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扶著地，腳在湖里頭晃著，過了會兒，邊上的人用手指梳起她的頭發(fā)，攏成一捧，扎上小草。

    “好了?！?/br>
    周焱摸了摸，發(fā)圈挺結(jié)實，似乎還摸到了一朵小花。

    周焱問：“有花？”

    “嗯?！?/br>
    “什么花？”

    “不認識，米分白色的?！?/br>
    周焱好奇，一邊撥著腦后的小米分花，一邊在水里晃著腳。

    李政活動了一下肩膀，骨頭咔嚓咔嚓響了兩下，胳膊撐著地，往后躺了躺，看著那根小手指頭在那兒撥來撥去，快把野花撥下來了，他一笑，抓住她的手說：“再動頭發(fā)又散了?！?/br>
    風(fēng)熱熱的，空氣里有一種雨前才特有的泥土味，熏得人昏昏欲醉。

    許久，李政看了眼周焱身上已經(jīng)干了的衣服，說：“走吧。”

    “嗯?！?/br>
    兩只手還拉著，直到把欣欣叫回來，才松開。

    欣欣今天玩得盡心，回去的路上蹦蹦跳跳，往前面跑了兩步，倒著走路，大聲說：“李叔叔，你怎么不穿衣服！”

    李政把手里的t恤往她鼻子前一掃，欣欣夸張地捂住半張臉：“臭死啦，一股汗味！”

    李政干脆把t恤蓋到她頭上，說：“幫我拿著。”

    欣欣扯下來，嫌棄地往前面一丟，轉(zhuǎn)身就跑，咯咯笑著：“才不要，臭死了！”

    李政笑著把衣服往肩上一搭，放慢腳步，腳下兩道影子一前一后，時不時地重疊。

    **

    回到船上，周焱先洗澡，她剛準備脫衣服，手頓了下，回到鏡子前，側(cè)了下頭。

    衛(wèi)生間燈泡瓦數(shù)低，光線昏暗，黑發(fā)中間夾雜了一抹綠色，綠色上開出了一朵米分白色的五瓣小野花，很小一朵，只有她指甲蓋大。

    周焱靜靜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衛(wèi)生間的門開了，李政說：“好了？”

    “嗯?！敝莒团⒅活^濕發(fā)，端著臉盆說，“我去晾衣服。”

    “去吧。”

    剛有人洗過澡，衛(wèi)生間里還有沐浴露的清香。

    廉價的洗頭洗發(fā)一體的沐浴露，還剩下一小半，李政往浴缸里一站，一邊沖水，一邊擠了些，胡亂往頭上身上抹，泡沫流進了眼睛，他對著水沖了沖，睜開時模模糊糊地看見了窗框上的蘑菇。

    他碰了一下，還真是。

    前不久她打掃衛(wèi)生之后，蘑菇就沒了，才幾天功夫，又長了出來，菌類的生命力如此旺盛。李政想了一下，還是把這些都摘了，直接扔出了窗戶。

    照舊三分鐘沖完澡，他順便把衣服褲子在水里撩了撩，出來的時候，周焱還沒進屋，打開大門一看，那人正站在甲板上望著天，邊上是晾衣架。

    李政走出去，說：“看什么呢？”

    周焱回了下頭，“會不會下雨啊？”

    “不一定?！?/br>
    “那衣服得收進去?！?/br>
    李政把濕衣服抖開，晾上去說：“站半天就想著收不收衣服？濕了就讓它濕著，太陽一出就干了?！?/br>
    周焱對男人的大大咧咧無語，“雨淋過了得重新下水洗?！?/br>
    “麻煩不麻煩？”

    “你洗衣服花了幾分鐘？”

    李政挑眉：“一分？”

    “收個衣服多少時間？”

    李政笑了笑：“幾秒?！?/br>
    周焱說：“最多一分鐘的事情，有什么麻煩的？要么晾到里面，要么重新洗，還是雙向選擇。聽我的晾進去，還能省下五十秒。”

    李政扶著晾衣架大笑，周焱嚇了一跳，臉熱了熱，“有什么好笑的啊……”

    李政握著她的肩，把她拉過來，親了下她的嘴，笑道：“這口才，是該當老師?！?/br>
    周焱微微低下頭。

    衣服晾了進去，關(guān)燈了。

    周焱躺在床上，摁了下手機，時間還早。她呆了一會兒，在手機屏幕暗下之前，又摁了一下，手往上面的書桌摸了摸，不一會兒，摸到了。

    小草發(fā)圈放到了屏幕上，像是發(fā)著光，光里還開出了一朵指甲蓋大的小花，周焱撥著它，心里默默數(shù)著，一瓣，兩瓣，三瓣，四瓣，五瓣，光快暗了，她又摁了下鍵，微風(fēng)從窗外拂來，送進了幾滴雨絲。

    外面李政靠坐在床頭，順手把窗戶關(guān)了下，關(guān)完了，往背后的屋子掃了眼，等聽見了關(guān)窗聲，他才重新靠回去，一直枯坐到后半夜，才有了睡意，朦朦朧朧閉上了眼。

    小雨沒下多久，第二天，空氣依舊悶熱。

    周焱帶著欣欣坐上公交車，下車后步行七八分鐘，到了防空洞。防空洞七點半對外開放，她們來得早，里面只有兩三個老年人。

    坐了一會兒，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多都是老人家?guī)е『⑦^來，喧囂聲漸大。

    老人下棋聊天，顧不過小孩，孩子們差點把洞都給掀了，幾個沒帶孩子來的老人難免抱怨。

    有個小孩犯困，趴在桌子上睡得抱住自己胳膊，家長跟邊上的人說：“我回去拿條毯子，你幫我看著點?！?/br>
    剛說完，邊上突然遞來條毯子，一個小姑娘說：“毛毯租嗎？一小時兩塊錢?！?/br>
    公交車來回四塊，孩子最多睡一個小時，租毯子劃算。

    周焱接過兩塊錢，又問邊上正罵小孩的老人家：“要看孩子嗎？中午前五塊錢，我還能給孩子講故事，教拼音和英語。”

    周焱把英語課本和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攤在對方面前。

    不一會兒，周焱的桌上就圍了十幾個小孩。

    **

    碼頭上，李政干到了大中午，汗如雨下，掀起衣服擦了把臉，再往下擦著脖子，接住老劉叔扔來的煙，咬住了說：“差不多了。”

    “那你們吃了飯就走？”

    李政看了眼頭頂?shù)奶枺班?，再不快點兒，真來不及了?！?/br>
    老劉叔說：“她們怎么去了這么半天，還沒回來？”

    “快了?！崩钫仡^，望向遠處，不一會兒，又用衣服擦了擦脖子，說，“來了?！?/br>
    由遠及近，一大一小漸漸走到了陽光下。

    欣欣飛奔到老劉叔懷里，喊：“爸爸！”

    老劉叔笑著抱起她，摸了摸她額頭，“玩得全是汗，我看你這兩天是要玩瘋了！”

    李政站在原地沒動，等人走近了，夾下香煙，煙頭點了下她手上的塑料袋，說：“兩條毯子都拿走了？”

    “……嗯?！?/br>
    李政揚著嘴角，“賺了多少？”

    周焱說：“七十幾塊?！?/br>
    李政咬回香煙，搖了搖頭：“怪不得賣藥黨專找老人?！?/br>
    周焱仰了下脖子，瞥了他一眼，李政一笑，拍了下她的頭。

    午飯照舊在船老大們經(jīng)常光顧的小飯店里吃，小李和他媳婦也在，幾個人坐了一張大桌。

    老劉叔看著埋頭吃飯夾rou的周焱，笑道：“我還當你不喜歡吃rou，船上的時候就吃那么幾筷子，這家飯店做的紅燒rou特別好吃？”

    老劉叔夾了一口，嚼著說：“也一般般嘛?！?/br>
    周焱笑了笑，又夾起了蝦，放開了吃。

    李政掃著碗里的飯，抽空看了她一眼，哼笑了聲。

    吃得熱火朝天時，門口突然停下了一輛轎車，車身油光發(fā)亮，與擁擠寒酸的小飯店格格不入。

    車里下來個人，一身休閑打扮，戴著副墨鏡，走進飯店，把墨鏡一摘，朝著老劉叔那桌笑道：“我就猜你要是還沒到慶州，那肯定還在這兒！”

    說著，看見了端著飯碗的周焱，似乎有點驚訝，揚了揚眉，“小美女，你也在呢？”

    林泰吊兒郎當一笑。

    ☆、第27章

    桌子大，還有空余，林泰不見外，扯來一張椅子，坐到了老劉叔和李政中間。

    “哎喲，伙食不錯??！”林泰給桌上幾個男人分香煙，分到小李，說，“新面孔啊，怎么稱呼？”

    老劉叔說：“這是我船上新請的，小李和他媳婦。小李，這是林泰，李政的朋友！”

    打了個招呼，林泰說：“老劉叔你請人的速度也是夠快啊，早說，我來給你打工啊！”

    老劉叔開玩笑道：“我一直等你拿證呢，你證呢？”

    “這可是你說的，別到時我拿了證，你耍賴??！”林泰一轉(zhuǎn)頭，又抽出跟煙，遞給一直老實吃飯的小姑娘，“小美女，你抽不抽？”

    周焱一愣，搖了下頭，客氣地一笑。

    李政瞇眼點上煙，說：“廢話真多。怎么來也不打個電話？”

    “順路經(jīng)過，反正要吃午飯，也當碰個運氣?！绷痔┌褵熡秩咏o李政，搭著他的肩，“緣分不可擋啊，這不是叫我碰上了嗎？哎，你臉怎么了？被人揍了？”

    李政懶得理他，一抖肩，叫服務(wù)員：“加副碗筷，再來五塊錢飯！”又說，“你客棧關(guān)門大吉了？”

    “啊呸！生意興隆著呢！怎么從你嘴里出來就沒一句好話？”

    服務(wù)員送來了飯，林泰掂著筷子說：“光吃飯啊？不來點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