指甲越發(fā)的摳進手心兒里。 那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兒,以前總是生機勃勃的,看誰眼睛都能笑彎成一條縫兒,現(xiàn)在了無生氣,我見猶憐。 旁夫人知道多說也沒趣兒,斟酌著顧衿的臉色,心里猜到了八九分,便起身走了,臨走時站在門口,還嘆氣寬慰她。 前幾天你爺爺腦出血做了個大手術,現(xiàn)在還在icu里監(jiān)護,旁政忙著家里那邊的事兒沒時間來看你,等你出院了,我讓他來接你。 顧衿這才抬眼,爺爺很嚴重嗎? 婆婆一言難盡,跟阿姨吩咐照顧好顧衿之后便紅著眼眶走了。 阿姨話很少,顧衿問她旁爺爺?shù)氖虑橐舱f不太清楚,始終在病房外面的沙發(fā)上靜靜坐著,每天只是到了吃飯的點兒進來送飯,都是家里食堂開的小灶,準備的非常用心。 顧衿在醫(yī)院又待了兩天,覺得身體實在恢復的差不多了,也不想這么虛張聲勢的住下去,便準備提前出院。 如今,看到白梓卿拄著拐站在病房外頭,阿姨十分警覺的擋在顧衿前面,語氣不善。“您有什么事兒嗎?” 旁夫人帶來的人,自是之前交代過一番的,分得清好人壞人。 白梓卿對阿姨視而不見,直接朝里面的顧衿問道?!芭哉辉冢俊?/br> “他在你還會來嗎?”顧衿輕描淡寫把繳費票據(jù)扔進自己包里,看都不看白梓卿一眼?!罢宜銇礤e地方了。” 白梓卿拄著拐一蹦一蹦的進屋,參觀著病房的擺設?!安唬医裉焓莵韺3陶夷愕?。” 顧衿穿著黑色毛衣,黑色的牛仔褲,長發(fā)一直披著,瘦瘦高高的,她給阿姨一個放心的眼神,阿姨這才輕輕掩上門出去。 白梓卿盯著顧衿,“你就沒什么跟我說的嗎?”她胳膊上還帶著黑紗,很刺眼。“我出來的時候,我爸被推進太平間,從冷柜里拉出來都凍透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兒嗎?” 顧衿停止收拾東西的動作,從胸間呼出一口濁氣,終于直起腰版來看白梓卿。 “那滋味兒我比你清楚?!?/br> “如果說一定要說點兒什么的話,就是你活該,至少我沒有拿著一個得了癌癥的爸去博同情,而且還是帶著最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梓卿憤怒,拖著一條腿幾步沖到顧衿面前,銀牙咬碎。“你以為你自己就很高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