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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千秋在線閱讀 - 第66節(jié)

第66節(jié)

    后頸傳來一陣冰涼,晏無師的手忽然摸上來,令沈嶠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

    這里常年氣息封閉,人待久了難免會產(chǎn)生窒悶感,腦子變得遲鈍,自然容易昏沉。

    方才沈嶠一直在想猿猴的事情,一時沒留神,差點也中了招。

    “多謝?!彼?。

    晏無師沒有回答。

    沈嶠也習(xí)慣了,這人現(xiàn)在體內(nèi)真氣紊亂,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常常在幾種性情之間轉(zhuǎn)換,眼下這種想必是不太愛開口說話的。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忽然間,沈嶠感覺腳下階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地,兩旁的墻壁也沒了,但這種情形更令人難受,因為誰也不知道這片空地到底有多大,腳下會不會冷不丁就出現(xiàn)陷阱。

    一把劍遞向沈嶠面門,無聲無息,冷若秋水的劍身在黑暗中也泛不出任何光澤。

    但沈嶠曾在黑暗中待了許久,他習(xí)慣了用耳朵來傾聽一切,耳力異常敏銳,劍尖離他的眼睛尚有一寸,他便已騰身而起,往后飛掠,橫劍而出,錚的一聲,對方?jīng)皼皝韯莸菚r被化于無形。

    “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沈嶠還沒說話,對方反倒先質(zhì)問起來。

    他啼笑皆非:“閣下又是誰?”

    對方倒聽出他的聲音了:“沈道長?”

    沈嶠:“你是?”

    對方:“我是楚平,跟著主公一起來的。”

    跟著陳恭一起來的有十?dāng)?shù)人左右,除了慕容沁這些一開始就認(rèn)識的之外,其他人與沈嶠幾乎沒有交流。

    沈嶠嗯了一聲:“陳恭呢?”

    楚平:“主公他們在前面,方才有只像猴子的怪物叼走了我們兩個同伴,我還以為你也是……失禮了,沈道長請跟我來!”

    他的聲音驚悸未定,說話猶帶喘氣,可見剛才也經(jīng)過一場惡戰(zhàn)。

    沈嶠:“此處可有陷阱?”

    楚平:“沒有,這里應(yīng)該是一個露臺,但前面會有拐角,主公他們就在拐角后面?!?/br>
    沈嶠根據(jù)楚平的腳步聲來判斷方向,跟著他一路往前,走了片刻,就聽見前面有人道:“誰?”

    楚平:“是我,慕容家主,找到沈道長他們了。”

    慕容沁的聲音有一絲緊繃:“快過來!”

    楚平也跟著緊張起來:“怎么了,是不是那猴子又來了?”

    慕容沁沒說話,隨后黑暗中嚓的一聲,他手中多了一朵火光。

    借著火光,沈嶠看見慕容沁旁邊還站著其他人,但數(shù)目明顯比進來時要少了一些。

    陳恭看見沈嶠他們,臉上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還好你們沒事。”

    沈嶠:“這是怎么回事?”

    陳恭:“狂風(fēng)刮走原本被細(xì)沙覆蓋的深坑,下面連著婼羌古城,所以我們就掉下來了,不過這里頭很大,我們落下時方位并不一致,所以失散了一陣?!?/br>
    沈嶠:“我們現(xiàn)在又該往哪里走?”

    陳恭倒是有問必答:“方才探了一下,若是沒有猜錯,此處應(yīng)該是原先的城郭進內(nèi),玉髓生長在地底,我們還要找到城池通往地下的通道,繼續(xù)往下走。”

    沈嶠:“這座城市被湮沒于風(fēng)沙之下,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即便有通道,也早就堵死了,即便干糧耗盡,也未必能找得到?!?/br>
    陳恭:“你放心,來之前我曾見過若羌當(dāng)年大致的城池地形,約莫知道那條通道在何處,當(dāng)年婼羌人在王城北面建了祭臺,那通道應(yīng)該就在祭臺下面,現(xiàn)在我們只要找到北面的祭臺即可?!?/br>
    “這里有些怪物,方才你們應(yīng)該也遇見了,應(yīng)該是常年在這里生存的猿猴一類,它們耳目靈敏,又習(xí)慣了黑暗環(huán)境,身形不遜江湖中人,接下來小心些,別再重蹈了覆轍。”

    這話不僅是說給沈嶠聽的,更是說給同行那些下屬聽的,想必方才的確因故折了幾人,眾人當(dāng)即齊聲應(yīng)下,由慕容沁帶路,跟著火光往里走。

    人一多,大家似乎彼此都有了點依靠,頓時安心不少,尤其沈嶠加入,他們親眼目睹此人在吐谷渾王城內(nèi)獨面竇燕山與郁靄而不落下風(fēng)之后,心里已經(jīng)將沈嶠劃撥到一流高手層面上去了。

    此時昆邪之死尚未有太多人知曉,等這個消息散布開來,怕再沒有人敢以昔日眼光看輕沈嶠。

    江湖就是這般現(xiàn)實,隱藏在豪情壯志,三尺劍鋒之下的,同樣是大浪淘金,強者為尊。

    那些隱匿在黑暗中的猿猴似乎也因為畏懼他們?nèi)硕喽桓页鰜?,一路坦途,走了許久,照理說,哪怕是當(dāng)年還未滅國的時候,身為一個小國,王城自然不會大到哪里去,這段距離足夠他們從城郭南邊走到北邊了。

    但眾人雖有疑惑,因身份有別,也不敢輕易開口詢問陳恭,唯獨沈嶠道:“我們還要走多久?”

    陳恭也有些不確定,畢竟他從齊國宮闈里看見的是漢代遺留下來殘缺不全的地形圖:“應(yīng)該快到了。”

    然而就在這話剛說完沒多久,同行中便有人忽然低低叫了一聲:“六郎不見了!”

    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呼:“這是什么!”

    為了節(jié)省火折子,一行人中就只有慕容沁點了一個,沒等慕容沁將火折子迎過去,有人已經(jīng)手忙腳亂從懷里摸出一個想要點亮,可因為過于緊張,手哆哆嗦嗦,火折子直接掉到地上。

    慕容沁快步走過去,火光往地上一照,但見方才掉下去的火折子上面多了一只毛茸茸的蜘蛛,渾身灰黑色,不算上腿,竟還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而在它的背甲上有三道白色痕跡,看上去就像一個人閉著眼睛,待那蜘蛛爬動起來,“眼睛”又會睜開,如眨眼一般。

    眾人幾曾見過這樣詭異的情形,也談不上害怕,但登時只覺寒毛根根豎立,說不出的惡心難受。

    有人忍不住揮劍過去,一劍將那蜘蛛斬成兩半,然而瞬間又有更多的小蜘蛛從它腹中涌出,紛紛爬向眾人的腳面。

    “六郎!那是六郎!”

    又有人點亮了火折子,火光往遠(yuǎn)處晃了晃,就看見一具尸體倒在那里,還穿著他們熟悉的衣裳,但整個人都已經(jīng)干癟下來,皮膚直接貼在骨頭上,頗為可怖。

    “不要讓這些東西近身!”慕容沁厲聲道。

    說話的當(dāng)口,他的劍已經(jīng)出鞘,幾道劍光一過,將那些企圖爬向他與陳恭的蜘蛛都立斃于當(dāng)場。

    但其他人就沒有這么幸運了,小蜘蛛爬得奇快無比,順著腳面褲管往上爬,看到有縫隙就往里鉆,一旦接觸到溫?zé)岬钠つw,便會注入毒液,令人產(chǎn)生麻痹感,從而被吸光了血也渾然不覺,連半點聲息都沒有。

    轉(zhuǎn)眼間又有兩三人倒下,這些人都只會點拳腳功夫,跟在陳恭身邊跑前跑后形同雜役小廝,此時完全來不及反抗,便與那六郎一般,無聲無息地倒下去。

    其他人見狀大駭,哪里還敢輕忽大意,都紛紛亮出兵器朝那些蜘蛛砍殺,但蜘蛛太小,又有一些不知從何處源源不斷涌出來,四周昏暗加上緊張,眾人難免疏忽,砍中幾只大的,難免又有小的爬出來,竟是殺之不盡,防不勝防。

    唯獨沈嶠那邊,山河同悲劍的劍幕之下,竟沒有一只蜘蛛能近身,他將晏無師護在身后,劍氣將兩人都包圍得滴水不漏,黑暗中如白色瀑布,光彩耀目,令人移不開眼。

    蜘蛛欺軟怕硬,眼見近不了沈嶠的身,又調(diào)頭紛紛朝別人涌去。

    陳恭怒而訓(xùn)斥手下人:“誰讓你們刺它肚子的,直接放火,一把火燒了??!”

    他自己也沒閑著,一手持劍,一手將火折子往地上晃,蜘蛛畏懼火光,果然不敢上前,他趁機燒死一部分,但火折子畢竟有限,眼看蜘蛛一波接一波源源不絕,陳恭這邊的人卻已經(jīng)死了好幾個,他不得不指揮眾人:“往前跑!”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個時候,眾人只覺背后一陣涼風(fēng),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又有人慘叫一聲往前撲倒。

    “是妖猴!那些妖猴又來了!”有人大驚失色地喊起來。

    前后狼后有虎,想跑也跑不了了,眾人恐懼之中,下意識往慕容沁和沈嶠那邊聚集,只因兩人在隊伍中實力最強,至今依然游刃有余,毫發(fā)無損。

    但沈嶠自己其實也不輕松,兩只猿猴同時朝他撲過來,他一面要應(yīng)付前面的蜘蛛,一面要對付兩只猿猴,還要護著晏無師,可謂一心三用,分身乏術(shù)。

    那些猿猴就像陳恭說的,在黑暗中待久了,已經(jīng)養(yǎng)成夜視的能力,它們就像暗處狡猾的獵手,冷眼看著眾人在蜘蛛的圍攻下團團轉(zhuǎn),等待最佳時機出手,務(wù)求一擊必中。

    刀劍鏗鏘之聲響徹不絕,但許多人都發(fā)現(xiàn)一劍刺出去,明明看著能夠穿透猿猴的胸膛,但要么不是被皮毛之下堅硬如鐵的皮膚硬殼所阻擋,要么就是猿猴往往總能在最后一刻逃脫,幾個回合下來,他們要掛心那些吸人血的蜘蛛,還要應(yīng)付精力無窮無盡的猿猴,完全疲于奔命,很快身上都掛了彩。

    那些猿猴的指甲好像也有某種毒素,被它們劃過的傷口隨即開始火辣辣發(fā)疼。

    “這些猿猴和蜘蛛是天敵,它們一出現(xiàn),蜘蛛就都退了。”

    晏無師忽然道,他的聲音黯啞乏力,沒了從前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狂妄,但一出口,卻總有種令人不由自主集中注意力去傾聽的力量。

    聽見這句話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在與猿猴交手的間隙,許多人往地上看去,果然看見令人見之變色的蜘蛛通通不見了。

    沒了蜘蛛的掣肘,仿佛放下心頭大石,眾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一時真氣滌蕩,劍風(fēng)橫掃,將那些猿猴逼得也退了一退。

    但好景不長,伴隨著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長長的嘶鳴,如婦人慟哭,那些猿猴的攻擊力復(fù)又猛烈起來,有些被眾人真氣拍傷之后竟還不管不顧撲上前,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沈嶠對晏無師道:“這想必是猿猴首領(lǐng)在指揮的緣故,必須將他擒下才能太平,你往慕容沁那里躲,我去找一找那首領(lǐng),興許一時半會顧不上你。”

    晏無師嗯了一聲,半句多余的話也沒有。

    但他們兩人本就不是朋友,當(dāng)然目前也談不上敵人,以目前的性情來說,與本尊有所不同,但卻同樣涼薄,若說出什么“小心”之類的話,沈嶠反倒要驚訝了。

    他見晏無師貼著墻壁隱入突出的罅隙之中,一時半會不會被猿猴發(fā)現(xiàn),便縱身往墻壁上一躍,借著突出的裂縫充作落腳處,起起落落幾個回合,朝方才的叫聲來源處躍去,很快隱入黑暗中。

    沈嶠道袍飄揚,足下無塵,一手握劍,若換作光天化日之下的環(huán)境,只怕大有仙人風(fēng)范,定會引來無數(shù)注目,只可惜在此地,眾人尚且自顧不暇,惟有晏無師朝他消失的身影深深望去一眼,然后他并未像沈嶠交代的那樣托庇于陳恭和慕容沁,而是繞過眾人,朝黑暗更深處走去。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沈嶠更不知道,他閉上雙目,側(cè)耳搜尋猿猴首領(lǐng)的存在,但對方自從叫過那一聲之后就再無聲息,只能憑借印象往前探尋。

    底下短兵交接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沈嶠屏住呼吸,將自己與身后的殘垣斷瓦融為一體,細(xì)細(xì)感受黑暗帶來的無邊靜謐和未知。

    忽然間,叫聲再度響起!

    哀哀綿長,繼而尖利起來,仿佛號角與信號,令底下的猿猴再度瘋狂朝陳恭等人群起而攻。

    就是現(xiàn)在!

    錚——!

    鳳雛清鳴一般,山河同悲劍出鞘!

    沈嶠足尖一點,整個人便躍向黑暗。

    黑暗之中毫無憑借,他卻能凌空而行,這一劍無任何花哨,卻奇快無比,劍光幾乎將整個人也包裹其中,化作一道白虹當(dāng)空掠過,白中泛紫,紫氣東來,疾射向聲音來處!

    及至半空,劍光大盛,那猿猴不是死物,自然也察覺危險,但它身為猿猴首領(lǐng),在這古城遺址里為王一方,呼風(fēng)喚雨已久,乍然看見竟有人敢挑戰(zhàn)自己的權(quán)威,第一反應(yīng)不是轉(zhuǎn)身逃跑,而是被激怒地朝沈嶠撲過來。

    在劍光的照耀下,沈嶠這才發(fā)現(xiàn)那猿猴竟是人首猴身,與其它猿猴不同,更詭異的是,毛茸茸的人臉上長著一雙泛綠光的眼睛,怨毒地盯住沈嶠,一雙利爪挾著血腥氣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味,根本無視沈嶠的劍光,泰山壓頂般當(dāng)頭壓下!

    沈嶠忽然想起那怪味是什么了,那是方才蜘蛛死了一地之后散發(fā)開來的味道,這些猿猴在地底下那么久,又沒有別的食物來源,以蜘蛛為腹中餐,久而久之就成了蜘蛛的天敵,所以方才它們一出現(xiàn),蜘蛛就會四散逃跑。

    但現(xiàn)在忽然多了這么多人,在猿猴眼里就等于多了一堆食物,它們自然被吸引過來,窮追不舍。

    猿猴不知劍光厲害,以為自己一身皮毛堪比銅墻鐵壁,無所畏懼,一掌拍來,虎虎生風(fēng),挾著腥氣,若被它拍個結(jié)實,非得腦漿迸裂不可。

    兩者狹路相逢,真氣挾裹劍光,直接就破開猿猴胸膛的皮毛肌膚,劍尖生生刺入一寸。

    猿猴首領(lǐng)吃驚兼且惱怒,當(dāng)即就尖利地嘶叫一聲,原先圍著陳恭等人不放的那些猿猴聞聲竟紛紛舍棄陳恭他們,在四周墻壁上幾下跳躍,目標(biāo)直指沈嶠!

    這些猿猴不僅攻擊力強,身形敏銳,而且皮毛堅硬如鐵,尋常兵器根本破不開,饒是山河同悲劍,也得灌注真氣才能傷到它們,若是單打獨斗,沈嶠固然毫無畏懼,但若有數(shù)十只一起撲上來,恐怕雪婷禪師這等宗師級高手也吃不消。

    他當(dāng)下就收劍后撤,但猿猴首領(lǐng)被他傷了,怎容他輕易脫身,不僅自己撲向沈嶠,還指揮其余猿猴一齊朝沈嶠圍攻。

    慕容沁見猿猴們都被沈嶠引走,忙對陳恭道:“主公,我們趕緊走罷!”

    陳恭卻道:“不,去幫他!”

    慕容沁有點詫異:“主公?”

    陳恭皺眉:“我們現(xiàn)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沈嶠助力頗大,能幫就要幫!”

    他說罷,自己先提劍縱身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