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寬敞的籃球場里,籃球落地的聲音清晰又富有節(jié)奏。 邵醉運著球從籃框底下經(jīng)過,手腕一翻,就把手里的籃球順毛拋給了站在三分線外,明顯心不在焉的紀言信。 紀言信接住,卸了幾分力,微微躍起,手腕一抬。 “咣當”一聲輕響—— 球和籃板親密接觸后,墜入籃框,穩(wěn)穩(wěn)落地。 邵醉看得一瞇眼:“魅力不減當年啊?!?/br> 紀言信懶懶地勾唇笑了笑,抬腕看了眼時間,微微挑眉:“球算是陪了,我能回去了?” 聞言,邵醉球也不撿了,拎起放在長椅上的礦泉水灌了好幾口,輕喘著氣問他:“有急事?” 紀言信不置可否:“也不是很急?!?/br> “行吧。”邵醉揮揮手,一臉的嫌棄:“要不是紀秋說你最近老宅在家里,我都不愛拖你出來。” “紀秋?”紀言信拎起外套的手一頓,轉(zhuǎn)頭盯住他,語氣危險:“你什么時候跟我堂妹這么要好了?” 邵醉:“……” 從籃球場回到家,紀言信開門進屋。 意外的,客廳里出奇得安靜。 他往客廳里掃視了一圈,彎腰換鞋。低頭時,發(fā)現(xiàn)鞋柜里多了一雙黑色的馬丁靴,整齊又端正地擺放在角落里。 紀言信面色如常地換了鞋。 在玄關(guān)和客廳的交界處站了片刻,繞去廚房拿飲料。 打開冰箱掃了一眼,順手拿了一瓶紅牛。 鐵罐觸指冰涼,他卻似無所覺。拉開拉環(huán),仰頭喝了口,轉(zhuǎn)身走出來。 正要去書房時,不經(jīng)意地掃到七寶正趴在沙發(fā)和桌幾之間的毛毯上,企圖避開他的視線。 紀言信眉頭一挑,握著易拉罐走近。 七寶的爪子下還死死地按著粉紅色的紙盒,眼見偷吃事跡敗露,它腦袋一縮,掩耳盜鈴地把腦袋塞到了桌幾下。 紀言信一直在訓練七寶拒食,拒絕吃一切沒有他首肯的食物。 結(jié)果雖然一直不太理想,但至少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不可控的情況——偷吃。 紀言信順手把鐵罐放在桌幾上,拿起紙盒看了眼。 粉色的紙盒…… 這里,也只有戚年喜歡這樣的顏色,有這種……夢幻的審美。 紙盒上,是七寶的口水和啃咬的痕跡。 但顯然,它還沒有找到打開紙盒的辦法?;蛘哒f,還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它作案…… 紀言信有些頭疼地壓了壓眉心。 從航站樓地下停車場那次起,它對戚年的所有一切都表現(xiàn)出了超乎尋常的好奇和熱情。 一包狗糧…… 也是出息。 他打開看了眼,見是手工的雞胸rou,瞥了眼連尾巴都不敢動的七寶,壓低了聲音,沉聲命令:“出來?!?/br> 七寶掃了掃尾巴,腦袋埋得更深了。 “最后一遍?!?/br> 七寶立刻倒退著挪動幾步,把腦袋鉆出來看著他。腦袋伏地,眼睛卻盯著他,大約是察覺他的不悅,它一吐舌頭,不要臉地開始賣萌。 紀言信沉默。 七寶更加得寸進尺,站起來,抬起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溫柔注視。 又來…… 紀言信閉了閉眼,懲罰性地拿紙盒在它腦袋上一敲,嚴肅地告訴它:“沒有準許,不可以偷吃。否則,你這個星期只能睡陽臺了?!?/br> 想了想,又覺得這樣的警告不夠嚴厲,紀言信立刻補充上一句:“零食全減?!?/br> 七寶自然聽不懂,但它能分辨紀言信的語氣,能察言觀色。 知道這是紀言信不允許的。 也領(lǐng)會了紀言信后面補上的那句話,它以前犯錯時,沒少被這么罰過。 于是,整條狗頓時焉了,委屈的“嗚”了一聲,委頓地趴在了地毯上。 收拾完七寶,紀言信拎起鐵罐,邊走邊喝。 剛走進書房,就聽身后輕微的一陣簌響。 紀言信握著門把的手一頓,轉(zhuǎn)身看去。 七寶不知什么時候叼著紙盒蹲坐在客房的門口,毛茸茸的腦袋在陽光下金燦燦的。 它認真地聽了一會里面的動靜,然后…… 抬爪拍了拍門。 ……學會搬救兵了。 紀言信扶額。 —— 戚年站在書房門口,遲疑了一會,才抬手,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兩個小時前,紀言信把不老實的七寶拎出客房后,面無表情地留下一句:“等會結(jié)束了來書房找我?!?/br> 沒交代任何事,也沒留下任何訊息。 可那臉色看著……委實不善。 戚年正忐忑著,聽見門內(nèi)傳來他清冷的嗓音:“進來。” 紀言信正躺在躺椅上看書,長腿交疊,沐浴著陽光,整個人像是被這金色的光芒洗凈了鉛華,溫和輕暖。 聽見腳步聲邁進來,他適時翻過一頁,提醒她:“關(guān)門?!?/br> 戚年略有些局促地“哦”了聲,轉(zhuǎn)身,輕輕地把門關(guān)上。 一聲輕響后,戚年盯著門,有些發(fā)呆。 上一次……在書房里發(fā)生的事情忽然躍上來,她猛然漲紅了臉,頭抵著門小聲嘀咕了好幾遍:“冷靜冷靜冷靜……” 紀言信良久沒有聽見動靜,微皺了下眉頭。 怎么自從上次談過話之后,小姑娘……反而對他敬而遠之了? 難道,上次的表達有錯誤? 還是…… 他坐起身,手指夾在紙頁里,一手撫著書脊,轉(zhuǎn)頭看她。 戚年聽見他起身的聲音就立刻轉(zhuǎn)身站好,只那臉上的熱度暫時退不下去,依舊紅彤彤的。燒得她頭昏腦漲,又開始無法思考。 她低著頭,紀言信看不清她的臉,沉吟道:“離我這么遠能聽清我說話?” 他的本意是叫她上前,不料…… 戚年這個榆木腦袋,“啊”了一聲后,結(jié)巴著回答:“能、能聽……聽清楚。” 紀言信唇角微抿,瞇細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周身溫度陡然一降,戚年這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他的意思,熱度稍減的臉又燙起來:“我、我還要回家,紀老師你有什么事嗎?” 紀言信幽深沉邃的雙眸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語氣平常:“跟你聊一下七寶的事。” 七寶? 戚年狐疑了一下,意識到他是認真地要和她談一談。頓時收斂起那些胡思亂想,正經(jīng)了神色。 沒有賣關(guān)子,紀言信開門見山地說:“我一直在訓練七寶拒食,先有在航站樓撲食,后有腸胃不適讓你代為照顧了幾天,成果一直不是很理想。” 戚年一凜,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頗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 紀言信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頓,自己也未察覺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柔和了許多:“七寶很特殊,所以以后不要再隨便給它喂食。” 戚年卻揪錯了重點:“很特殊?” 紀言信順手把書放在旁邊的矮柜上,說:“七寶是我從寵物醫(yī)院領(lǐng)養(yǎng)來的,一年前,我剛搬到這里的時候。” 頓了頓,紀言信似斟酌了下,盡量用平淡的語言告訴她:“七寶一歲多大的時候和原來的主人走失,收助站的志愿者隔天就找到了領(lǐng)養(yǎng)人。因為太匆忙,加上沒有經(jīng)驗,沒有核實收養(yǎng)人的真實信息,也沒有及時地回訪。 并不知道收養(yǎng)七寶的隔天,它就被領(lǐng)養(yǎng)人的好友用吃的的哄走,帶回家當自己經(jīng)營的寵物醫(yī)院的血狗,七個月后才被察覺不對突擊的志愿者發(fā)現(xiàn),等找到七寶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后來被要回送到了萬醫(yī)生那里醫(yī)治?!?/br> 他的語氣輕而緩,可話里的內(nèi)容卻聽得戚年心都揪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才發(fā)出聲音,低不可聞:“什么血狗?” 紀言信動了動唇,語氣微涼:“*血庫?!?/br> 戚年怔怔地看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血庫…… 還到了要送進寵物醫(yī)院治療,那情況不明說,她也能猜想到。 一個*血庫,除了無節(jié)制的獻血,它幾乎沒有別的作用。沒人會愛惜它,沒人會心疼它,它被丟在角落里,自生自滅。 一次次被冰涼的針頭扎破皮膚,一次次被無休止地索求它的血液。 那七個月,七寶過得該有多艱難,多絕望? 可即使這樣被傷害,它依舊沒有用自己鋒利的牙齒去反抗。如果不是那位志愿者回訪,它是不是還要一直默默地承受,直到它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并不是個有愛心的人?!奔o言信站起來。 最后一抹陽光沉入地平線,映照得整片天空都成了瑰麗的金色。 他背著光,看不清表情,那雙黑亮的眼睛卻牢牢地鎖住她:“但帶了它回來,就做好了負責了它這輩子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