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則天下莫能與之匹敵,人與劍儼然合二為一,再無破綻可尋。 這便是玄都山掌教,祁鳳閣弟子的真正水平嗎?! 廣陵散并不長于用劍,他慣用的是琴,但在劍道上也足可笑傲一方,只是此時此刻,面對沈嶠密不透風(fēng)的防御和攻擊,他竟油然而生一種無力感,不知從何處下手才好。 他敢打賭,別說自己,即使現(xiàn)在是真正的劍道高手在此,只怕也會有與他一樣的感覺! 廣陵散果斷舍劍就琴,借著從劍光中暫退出來的工夫,他五指往后一抓一撈,原本負于背后的琴眨眼出現(xiàn)在他手中,錚錚琴音挾著風(fēng)雷滾滾之勢,朝沈嶠漫涌過去。 似乎看出他的不耐煩,竇燕山也不好再袖手旁觀,縱身躍起,一掌拍向沈嶠。 對方畢竟不是晏無師,沒有必要不死不休,他這一掌僅僅是為了令對方應(yīng)接不暇,手忙腳亂,從而落敗。 但出乎意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凌厲的掌風(fēng)到了沈嶠周身三尺范圍時,竟然悉數(shù)被劍光吞噬,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大海,在大海本身的波濤巨浪之中,這顆石子的作用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反倒是劍光因此暴漲,大有蔓延到竇燕山眼前的趨勢。 他與廣陵散的武功足可名列天下十大,此時雖然未盡全力,但兩人聯(lián)手,已足夠讓普通人當(dāng)場喪命,沈嶠周旋許久,居然還不落下風(fēng),可見實力之可怖與難測,此番重出江湖,實在是一個不好得罪的人物。 如果再打下去,勢必要結(jié)仇,六合幫的生意做遍天下,更講究和氣生財,這次他會參與圍殺晏無師,是因為有其他人在前面頂著,竇燕山只不過順勢而為,但沈嶠不同,既然沒有必殺之心,這樣一個高手,以后自然可以給六合幫找無數(shù)麻煩。 竇燕山權(quán)衡利弊,果斷選擇放手,晏無師九死一生,連雪庭禪師和段文鴦等人都走了,自己僅僅是為了報復(fù)他毀了《朱陽策》殘卷而已,若真正拼命,未免得不償失。 心下有所計議,他朗笑一聲,果斷選擇撤手。 “以二對一有失厚道,我就不打擾廣宗主的雅興了,先走一步,后會有期!” 廣陵散沒法罵竇燕山不厚道,他們這五個人,彼此之間本來就沒有什么交情,更是各有各的立場與利益,能夠聚在一起,只不過是因為有共同的目標(biāo),那就是殺了晏無師,晏無師一死,目標(biāo)達成,這次短暫的合作自然也隨之告終。 但既然其他人都已經(jīng)走了,他又何必在這里跟沈嶠死磕,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廣陵散余光一瞥,晏無師依舊躺在那里,七孔流血,無知無覺,若說能生還,這機會恐怕比祁鳳閣復(fù)生還要小。 想及此,他也沒有興趣與沈嶠繼續(xù)糾纏下去,琴音忽而高亢起來,沈嶠五感沒有封閉,劍勢免不了隨之微微一滯,廣陵散趁勢脫身,一掌拍向沈嶠,倏地飄然離開。 “沈道長仁厚,晏無師樹敵無數(shù),但有你這一個朋友,也足以含笑九泉了,我便是成全道長一片仁心又如何?” 聽見這話,沈嶠也收了劍,抽身后撤:“多謝廣宗主!” 廣陵散朝他含笑點頭,便轉(zhuǎn)身離去。 今日一役,晏無師的死訊必然很快傳遍江湖,浣月宗沒了主心骨,單憑一個邊沿梅和一個玉生煙,是不可能支撐多久的,魔門三宗的勢力平衡必然也要由此出現(xiàn)變化,法鏡宗正可趁勢重回中原,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沈嶠站在原地,見廣陵散遠去,方才緩緩長出一口氣,撫上胸口,將涌上喉嚨的腥甜又勉強壓了回去。 《朱陽策》的真氣再厲害,他畢竟剛練沒多久,能恢復(fù)往日五六成功力已經(jīng)是邀天之幸,再想以一敵二,尤其對手還都是天下十大的高手,他撐至現(xiàn)在基本到了強弩之末的邊緣,再多一分,只怕就要在廣陵散面前露餡,得虧廣陵散和竇燕山二人都無心戀戰(zhàn),沈嶠先發(fā)制人的一手更鎮(zhèn)住了他們,讓他們以為沈嶠的實力深不可測。 沈嶠苦笑了一下,真氣運轉(zhuǎn)半晌,方才感覺慢慢緩過來,他走到晏無師旁邊,彎腰探向?qū)Ψ降氖滞蟆?/br> 觸手冰涼,毫無聲息,連一絲脈搏也無。 被晏無師丟給桑景行的驚愕震痛仿佛還歷歷在目,沈嶠費盡心力,帶著觀主與初一的命債,從黃泉邊緣一步步走回來,置之死地而后生,鳳凰涅槃,聽聞此人危急的消息,最終決定舍棄私情,趕來救援,卻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他嘆了口氣,低聲道:“罷了,黃泉路上,你好自為之?!?/br> 話剛落音,被他松松搭著的手腕忽然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沈嶠微愣,沒等反應(yīng)過來,他的手腕隨即被握??! 第56章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饒是沈嶠,也徹底愣住了。 連廣陵散等人都干脆爽快地走人,可見晏無師生還機會微乎其微,基本上是不可能活下來的,沈嶠已經(jīng)做好下葬立碑的準(zhǔn)備,完全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一幕。 對方的力道不大,那一下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搭住沈嶠的之后就徹底松開手,再也沒有任何動作,他的眼睛依舊緊緊閉著,臉色白中泛著一種毫無生氣的青色,流出來的血也沒有消失不見,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狼狽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沈嶠面前,仿佛在告訴沈嶠,剛剛那個動作,只是回光返照。 沈嶠摸向他的心口,毫無意外,手掌下面一片冰涼,連半點溫?zé)嵋矡o,沈嶠又試著往對方體內(nèi)輸入一絲內(nèi)力,頓如泥牛入海,空蕩蕩不知所蹤。 他將晏無師的發(fā)髻拆散,手指順入對方發(fā)絲之中,很快便摸到百會xue附近,的確有一道明顯的裂痕。 尋常人被這等對待,下場必死無疑,但晏無師畢竟不能以尋常論之,這是以一敵五,面對當(dāng)世五大高手,其中更有雪庭禪師這樣的宗師卻不落下風(fēng)的人,沈嶠雖然來晚一步,沒能親眼目睹那場激戰(zhàn),但也可以想象一定是精彩絕倫,世所罕見。 裂痕不長,卻很深,可見當(dāng)時施為者必然用上了十成功力,他也自忖這一掌下去,饒是晏無師,就算沒有腦漿迸裂,頭骨也肯定會碎裂,再無生還之機。 沈嶠不是大夫,這種程度的傷他完全無能為力,只能松開手,小心扶著晏無師的后頸,又摸向他全身經(jīng)脈。 骨頭沒斷,經(jīng)脈也完好,致命的傷在心口長劍穿胸而過,外加那幾掌,使得臟器受損嚴(yán)重,最后頭上的傷,則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嶠越是察看,心就越是往下沉。 果然還是毫無生機嗎? 忽然間,他輕輕咦了一聲。 聲音極細微,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 但這一聲,卻泄露沈嶠內(nèi)心極度的驚訝。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晏無師原本應(yīng)該早已冰冷破碎的丹田,卻正有一股微不可聞的氣息,在悄然運轉(zhuǎn)。 他想了想,干脆扯起對方胳膊,直接將人負在自己背上,一步步朝前走去。 吐谷渾王城對沈嶠而言是個陌生地方,據(jù)說這里常年風(fēng)沙,戈壁遍地,方圓數(shù)十里內(nèi)稱得上規(guī)模的城市,也只有王城所在的這塊綠洲,但這里畢竟是通往高昌于闐等西域各國的必經(jīng)之路,人不可能完全集中在王城,出了王城往西再走,居高臨下,放眼望去,都能看見稀稀落落的村莊人家。 漫漫戈壁,連遮擋風(fēng)沙的洞xue都極少,更不要說帶著一個活死人,如何解決水源和食物都是個大問題,斷不可能像在中原野外那樣隨意找一個蔭蔽的山洞躲藏,他再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也只能找一處有人煙又遠離江湖人士的地方先住下來。 刺目的陽光下,沈嶠瞇起眼看了半晌,最后選定遠方一處,背著晏無師去了那里。 人多口雜的吐谷渾王城鐵定是不能待了,如今就近能選擇的,就是王城附近這些分布各處的小村莊。 沈嶠帶著晏無師去的是一處位于查靈湖附近的村落,村中大約幾十戶人家,附近有商旅常走的大路,偶爾會有旅人過來借宿,所以村莊不算熱鬧,但也并不完全閉塞,不至于看見沈嶠這個外人就露出敵意。 之所以選擇這里,沈嶠主要考慮到晏無師如今的狀況,如果對方尚有一線生機,最終又能救活,那么這個消息肯定暫時不能透露出去,晏無師仇家滿天下,如果廣陵散等人知道晏無師還沒死,必然會趕來殺人,別說沈嶠現(xiàn)在只得五六成功力,就算祁鳳閣再世,也不可能以一敵百,應(yīng)付這么多高手。 時近傍晚,村中家家戶戶陸續(xù)點起燈火,沈嶠背著晏無師敲開其中一戶人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個少女,紅色衣裙,一條長長的辮子順著肩膀搭在胸前,臉上有著當(dāng)?shù)厝碎L年累月遭受日曬的小麥色,但她五官并不丑,想必也是個愛笑的人,嘴角一抿兩頰便露出酒窩,很有幾分可愛。 沈嶠向她介紹自己的來意,只說朋友受了重傷,希望來此借住一段時間養(yǎng)傷,等傷好了就走,絕不給主人家添半點麻煩。 中原的錢雖在這里也能用,但邊陲地區(qū),人們更習(xí)慣以物易物,沈嶠拿出來的是一大塊鹽巴,以及一朵小小的,打造精致的金花,這種金花在中原任何一個首飾鋪子都能買到,但在此地卻不常見,這還是沈嶠出門前,趙持盈讓門中弟子為他準(zhǔn)備的,沒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場。 少女顯然見慣了商人前來借宿,卻沒想到這次敲門的竟是一個如此俊美的男子,聽他和顏悅色說話,臉已是微微發(fā)熱,又被金花吸引住了眼光,但她還是沒有立即答應(yīng)下來,而是連比帶劃,用當(dāng)?shù)厍颊Z和并不純熟的漢話告訴沈嶠,她與祖父相依為命,所以要去請示一下。 沈嶠表示理解,背著晏無師在外面等,本以為要等很久,誰知道不過一會兒,門就再度打開,出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后面跟著方才那少女。 老人漢話倒是流利,詢問了沈嶠幾句,便開門讓他們進來,彼此交談幾句,沈嶠才知道老人年輕時在中原待過,攢下些錢,建了村子里最大的房子,可惜兒子夫婦早逝,留下個孫女相依為命。 沈嶠選上這戶人家,正是看中他們院落大,屋子多,如此一來就算給晏無師運氣療傷,也可免去別人過多的注目。 老人見多識廣,對沈嶠這樣隨身帶著兵器的人并不奇怪,反倒是少女似乎對沈嶠一身道士裝扮好奇得很,站在祖父身后看了又看,每當(dāng)沈嶠望過去時,她又有些羞澀地垂下頭。 雙方寒暄對話幾句,老人遲疑道:“老朽這里倒是常有商旅路過借宿,客人遠道而來,自然歡迎之至,只是我見您這位朋友似乎傷得不輕,仇家恐怕也厲害得很罷?我們祖孫二人都是尋常人家,從未招惹過什么棘手麻煩,還請道長坦誠相告,也好令我做個決定?!?/br> 沈嶠:“實不相瞞,我這位朋友的確惹上不小的麻煩,如今他的仇家都以為他死了,我卻還想救他一救,可中原離此太遠,畢竟沒法立時回去,因此只能過來叨擾老人家,只要無人知道他在這里,我這朋友便可安全無虞,若有什么不妥,我會馬上帶著他就走,絕不給您添任何麻煩?!?/br> 老人還在猶豫,般娜扯扯老人的衣角:“阿耶,這位郎君不似壞人,他們處境困難,我們既然能幫,就幫一把罷!” 見孫女幫忙說話,老人嘆了一聲:“罷了,既然如此,兩位就在此處住下,我們也絕不會讓旁人得知你們的身份,只說是中原士子游歷至此,若非必要,道長也請減少外出,以免給我們招惹麻煩?!?/br> 沈嶠大是感激,自打觀主和初一的事情之后,非萬不得已,他絕不肯再連累無辜的人,此時自然是千恩萬謝,準(zhǔn)備只住上一段時間,只稍等蟠龍會結(jié)束,那些武林人士走光,他就可以帶著晏無師回長安,將人交給邊沿梅。 般娜少女心思,有意與沈嶠多說兩句話,見他背著晏無師進偏院,便主動上前去幫忙開門,誰知手指不小心碰到晏無師的胳膊,頓時被對方冰涼的觸感嚇了一大跳,倒退幾步,指著晏無師驚駭莫名。 “沈,沈郎君,您背的這人,當(dāng)真還活著么?” 沈嶠暗自苦笑,心道我也不知道他還算不算活著,面上卻只能安慰道:“他只是受傷太重,一時閉過氣去,不是死了?!?/br> 般娜半信半疑地離開,此后少女幾次看見晏無師,對方都是一副死人模樣,雖然不像尸體那樣腐爛發(fā)臭,但渾身冰冷,也沒有半點活人氣息,更恐怖的是她有一回趁著沈嶠沒注意,將手指探到對方鼻下,卻生生探不到半點呼吸。 她幾乎疑心沈嶠對朋友的死傷心過度,不肯承認對方已死的事實,但此事也多了個好處,那就是除了一日兩餐,她不再動不動就到小院來探望,否則以沈嶠的性格,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敷衍打發(fā)人家。 一切安頓妥當(dāng),沈嶠開始專心研究晏無師的情況。 日復(fù)一日,對方的丹田之氣似乎逐漸濃郁,儼然出現(xiàn)一線生機,這明顯是《朱陽策》真氣在晏無師體內(nèi)起了作用,類似當(dāng)日的沈嶠,但不同的是,晏無師本身的武功并沒有盡喪,也就是說,他不可能像沈嶠那樣破而后立,他的致命傷勢也不在于根基毀棄,根基可以重鑄,卻沒聽過腦袋開裂還能重新合好的,假若這樣繼續(xù)下去,晏無師也終究逃不了一死。 沈嶠想來想去,只能想到一個辦法。 第57章 竇燕山那一掌,用足十成功力,絕不可能有半分留情,所以晏無師不僅僅頭骨開裂,更棘手的是腦顱之內(nèi)必然也受了重傷,思來想去,沈嶠只能先以內(nèi)力真氣化去他腦中淤血,再慢慢導(dǎo)正全身受損經(jīng)脈,修復(fù)內(nèi)臟,至于晏無師到底還能不能醒過來,會不會從此以后都是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那就得聽天由命了。 他在這里費盡心思地想辦法,那人依舊閉著眼睛沉沉昏睡,氣息微弱,渾然不知今夕何夕,沈嶠看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復(fù)又苦笑一下。 異域小村不可能有更好的吃食,一日兩餐,羊rou和油餅是最多的,但沈嶠本來也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別人給什么,他就吃什么,再無挑剔。 晏無師就比較麻煩了,他無知無覺,頂多只能喝點rou湯,但他牙關(guān)緊咬,舌頭堵在喉嚨口,湯匙舀了湯根本送不進去,就算強行倒進去,最后也只會順著嘴角流出來,這年頭不是沒有專門的喂藥器,但在吐谷渾的小村莊,根本就不可能尋到這樣的器物,無計可施之下,沈嶠只得自己先喝一口湯,再撬開對方下巴,口對口喂進去,再用自己的舌頭壓著對方的,強行將湯汁喂進去,如此勉強也能讓他喝上一兩口。 對方身體恢復(fù)得極其緩慢,丹田之氣倒是一直沒有消失,但蘊積微弱,時現(xiàn)時隱,猶如風(fēng)中之燭,不知何時就會徹底消失,沈嶠自己功力還未恢復(fù),每日最多只能為晏無師運功一周天,對他的情況也束手無策,頗有些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意味。 往日恣意狂妄,不可一世的人,此時只能躺在床榻上任人擺布,連那嘴角經(jīng)常噙著的似笑非笑都沒了,一張俊美的臉,也僅僅只剩下俊美,附加其上的能夠令人聯(lián)想到這是魔門宗師的所有氣質(zhì)均已消失不見,只有鬢邊抹之不去的星白,與那張臉上幾乎讓人錯認的溫馴。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只怕連晏無師自己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如此境地。 但話說回來,以沈嶠對此人的了解,就算他就早料到自己會被圍殺,十有八九依舊會去赴那一場約戰(zhàn),于旁人而言,那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厄運,但于晏無師而言,卻是一場難得一遇的交鋒。 他失算的是過于自信,認為自己絕對不會輸,就算不敵也能從容離開,卻沒料想廣陵散同為魔門中人,寧可讓《鳳麟元典》的魔心破綻被人發(fā)覺,也要參與其中,將他消滅。 這里沒有藥材,無法煎熬湯藥,晏無師所能倚仗的,僅僅是沈嶠渡入的那一股真氣,但到了第四日,他的氣息又陡然減弱到幾不可聞的地步,沈嶠也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行,就算對方還有一線生機,半死不活再拖上數(shù)日,總歸逃不了一命嗚呼的下場。 他端著湯碗,微蹙眉頭沉思半晌,忽然看見晏無師的眼皮似乎顫動了一下。 動作極其微小,幾乎令人以為是錯覺。 “晏宗主?”沈嶠試探著叫了幾聲,果然沒有得到什么回應(yīng)。 他執(zhí)起對方手腕,脈象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若不仔細察看,與死人也沒什么兩樣。 不知怎的,沈嶠忽然涌起一股滑稽感。 當(dāng)日他親手將自己送到桑景行跟前,意欲將沈嶠逼上絕路時,恐怕絕對沒想到自己會有今日,更不會想到自己會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假若沒有沈嶠出現(xiàn),以廣陵散和竇燕山的行事,晏無師也早就身首異處,任是大羅金仙也不可能再死而復(fù)生。 即便是此刻,沈嶠只稍再在他頭頂或心口印上一掌,就足可令對方從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變成一個徹底的死人。 但他靜靜看了對方半晌,最后僅僅只是仰頭喝一口湯,然后扶起晏無師的后頸,捏住他的下巴,強迫對方將嘴巴打開,再一小口一小口將湯汁渡過去。 這套動作幾日下來,儼然已經(jīng)純熟流利,沈嶠道心清凈,為的又是救人,自然也無半點尷尬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