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好?！?/br>
    李政把煙灰彈出簾子，說：“這幾天再下次水。”

    “什么？”

    “游泳?！?/br>
    周焱立刻道：“不要?！?/br>
    李政說：“那我現(xiàn)在把你踹河里？”

    “……我讓欣欣教吧。”

    李政又往外面彈了下煙灰，咬上煙，低著頭，隨手撥著打火機，火光一明一滅，跟遠處紅色的射燈一樣。

    周焱咳了兩聲。

    李政說：“你睡著吧。”

    說完，出了蚊帳，站到了船頂另一頭抽煙。

    周焱坐在蚊帳里望江水，射燈忽遠忽近，忽明忽暗，偶爾照來這一片，江水也映出了紅色。

    李政回了下頭：“睡吧。”

    “你也早點休息?！?/br>
    “嗯?！?/br>
    周焱躺下來，蓋上毯子，閉上眼。

    李政抽完一支煙，又點了一支。蛙叫聲聲，知了也唱個沒完，寂靜的夏夜，什么躁動都藏不住。

    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快七月中了，夏天卻一半還沒走完。

    李政掐了最后半支煙，轉(zhuǎn)過身，慢慢走向蚊帳，拉開簾子，看向側(cè)著身，閉著雙眼的人，脫鞋走了進去。

    他坐了下來，支起一條腿，摸著下巴，看著這人的背影。

    紅色的光束緩緩覆上來，映出灼熱又焦躁的顏色，像手一樣溫柔的撫摸過去。

    過了會兒，它又來了一次，似乎不知疲倦，反反復(fù)復(fù)。

    李政咬著下唇，舌頭刮過唇齒間的縫隙，右手手指微微動了下。

    他伸出手，貼上黑色的發(fā)圈，輕輕一滑，長發(fā)緩緩散開。

    拂過她的前額、頭發(fā)，李政順勢滑至她的后頸。

    手掌下的身體微微顫了顫。

    李政說：“進來點?！?/br>
    躺著的人一動不動。

    “進來?！?/br>
    還是不動。

    李政笑了笑，過了會兒，躺了下來。

    沒沾枕頭，中間隔開兩個拳頭，看了會兒星星，他繃著手指上的發(fā)圈，漸漸有了困意。

    第19章

    天明，李政猛然睜眼。

    頭頂天空灰藍，太陽將升未升，江風(fēng)輕輕吹開了簾子，他一夜無夢。

    李政保持平躺，看著云層緩緩的向前遷移，過了許久，他側(cè)了下頭。

    這丫頭還在睡，不知道什么時候翻向了他這邊，只是身體依舊緊緊貼著蚊帳，散開的長發(fā)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李政收回視線，手枕到了腦后，閉上眼，聽著徐徐微風(fēng)擦過他的耳朵，偶爾還有汽車快速駛過的聲音。

    他已經(jīng)很久沒在晚上平平靜靜地睡過一覺了。

    所以，這一覺真離奇。

    堤壩上，環(huán)衛(wèi)工人已經(jīng)清掃到了這邊，大掃帚“唰唰”的從地上刮過，過了一會兒，又漸漸遠去。

    一個男人喘著氣慢跑，“嗬嗬”聲又響又沉，似乎是故意這樣呼吸。

    鳥兒叫了，清脆愉快。

    一艘貨船劃著水，緩緩駛過，船上一對夫妻大聲講著今天的早飯。

    有人對著江水練嗓子，吼聲開闊嘹亮，一如這江河的景色。

    李政閉著眼，問：“醒了？”

    “……嗯?！?/br>
    李政說：“還早，再睡會兒?！?/br>
    “睡不著了，幾點了？”

    “五點不到?！?/br>
    那是還早，周焱摟著毯子坐了起來，捋了下亂七八糟的頭發(fā)，早起時沒有汗黏黏的感覺，神清又氣爽。

    周焱說：“那我先下去了……煮掛面？”

    李政閉著眼：“嗯。”

    周焱剛要起身，又聽見他說：“等會兒?！?/br>
    周焱回頭。

    李政睜開眼，伸出手，拇指和食指繃著一根黑色發(fā)圈。

    李政說：“這繩子看著快斷了?！?/br>
    “還能用，不會斷的。”

    周焱從他手指底下套拿上來，剛穿過一節(jié)指節(jié)，突然有一道紅光從東面打來。

    兩人望向光源。

    橘色的光，穿透云層，像掩藏在盡頭的一根看不見的手指，按下了一個開關(guān)，“喀嚓”一聲。萬物生出了影子，灰暗極速倒退，天地復(fù)蘇。

    第一縷陽光，明明是最虛無的存在，卻擁有最強大的力量，叫醒這個世界。

    李政把指節(jié)上的發(fā)圈撥上來，捏住周焱的指頭，完成未完成的，套了上去，物歸原主。

    周焱煮好了青菜火腿湯面，端了一下，太燙，她捏了捏自己耳朵，拿起抹布再一次端了起來。

    淺灰色的抹布，最開始李政拿給她的毛巾。

    牙刷不知道被扔哪兒了。

    周焱端著面走進駕駛艙，放到儀表臺邊上，問：“現(xiàn)在吃嗎？”

    “吃?！?/br>
    “你還開著船呢?！?/br>
    “沒事?！崩钫诉^面，大口吃了起來。

    周焱問：“這么趕，是不是臺風(fēng)要來了？”

    “嗯，下午我們要暫時靠岸。”

    周焱按住了方向盤，似乎這樣，能讓船自己跑得穩(wěn)當(dāng)一點，李政看了看她的手，夾起一筷子青菜，吃進嘴里，又用筷子指著一邊，說：“換擋?！?/br>
    “??？”周焱一愣。

    “教你開船?！?/br>
    周焱把手收回來，“別逗了。哎，老劉叔他們到哪兒了？”

    “比我們早一天出發(fā)，你算算。”李政吃完了面，把碗遞給周焱。

    周焱剛接過碗，手機鈴聲就響了，是李政的。

    李政把住方向盤，掃了眼號碼，開了擴音。

    那邊先說話：“到哪兒了？”

    “你大清早打來問這個？”

    “到慶州了嗎？”

    “沒?！?/br>
    “怎么還沒？”

    “船壞了，修了三天?！?/br>
    “還真是巧啊，等你到了那兒，她傷口都痊愈了吧？”

    李政換了下檔位，說：“我說要幫你送了？”

    “給你個機會去關(guān)心人家，這叫幫我？”

    后面的話周焱沒聽，她端著碗走出了駕駛艙，剛踏下樓梯，艙里的人喊了聲：“倒杯水來！”

    “哦。”

    周焱把碗洗了，倒了一杯水端過去，里面通話已經(jīng)結(jié)束，李政接過，喝完水，把搪瓷杯放到邊上，說：“過來。”

    “干嘛？”

    李政拍了拍方向盤：“這是方向盤?！?/br>
    “……我認識啊?！?/br>
    李政指著：“檔位?！?/br>
    “這是燈。”